书城小说亲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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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令人神往的那一天的曙光,终于映照在了爱德华的脸上。众多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到来,因为请柬发到了周围很远的地区,而某些没赶上参加上次那个盛传一时的奠基礼的人,这次更不愿错过躬逢其盛的机会。

开宴之前,木工们吹吹打打地出现在府邸的大院里,抬着一个用摇摇晃晃、层层叠叠的枝叶和花朵扎成的大花环。他们致了贺词,并按照传统习俗,请太太小姐们把自己的纱巾、丝带捐给他们做装饰。贵宾们开始吃喝,木工的队伍便吆喝着离开了。他们在村子里转悠了一些时候,在那儿同样向姑娘媳妇讨了些丝带什么的,最后才在一大群村民的簇拥下,向着新别墅所在的山头走去。

宴会以后,夏绿蒂有意让宾客们逗留了一会儿。她不愿出现整齐庄严的行进场面,这一来,人们就稀稀拉拉,三三两两地慢慢走向会场,没有按等级先后的顺序。她还设法拖住奥蒂莉,结果弄巧成拙;须知奥蒂莉真的就最后一个到达,看上去就像鼓号队的演奏都只是为迎接她,她一到来庆典就得马上开始。

为了掩盖住新屋粗糙的外观,上尉吩咐用绿色枝叶和鲜花进行装饰,使其显得颇有些艺术;只是他并不知道,爱德华还暗中让建筑师用一些花朵,在正面的装饰墙上,拼出了当天的日期。这就随它去吧;不过上尉仍及时赶到,才使墙上没再大模大样地出现奥蒂莉的名字。他很得体地制止了这么干,结果已拼好的花字就摆到了一边。

花环已经插在高杆上,周围地区老远就看得见。缤纷的纱巾和丝带在空中飘扬,简短的致词大部分随风而逝。典礼已告结束,接下来就该开始跳舞;为此别墅前的坝子不仅平整好了,而且在四周围上了绿色的枝叶。一个穿戴光鲜的木工小伙儿给爱德华牵来个活泼伶俐的村姑,自己却邀请站在一旁的奥蒂莉跳舞。他们两对立刻有了许多相应者,不一会儿爱德华便交换了舞伴,搂着奥蒂莉来了个满场飞。年纪轻些的宾客纷纷加入欢舞的行列,上了年纪人则在一旁观看。

随后,在人们三三两两去散步之前,发了一个通知,要大家在日落时到梧桐树下集中。爱德华是第一个到场。他安排着一切,并且和贴身仆人进行商量;在池塘对岸指挥焰火师们放礼花的事就由此人负责。

上尉发现准备放焰火以后颇不高兴。他想和爱德华谈谈预料会出现的拥挤问题,爱德华却草草敷衍,只是请他把庆典的这一部分交给人家独自负责。

眼看宾客们已经挤上了高高突起的新建堤坝;这些土堤铲去了草皮,坑坑洼洼,很不安全。夕阳西下,暮色朦胧,宾客们一边在梧桐树下饮咖啡,一边等待夜幕降临。大伙儿都觉得这个地方无与伦比,高高兴兴地在想象中欣赏着未来眼前的一片开阔湖面,以及湖上变幻莫测的众多美景。

宁静的傍晚,一丝儿风也没有,看来对焰火晚会十分作美。谁料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喊叫。大片的浮土从堤埂上剥落了,可以看见不少人掉进水里。这是由于人越集越多,土堤经不住踩踏,土堤出现了坍塌。人人都想抢占一个好位置,结果现在谁也进退不得。

周围的人蜂拥而上,多数是围着瞧热闹,不是准备救援,以致挤得水泄不通,有人想救也过不去。上尉带领几个果敢的人匆匆赶到,立即把人群从堤埂驱赶到岸边,以便见义勇为者能伸出援手,努力把溺水的人们拉上来。他们已经全都要么自己挣扎着爬出了水,要么被别人奋力救到了岸上,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小男孩由于过份惊慌,不但没能游近堤坝,反倒离岸越来越远。他眼看就要精疲力竭,只是偶尔还有一只脚露出水面。不幸的是小船这时又装满了礼花,停靠在池塘的另外一边,要想腾空需要很久,必定会耽误救人。多亏上尉果断行事,一下扔掉自己的上衣,众人的视线全集中到了他身上。他体格强壮,行动敏捷,令所有人都有了信心;可在他纵身下水的一刹那,人群中仍发出了一阵惊呼。一双双眼睛全跟着这位矫健的游泳家移动,他不久便抓住了小男孩,把他带到了岸边,可看样子已经没气儿。

这时候小船也划了过来,上尉爬到船上,仔细询问在场的人,看是否所有落水者都真已救上来了。外科医生赶来照料假死的小男孩;夏绿蒂则走到上尉身边,请他注意自己的健康,赶快回家去换衣服。他迟疑不决,直到旁边一些也参与抢救的老成持重的人向他起誓,说所有落水者都已救起来了。

