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感激道,“谢谢钟大夫。”
“有什么好谢的,我连妖怪都救,何况你们这几个心底善良的孩子。”司马鹿鸣和姜曲被宋容打得一身伤,钟大夫又是拿了伤药帮他们涂抹。
姜曲实在是好奇钟大夫怎么和宋容成忘年交的。宋容说鹿鸣和师叔的脾气南辕北辙,他自己和钟大夫的脾气又何尝不是南辕北辙,居然还能往来,真是新奇。
钟大夫听得他们惹了宋容,用力在姜曲后背上的淤青处用力摁,唠叨道,“不是告诉过你们要小心么,我走时交代你们多少遍了,年轻气盛住人家这也该把脾气收一收,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姜曲喊冤枉,“我们哪里是有脾气的人,已经很委曲求全了。你就算不信我们两个,也该信长生。”
“顾姑娘是挺规矩的,但你们两不好说。”
钟大夫又是搓又是揉,姜曲求饶,“钟大夫,我知错了还不成么。”
“不用力些怎么快点把淤青揉散,你们还是习武的,这点疼都受不了。”
司马鹿鸣低声问,“钟大夫,你知道宋大夫是光天坛弟子么?”
“什么坛?”钟大夫真的就是老实大夫,一头扎在黄岐之术中钻研了大半辈子心无旁骛,从不刻意去过问那些修仙问道的门派,对他来讲道士就都是道士,不分什么蜀山,茅山的。若不是遇见了长生他们,他连玉虚在哪都不知。
司马鹿鸣道,“没什么。”想来钟大夫和宋容往来真的就只是下棋品茗,讨论一下医术,并不知他的背景身份。
钟大夫语重心长道,“宋大夫虽是脾气有些古怪,但心肠不坏。我刚到这地方时诸多的不适应又是终日惶恐,多亏了宋大夫帮了我许多。他有心帮你时不会明着跟你说,你们需用心体会。”
他留了两瓶伤药,叮嘱长生隔两个时辰给司马鹿鸣和姜曲擦一遍能好的快些。
长生记下了,钟大夫又道,“宋大夫若是愿意帮忙,离开这个鬼地方估计也不是难事,只是他未必愿再理这些俗事。你们要商量好万无一失再逃,否则被抓回去真是要生不如死了。”钟大夫停顿了下,郑重的朝他们作揖,“老夫有一件事求你们。”
司马鹿鸣道,“宋大夫不必多礼,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当是回报。”
钟大夫道,“我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可活了。唯一放心不下菊香,她还年轻,不该和我死在这。所以你们走时帮我把她也带出去吧。”
姜曲诧异,“你不跟我们走么?”
“我怕拖累你们,我现在走得快些都要喘,更别说是跑了。只会连累大家都出不去。”
“御剑出去就得了,不用跑的。”姜曲想着反正他们法力恢复了,也不用想得复杂,硬闯出去就是了。
钟大夫摇头表示这方法可行不通,“那些妖怪的鼻子灵得很,你没走几步他们就闻见你身上的味了,不管是想什么方法出去首先要遮住人味。那妖王可不是吃素的。没了宋大夫的庇护,非把你们生吞了不可。”
司马鹿鸣想了想说道,“钟大夫你先回去,等我们想了办法把你和菊香都带走。你若是真的为菊香着想且不可再说舍弃自己这样的话了,即便逃出去了,你让菊香怎么想。”
长生送钟大夫出去,见他几回以袖拭眼,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钟大夫你就听师弟的吧,做孤儿很可怜的,你不要让菊香做孤儿。”
钟大夫点点头。
长生想起那盆被她弄成伤残的兰花,问道,“钟大夫会治妖治人会不会治花?”
“不会。”
长生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断了的兰花再活回来,把人送走后更是心不在焉,结果脑袋撞了墙。
“丫头。”宋容推开窗喊。地方不大,他这么一喊,都听到了,司马鹿鸣和姜曲从屋里走了出来。
长生揉着头道,“宋大夫有事吩咐么?”
宋容道,“进来。”姜曲朝她招手,示意她不要进去,宋容又喊了一次,已是失了些耐性的口气,“进来。”
这是长生第一次进宋容的房间,她东张西望,发现宋让的房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宋容又是修道又是参佛,她偶尔也是会天马行空的想宋容的房里是不是一边是道袍拂尘,一边是袈裟法杖。一边供奉鸿钧道人,一边供奉如来佛祖。
结果真的很普通,就是床上放了一个木鱼一本佛经和一串佛珠。长生道,“这好像无机大师送我的佛珠。”
司马鹿鸣和姜曲跟了过来,宋容皱眉,袖一挥把门关了,长生吓了一跳,但想着钟大夫说过宋容是好人,想着他这两日的三餐都没嫌弃她食量大,让她填饱肚子,倒也不怕了。
宋容问,“你见过无机大师?”
长生笑道,“见过,无机大师送过我佛珠还送过我香。”
“他可不轻易送人东西的。”
长生床上那本翻开的佛经,第一行写着明心见性,第二行的字就开始密密麻麻了,看得她头晕。宋容把书合上,“这个不是你读的,你师父读还差不多。”
“是因为我比较笨读不懂么。”
宋容凝着她,发现她没半点因笨而该产生的自卑,理所当然的就这么接受笨的这个事实了,“你有没有问过你师父为什么收你做徒弟?”能笨成这样的也是绝无仅有了,“司马鹿鸣喊你师姐,显然你比他早入师门,看看他的修为,再看看你的,你就不该反省么。”
“师父说慢慢练就得了,笨鸟先飞只要我不放弃有一日也能像师弟一样的。”
“你连安慰你的话和实话都分不清么?就你这资质一辈子也追不上他们两。你但凡有了些什么事,他们就挡着护着你前面,你不觉得自己是个包袱么。”
宋容还怕她听不懂,说得很是直接。长生愣住,她有时也想过自己法力这么低,武功这么差会拖累师父师弟或者其他人,但师父总是告诉她这种事是急不得的,让她每天进步一点,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教不严师之惰,怕是弗恃对你太过宠溺,也知你不是这块料并不对你多加要求,你才会这样没有长进。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什么修仙了,索性找户人家嫁了也就算了。”
长生认真道,“我要修仙。我知道我拖累了师弟他们,但我日后更努力就是了,别人练一个时辰,我就练两个时辰,滴水穿石铁杵成针。师父让我坚持,他说过任何跟他的教诲相冲突的都是歪理,让我不要听。”
她傻气的捂住了耳朵,表示他再多说她也一个字不听了。
宋容想着弗恃是从哪找来的这样一个缺根筋的徒弟,听从师命不敢违抗的弟子有,但这般把师父话奉若圭臬的他也是大开眼界第一次见了。她是真的没有仙根,让她放弃倒是歪理了。宋容道,“他到底都教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生摇头,也不知她捂耳朵捂得这样严实有没听见。
宋容去拿了一封信递给长生,“交给你师父。”见她还是捂着耳朵摇头,除了天生就心智不全的,真没见过比她更傻的了,宋容把她的手拉下,“若是出去了,见回你师父把这个给他。”
信封上没有落款,长生想着难道是写在里头了么。
宋容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
长生不解,“为什么?”
“我这这里避世,就是不想人来打扰。有很多人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他是其中一个。”
“可是这世上往往是你越不想的越会发生,心里清净了才是真清净,否则就算是住到深山老林里也是一样的。”
宋容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多看了她两眼。“也是你师父教你的?他若是能说到做到,这世间倒是多了一个快活的人。”
长生想师父本就是过得恣意快活,就像天上的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洒脱得无拘无束,“不是,这是我自己想的。”
司马鹿鸣破门而入。
姜曲见长生安好,喘起粗气,他只觉得住进这里后没一刻是消停的,当真是度日如年。“宋大夫故意在外头设了法界也是要考验我们么?”他本来是不觉得他会对长生如何的,但他却在门外设了法界,反倒是让他们担心他要做什么,用了浑身解数才才把法界给破了。
“你们能进来,说明是有些本事。”宋容慢条斯理道,“白鸾你们是见过的,你们就算再练上十年也未必能斗得过她,勉强出去定是会有死伤。我教你们一套剑法,你们练好它,若是练得让我满意,我就送你们出去。”
姜曲半带玩笑的试探,“不是要练上几十年的绝世武功吧。”
“那要看资质悟性,还有是谁学。”宋容看向长生,“如果是她,就是一百年也是练不好,这套剑法需要两个心意相通的人使才能更显它的威力。这两日所见,你们两还算是默契。”
心意相通?姜曲嘀咕道,“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舒服。”
司马鹿鸣道,“我并不觊觎他派的武功,这等有违门规的事我不会做。”
宋容冷笑,“你们这几日怕是把我房中每本书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倒着背都一字不差了吧,这时候才跟我说有违门规的事不做,会不会迟了些。”
姜曲竖起三根手指,道,“我能发誓背了的心法只字不提绝不会泄露,而学会的这些光天坛的招数也不会再用。”
“你以为我怕你们泄露么,我已经不是光天坛的弟子了,还要守什么门规。”那些心法不过是他穷极无聊时写的,谁想看他都不会拦着,“我教你们的剑法是我自己创的,我不会离开这地方,却又不想它失传。你们学了,只要帮我做件事就行了。”
姜曲叹气,他就知道是有要求的,而这些要求通常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然他自己做就成了。他想起了重明让他们几个种根本发不出牙,结不出果的柿子树,“不学得么?”