夏绿蒂目送着上尉走回家去。她想,他需要饮用的酒和茶什么的都所起来了,在这种时候人们总是反其道而行之,于是也匆匆穿过梧桐树下稀疏的宾客往回赶。爱德华却在那里忙着劝所有的人留下来,他打算立即发出信号,宣布焰火晚会开始。夏绿蒂走到他身边,求他推迟这个节目,说现在搞不合式,在当前的情况下谁也不可能有观赏的兴致;并且提醒他,不管是对被救者还是救人者,他们都有责任关心关心。

“大夫他会尽职尽责,”爱德华回答。“他该带的全带了,咱们去瞎参合只是帮倒忙罢了。”

夏绿蒂坚持自己的意见,示意奥蒂莉马上准备离开。爱德华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喊道:“咱们可不想在野战医院里结束这一天!派她充当救死扶伤的护士太委屈。即使没有咱们,假死的照样活过来,活着的照样会把身子揩干。”

夏绿蒂默默地走了。一些人跟着她离开,这些人身后又跟上令一些人;毕竟谁也不情愿掉在最后,结果所有宾客全走了。梧桐树下仅仅剩下爱德华和奥蒂莉两个。爱德华扔坚持要呆下去,不顾奥蒂莉那么胆怯,那么着急,求他陪她一道回府去。“不行,奥蒂莉!”他叫道,“非凡的事情不会顺顺当当,按部就班。今晚上发生的意外,使我们更快地聚到了一起。你是我的!这我已说过不止一次,并起了誓;我们现在不用再讲,再起誓,而要让它成为现实。”

小艇从对岸划了过来。船上是爱德华的贴身仆人。他尴尬地问,现在如何处置那些焰火。“给我放!”爱德华冲他喊。“这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奥蒂莉,现在就让你一个人看吧!请允许我坐在你身边一块儿欣赏。”他温柔而谦卑地在她旁边坐下来,一点没有碰她的身体。

火箭呼啸冲天,花炮声似雷鸣,光球冉冉升起,火蛇蜿蜒颤动,同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嘶嘶声,每种都先单发,后双发,接着便成批地齐放,接二连三,声势一阵盖过一阵。爱德华热血沸腾,面带得色,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玩火的把戏。奥蒂莉心地温柔,本来已很激动,这反复出现又消失的喧嚣扰嚷和闪烁迷眼,在她感受起来与其说赏心悦目,不如说怪诞可怖。她畏葸地倚靠在爱德华身上;这一亲近和信赖的举动,使他充分地体验到她完全属于他。

夜刚刚要恢复它的权威,月亮已经升起,替迟归的一对儿照亮了脚下的小路。一个黑影手里拿着帽子挡在他们面前,请求他们给他施舍,说什么白天过节使他失去了收益。月光射在他的脸上,爱德华认出正是上次那个强讨硬要的乞丐。只不过今天他心中充满了幸福感,不可能动气,也想不到今天乞讨特别地犯忌。他在口袋里随便掏了掏,顺手就给一个金币。他恨不得叫每一个人都感到幸运,因为他自己看上去幸福无比。

这其间,在家里诸事顺遂。大夫的努力,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夏绿蒂从旁协助,这一切加起来,终于救活了溺水的男孩。客人们也散了,有的想远远地看上一眼焰火,有的在经历过那些混乱扰嚷的场面后急于回到自己宁静的家园。

上尉迅速换好衣服以后也参加了孩子的抢救。眼下所有人都安定了,只剩下他和夏绿蒂在一起。他于是以友善而亲切的口吻宣告,他即将动身离去。奥蒂莉今晚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这表白没有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她目睹了自己这位朋友如何舍己救人,然后自己再被救起。这一系列奇特的事件似乎向她预言他前程远大,而且不无幸福。

爱德华领着奥蒂莉走进屋来,同样得到了上尉即将离开的通知。他顿起疑心,以为夏绿蒂早已知道内情,只不过眼下他正忙着考虑自己的问题,有他自己的打算,所以没太在意。

与此相反,对上尉将要接任一个显赫的美差的说明他倒听得十分仔细,并且表现出满意的神情。这件事使他禁不住提前流露出了内心的隐秘:他看见夏绿蒂已经与上尉结合,他自己呢则已和奥蒂莉成为夫妻。对于今天这个节日,谁还能送给他更珍贵的礼物呢。

奥蒂莉回到自己的卧室,发现桌子上摆着那只精美的礼品盒,真是惊讶得没法形容啊!她立即揭开盒子;里边所有东西都包扎得漂漂亮亮,整整齐齐,她简直不敢拆开,甚至拿一拿也不忍心。麦塞林纱巾,亚麻细布,丝绸和花边,一件比一件细腻精美,宝贵值价。也没有忘记送首饰。她清楚送礼人的意图,他是要从头到脚把她打扮起来,而且不只一次。然而一切都太值价,太陌生啦,她简直不敢想它们真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