宋容拉开床头的柜子,从里头取出一把剑扔给姜曲,宋容十分强势,不容置喙,“以后不要用扇子了,用剑。”
姜曲把剑接住,他最喜欢还是用扇子,比剑更能衬托出他的风度翩翩。司马鹿鸣问,“你想让做什么?”
“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让你们帮我出口气罢了。”姜曲想拔剑出来看看,也不知是不是生锈了,拔不出来。宋容又道,“这剑有灵性并不是那么容易驾驭的,就跟烈马那般……”
姜曲笑道,“有这么难么。”他将剑柄递给长生,“长生,帮我抽出来。”
“哦。”她把信夹在腋下,只用了左手。拽时蛮力强三虎,抛掷轻如一鸟毛。哗剑出了鞘,这世间果真都是欺软怕硬的,包括烈马跟名剑。
因姜曲插嘴,宋容狠狠敲了司马鹿鸣和姜曲的脑袋。要打到长生那时,她也不躲,弗恃打她她也不躲的,她想着是不是师父辈的高人都喜欢敲人头。她的脑袋像石头,反正也敲不疼。她很自觉的把头凑上去给宋容打,宋容反倒把手放下了。
“这剑叫纯钧,比起他那把绝不会差。”宋容拿了纯钧,“本是应该从基础教的,但我没这么多时间。弗恃给你们打的根基还算是牢固,你们也算是会举一反三,我教了剑招,你们就自己琢磨。看清楚了,一招一式都不要记错,只要错了一招,你们两便配合不上了。”
宋容挥起剑来让长生意外,人家说字如其人,其实不止是写字耍起招式也是一样的。同样一招,师弟和姜曲使得就不一样。
师父总说师弟的招数很是中规中矩,在教某一招要求手举起与肩持平,师弟便真是如此手不会高肩一分也不会低一分,很是标准。而姜曲使招,是仔细研究和琢磨过的,因他要求招数使起来好看,要使他的俊朗气质一气呵成的跟着招数出来,所以那些看起来略显粗鲁的招数他总是要稍稍改过,所以也很特别。
之前宋容教训他们时并未用全力,倒也看不出来。但他现在认真了,这感觉就强烈了。他的招式跟他斯文的脸不同,很是粗犷。宋容一个扫腿,将地上的落叶残花都卷了起来,漫天飞花落叶白衣飘飘。
姜曲笑着朝长生挑挑眉,道,“这招不错,回去在昆仑山上耍一耍,保准更多的师姐要对我神魂颠倒。”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在昆仑上用其他的武功,怕是师父要找他去促膝长谈了。
蓝儿踩上灶台伸出脑袋喊,“顾长生,做饭。”他两手托着下巴,屁股后的狗尾巴露出来了垂在地上孩子气的画着圈。
这灶台正正是对着窗,长生想起了宋容对她说的那番话,觉得自己多少也该要学一些,师弟他们进步神速,她若是再不思进取就只能裹住不前被他们远远的甩在后头了,她不想拖他们后腿。所以她一边炒菜一边看,能学多少是多少。
蓝儿伸手抓了一块芋头偷吃,见长生压根注意不到,更是偷吃得肆无忌惮,一整盘菜都拿走了。他偷笑,打算到角落吃完再把盘子洗了,等长生发现菜没有了,他就说不知道。
只是乐极生悲,咬着咬着牙疼了,“我要吃芙蓉蛋,你给我做芙蓉蛋。”他捂着左脸,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
长生打了一个鸡蛋加了水搅匀后加盐放锅里蒸,她把饭菜做好了上了桌才喊他们吃饭,蓝儿坐上他专属的板凳,一改他的狼吞虎咽,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宋容问,“嘴怎么了?”
蓝儿心虚的摇头,“没什么。”
宋容放下碗筷,本是要检查蓝儿的嘴巴,“张嘴。”蓝儿不肯,他便要动手掰开,结果看到白鸾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们才刚吵了架,宋容没想到她这么快又来了,“我说了今日没心情下棋。”
“我不是找你下棋的。”白鸾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伸出食指沾了一点菜汁吸允,“蓝儿做的菜我也吃过,这不是他做的吧,连难伺候的宋大夫都动了筷,厨艺不错,是谁做的,我有赏。”
长生不敢应声,宋容问道,“有什么事么?”
“你知道的,我这来了一个贵客,不喜欢吃生食一定要吃熟的。原来做饭的那只豹子精是我从小就养大的。跟蓝儿一样都是从娘胎出来就让它习惯火,所以它才敢靠近火。但它不知是被谁杀了炖成了汤,我那客人没东西吃了,我这是不得已才来跟你借个厨子。”
蓝儿就怕白鸾点名要他,跳下椅子躲到宋容背后。
宋容淡定的继续用膳,拒绝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厨子,你要厨子就去人间的酒楼找吧。”
“我又不是要吃人,只是想请他去做顿饭,做完了自然放回来的。我这一次收获颇为丰盛,可以送给这两个丫头。”
她把姜曲也误认为是女的了,想着见过凡人丑态,人为财死就想用金银财宝诱之。
宋容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人,你去别处找吧。”
白鸾拍桌子,连名带姓骂道,“宋容,我对你爱慕已经是千依百顺了,你三番四次的拒绝我我也没拿你如何,但你怎么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宋容置若罔闻,只是伸长了筷子要夹腊味芋头糕,长生为投其所好顿顿都做,宋容却真是吃不腻一样,总是这道菜吃得最多。
姜曲夹了很多菜进碗里,也帮长生夹了很多直到饭面被菜铺满了。长生看着饭碗上堆起的小山觉得奇怪,又看到有盘豆芽都没人夹过,为免浪费,她才想要夹一筷子。
白鸾再一次拍了桌子,然后桌子从中间裂开塌了。她的筷子还停在半空,好在碗是捧着的没摔了。
“我是人,你是妖,我们是不可能的。”宋容这么说道。
长生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嚼了两下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姜曲在她耳边道,“我逗卦燎让他和鹿儿一块时,卦燎就是这么回的。”可见宋容虽是道法精深,这情爱之事应对起来就跟卦燎这小毛孩子差不多。
“你真的就这么绝情。”这几个字就像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宋容道,“你要是心里不舒服,我可以搬出去。”
白鸾拂袖,司马鹿鸣拉着长生避开。地上几个碟子从他们耳边飞过砸在身后的墙上,长生盯着地上再一次粉身碎骨的碟子,嘴巴有些合不上了,她用手将下颚托了一下。
白鸾气呼呼的走了,姜曲有感而发道,“这世间果真属情爱这道题最难解了。”
宋容瞪了过来一直瞪。司马鹿鸣和姜曲深谙沉默是金,长生却想着总不能这么瞪到天荒地老,总要有人先说话的。
“师父说……”
宋容扔了筷子,爆发了,“不要再跟我提弗恃!”他听得很是厌烦了。
长生缩了缩脖子,想了一会儿又道,“义父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宋容把碗砸了,起身离开。
姜曲道,“吃饭吧,不然凉了不好吃了。”
……
司马鹿鸣和姜曲对招,长生则抓着笛子把它当剑在后头跟着学,当练到其中一招旋身往后刺可杀敌于措手不及时,长生没站稳跌了个狗吃屎。
司马鹿鸣过来扶她,长生傻笑,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没事。”
姜曲拉起她左手,“还说没事,都流血了。”
“我去包扎一下就好了,你们继续练吧。”
她要回房找条干净的布包手,受伤了很麻烦,洗米洗菜都要小心别能沾水了。那盆折腰的兰花叶子已经枯黄了,长生想着不会真的救不活了吧,她用手扶了一下,有血迹沾在茎上了,她从袖子上撕下一块把它断了的茎给包直了。
她说了几句鼓励这盆兰花的话,万物有灵,它应该能听懂吧,“你千万不要死,我不想做杀花凶手。只要你不死,我……”她拿手的只有做吃的,可是它也吃不了,“我给你吹笛子听。”
长生是睡到卯时被吵醒的,原以为是蓝儿又来拍门喊他们闻鸡起舞,听仔细了才发现不是他们的房门响,是外面的那道门响。
敲门声不断,蓝儿发了一顿脾气,他因牙疼在床上翻来覆去又不敢告诉宋容忍到刚刚才才睡着,他抱怨着,“是哪个讨厌鬼。”一开门发现是钟大夫,随即高高嘟起嘴道,“钟大夫你过来就不能挑挑时候么。”
钟大夫也不等蓝儿通传就擅自进来了。
早晨露重,他就穿着一件淡薄衣服,衣服被露水打湿,吹来一阵凉风冷得他瑟瑟发抖。长生想着这位老大夫可是最重养生的,今日怎么不顾着自己的身体了。她要拿一件外衣给他披上,钟大夫却是着急道,“顾姑娘,菊香被带走了。”
宋容开了门,钟大夫像见了救星那般急忙上前,“宋大夫,那白鸾妖王命她手下来把菊香带走了,说是去给她的贵客烧饭做菜。宋大夫我求求你,能不能去跟白鸾妖王说一声,她需要人做饭换我这老头子去,让菊香回来。”
钟大夫就菊香一个女儿,心急如焚的就怕她一去有个三长两短,他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长生道,“是因为我不去,那位妖王才抓了菊香的么。”
宋容对钟大夫道,“她不会有事的,烧好了饭菜会把她送回去的。你先回去等吧。”说完就把门合上了。
姜曲想着昨日这一人一妖才大吵了一架,只要是女的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妖多数是记恨的,怕把菊香抓了是要宋容亲自去求她。姜曲用激将法道,“宋大夫不愿意去怕是因打不过那女妖,不愿丢这个脸。要知道他们昨日才撕破了脸,他今日若去了指不定要受什么辱,他哪里敢呢。”
房中传出了木鱼声,想来宋容是打算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蓝儿见钟大夫流了泪心里也有些同情,又是想起菊香对他的好,每回来总是给他糖吃,可宋容决定的事他是不能违背的。所以当他见了长生擅自推门进了宋容的房,心里偷偷叫好,装模作样要阻止,实则放她进去,“你可不能进去,我家主人念经的时候最恨人打扰。”
宋容回头瞪她,不悦她擅闯。长生求道,“你能不能帮帮朱大夫。”
宋容冷着脸,“你们想帮可以自己去帮。”
“可是白鸾妖王喜欢你,你说一句胜过我们说十句。”既是可以两全其美,那就最好不要两败俱伤的动手。
宋容显然不高兴她提起这事,“出去。”她站着不动,他抓起桌上的佛珠扔了过来,他知长生傻,但实在是高估她蠢笨的底线了,换做其他两个早就避开的,她也不知躲。
佛珠扔中她额头。
宋容这两日是百般折磨司马鹿鸣和姜曲,好似要百炼成钢把他们两练成铜皮铁骨那样,但对长生不算礼遇,也没出手伤过她的。尽管她的啰嗦几次让宋容接近发狂,也就是骂一骂。
姜曲想着他可能是刀子口豆腐心,对于长生,就跟师叔一样是又气又无可奈何。才会没拦着长生让她进去啰嗦,许能啰嗦得他改主意。但见长生额头见了红,姜曲顿感意外。钟大夫立马上来压着她的伤口,要给她止血。
直到额头隐隐做疼长生才反应过来,“我忘记躲了。”她刚才一直想着怎么求,求人也是很需要技术含量的。有死皮赖脸像师父求三娘那样的求,也有旁敲侧击像姜曲求姜离姐姐那样暗示撒娇的求,还有就是像师弟那样不拐弯抹角不卑不亢的求。
姜曲都不知该怎么说她好了,“这也能忘么。”他看着长生的头上的伤,心里有些生气,隐忍着不发而已。连他都生气的话,估计司马鹿鸣的也不知气成什么样了。
钟大夫是仁心仁术,担心女儿却不会放任眼前的病人不管,说道,“回房去,我给你上药。”
长生道,“宋大夫,请你救救菊香。你一句话就能救下一条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比你念多少经敲多少木鱼都要功德无量的。”
司马鹿鸣道,“你先回去上药,菊香的事我和姜曲处理就得了。”
长生回了房,钟大夫想起他的药箱没有带来说道,“我回去取伤药,你先不要乱动。”
长生道,“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再小的伤口处理不好都有可能会死人。以前我就救过一个病人,手指头挨刀割伤了一点,就因为伤口小,他即不敷药也不包扎。后来就剩一口气了家里人才抬过来找我,迟了。”
一个药瓶从门口那滚了过来,碰了钟大夫的鞋子才停下,钟大夫拿起拔了塞子闻。蓝儿躲在门后偷看,被长生他们发现后,涨红着脸嚷着,“这药不是我给的。”
姜曲好笑,“是,我们都知道这药不是你拿来的。”
钟大夫倒了一些出来涂在长生的伤口上,蓝儿来送药,宋容不可能不知,没出声就是默许的。悬壶救世他也是不改初衷的,想来也不会是故意伤人。
“其实这救不救都是宋大夫的权力。他愿意帮忙我自当感激,不愿意我也没什么好怨怼人家的。或许如宋大夫说的,菊香做完菜就会被送回来,我没必要这般担心。”
蓝儿道,“白鸾妖王可凶了,我挨她打过,看在主人的份上才没下重手的。那些来送死的和尚道士都是被她杀掉的。”她昨日那样生气若是迁怒到菊香姐姐身上可怎么好。
姜曲捏了捏蓝儿的嘴,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司马鹿鸣看穿道,“钟大夫千万不要瞒着我们一个人去救菊香。”
长生也劝他不要做傻事,他年纪大了,腿脚慢,该逃命的时候她怕他逃不掉。“要不我再去求宋大夫。”她始终觉得这个主意是能避免死伤的好办法。
蓝儿道,“你让我主人去,要是白鸾妖王威胁他,要做羞羞的事情怎么办?”
姜曲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羞羞的事么,乱说一通。”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这般的人小鬼大。
蓝儿插腰,“我当然知道,她有可能让我主人下跪,或者学我一样叫。”会让人觉得羞于见人的事就是羞羞的事。
司马鹿鸣问,“能带我们到白鸾妖王那么?”
蓝儿仰起头,所以他才想快点长高,一直仰头看人脖子很酸,他很认真的劝他们不要去送死,“你们打不过妖王的,她的手下那么多,双拳难敌四手,你们还没见到妖王就被抓了。你们要是落在她手上,肯定会被煎炖煮炸然后分给她底下的小妖吃。”
钟大夫道,“我虽很想救回菊香,但也不想你们为了菊香送命。”
蓝儿挨着门边面朝窗外,想着他们几个都太年轻冲动了像小孩子,只能靠他冷静的头脑发挥他的聪明才智才能救菊香姐姐于危难。不是个子大就能靠得住的,这么想着不自觉的挺起了小胸脯。
宋容御剑而去。
蓝儿没想到宋容会改主意,主仆二人自搬到这里,宋容活动范围就是这草屋和用栅栏围起的这一片空地。下棋饮茶种花舞剑很是自得其乐,真是与世隔绝了那样,大门可是一步也没出去过的。
蓝儿呐呐道,“你们不用想了,主人去了。”
宋容一走,草屋附近就开始“热闹”了,蓝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吓得躲到司马鹿鸣和姜曲身后,他是只聪明的小狗,分得清这里谁强谁弱打起来谁又能护他周全。
姜曲笑道,“宋大夫真像镇宅石,一走就鸡犬不宁了。”蓝儿不喜欢鸡犬不宁这个词,觉得是在骂他,朝着姜曲吠了一声。
司马鹿鸣叮嘱道,“关好门。”
长生拉住两人,“我也要出去。”
姜曲笑道,“你放心,外头的都是些小妖,我们两出去应付就得了,被折磨了几日,若是连这点道行的小妖都制服不了,那不是白白被折磨了么。”
蓝儿不由抱住长生的腰,有本事的都出去了,留在屋里的都是没本事的,他没了安全感有些害怕,但嘴上却是不承认,“我……我大发慈悲保护一下你好了。”
长生像安抚卦燎那样把他抱进怀里,“谢谢。”
蓝儿觉得很是没有男子气概挣扎了一下后还是老实躺在她怀里了,她身子软绵绵的,比抱棉被要舒服。他把鼻子埋进她胸前吸了两口,好像闻见莲花的香气了。
一直妖怪撞到了门上,司马鹿鸣一剑刺穿了它,就见血溅在窗户上,像在窗纸上画梅一样,一朵一朵盛开渗了纸里晕开。钟大夫看不惯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得他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面无血色。
长生赶紧帮他顺气,钟大夫道,“一会儿要抓副定惊茶才得,老了受不了这等刺激。”他转过身宁可是面壁,也不晓得这短短的一个时辰怎么熬过来的,终于是门外的动静已经没了。
姜曲开了门笑道,“钟大夫,看谁回来了。”他让了路。
菊香扑进钟大夫怀里,父女两抱头大哭。宋容道,“你们两暂且也都留在这吧,再回去也不安全了。”他一脸疲倦,衣衫也有些凌乱,蓝儿跳下长生的膝,跟着宋容屁股后面回房了。
“他不会被那女妖凌辱了吧。”
姜曲说得极小声,但还是被宋容听到了,回头给了他一鞭子,就抽在他背上,疼得姜曲跳了起来。
菊香道,“我正烧着饭,就有妖怪进来说让我跟宋大夫回去。”
钟大夫道,“你我父女稍后要好好跟宋大夫道谢才得。”
他们把院里的几具妖怪的尸首清了,又是打水把廊下的血迹冲了一下,菊香来了,厨房的事倒是多了一个人跟她分担事半功倍。钟大夫想着一会儿要以茶代酒敬宋容两杯答谢,他刚要让菊香去喊人。
蓝儿却是冲进来了,“不好了,主人不好了,你们快去看看。”
宋容趴在地上,蓝儿不够力气扶他,只得先叫他们来帮忙。长生把人扶上床,钟大夫坐到床边给他把脉,“脉象很乱,宋大夫的银针呢?”
“这。”蓝儿开了抽屉拿了银针出来。
钟大夫取了一根银针又让他们点蜡烛,他将银针烧了一下给宋容扎针。先扎了他神庭又扎了商曲和章门两个穴位,过了许久宋容才恢复了些意识。
钟大夫以一个大夫的身份教训道,“你也是大夫,身体有些不舒服时就该喊我,怎么能不重视呢。”
宋容气若游丝,“我没事。”
“没事会晕倒么,好在是蓝儿发现得早。”
“白鸾让我吃了颗药估计是发作了,不会要我的命的。”
他大可用抢,但菊香在白鸾手上,小命捏在她手里。而白鸾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能以答应她条件来交还。
长生讶异道,“白鸾妖王不是喜欢你么,怎么会让你吃毒药。”难道就因为吵了一架由爱生恨恨得这么彻底迅速,想着得不到宋大夫的人就把他毁了?
姜曲道,“宋大夫精通医理,若是毒药断然是不会吃的。”
“我也不知她给我吃的是什么,但她既是痴恋于我,应该不会下毒手。”姜曲当真是没发现宋容也有这样自信自恋的一面,居然用了痴恋一词,说不定就跟司马鹿鸣一样是内里**的那种。
钟大夫问,“那你可知解法?”
“白鸾也知我懂医,她既然让我吃就表示有把握我一时半会是解不出来的,怕是药性比较复杂,我暂且试试。”
姜曲思考起来,白鸾妖王若不是要毒害宋大夫让他吃这药是什么目的?若是要报复让他难堪,如蓝儿说的让他下跪学狗叫不是更解气么。但如果不是为报复,让他吃下这药后续可能还会有什么动作。
他一直想着是为什么。
三个时辰后有了答应——白鸾送新郎官礼服来了。
宋容起不来身,白鸾便将喜服递给司马鹿鸣,她看着那熬药的药煲笑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是我叫人找了许久才找到的秘药,产自哪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能肯定的是三日之内一定解不开的。明日辰时我来接他,你们帮他换好喜服我要跟他拜堂。”
长生结巴了,“拜堂。”
“以后你们就叫我师母吧。我本来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但你们师父是块木头,我守了他这么多年他都不开窍。我等不了了,索性就生米煮成熟饭,他也就赖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