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容见蓝儿不在房中,喊了两声也无回应,出了房绕到厨房去找。有只卷毛小狗叼着一块蛋卷,迈着短小而急促的步子摇着尾巴由角落里跑了出来缩在石磨后头偷吃。
姜曲道,“哪来的这么小的狗。”他勾勾手指,想引它过来逗逗,小狗抬头不屑的瞥了他一样,又低头继续吃它的蛋卷,压根不理会。姜曲十分肯定的道,“这只狗定是只公的。”
长生道,“那是蓝儿。”
“蓝儿。”姜曲笑了,这一笑就扯动他脸上的伤,疼得他赶紧收敛,他抓着那鸡蛋在脸上滚。“我倒是隐隐察觉得出他不是凡人,倒没想到是只小狗。”
蓝儿吃完最后一块蛋卷,十分心满意足的倒下,肚皮朝天的伸出它的狗爪子挠了挠。它耳朵掀起,听到脚步声走近,便翻身变回人的模样。毁尸灭迹的把嘴巴擦干净。
宋容走回来见他在,说道,“喊你为什么不应。”
蓝儿撒谎道,“我刚才上茅房了。”他瞟向长生他们,又是挤眉又是瞪眼,警告他们识相不要把他拆穿。
宋容道,“帮我沏壶茶来。”
蓝儿望天,月上中天估计快是亥时了的,“主人,已经很晚了,要是喝茶提了神你又睡不好了。”
“我想喝茶,去沏茶吧。”宋容坚持要喝,蓝儿也只能去拿茶叶烧水泡茶。宋容一样又是拿出一瓷瓶扔到地上,瓶子滚到长生脚边,“你们三个,明……”
一声清脆的鸟叫声将他的话打断,一道黑影将月光遮住,长生眼前一黑,抬头就见一只黑嘴雁翩若惊鸿,从她头顶上飞过。有个人被扔了下来砸在地上,那人的身体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停下后四肢扭曲,眼角和嘴上都是血。
司马鹿鸣上去探了他的鼻息,已没气了。
那只黑嘴雁飞落在宋容的身旁,化成了一个女人,穿着纱衣披着一件软毛织锦披风。她在宋容跟前转了一圈,“这是我昨日刚杀的两只鼠妖拔下了它们的皮做成的好看么。”
长生捂住了鼻子,因为闻见了很浓的血腥味。
宋容的神情有些淡漠,“我如今这份清静是你给的,我的话你自然是可以想听就听,不想听便当耳边风。你觉得好看就是好看了,何必还问我。”
“你说让我不要多添杀戮我记得,但那只牛妖来犯,我若是不还击,这地方就要被他霸占去了。这帝都皇气和法界日渐的弱了,如今帝都城妖魔肆虐,夜里街上连僵尸都能看到,也不光是我一个坐不住。”
她看向长生他们笑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三个人了,仆人?”
宋容加重了语气,“他们三个既然是在我的屋子里,我希望你记得当初的承诺。”
司马鹿鸣和姜曲很是警惕,屏息凝气,那女妖察觉他们身上有些修为,已是崭露头角散出一些修真气息,她一一将他们仔细的打量,笑道,“还是你新收的徒弟?”
“我累了,你先回吧。”
“你不先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么?”那女妖手一抓,尸体被吸了过去,她踢了一脚,“我不是说么帝都妖魔肆虐,很多自以为是又不自量力的正道中人都往帝都赶来,我在路上遇到这个光天坛的弟子。他正正是欧阳一的徒弟,我把他杀了给你泄愤。”
“我没要你杀人。”宋容看着那尸首,四肢都被折断,怕是生前受尽痛苦。“我也告诉过你不要去找光天坛的麻烦,这是我的私事。”
女妖反问,“你是想告诉我你已经不计较了么,你若是不计较为何不用本名,你一身本事,要不是欧阳一何苦要隐藏起来,世人只知宋大夫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却不知你也是光天坛的弟子,也是道法高深。”
姜曲与司马鹿鸣使了眼色。
他就说这宋容本事了得怎么会默默无名的住在此处跟一群妖怪为伍,原来是光天坛的弟子?这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修仙问道的人多不胜数,门派也多,有的行事做派比较高调张扬声名远播,有的则不爱声张低调名声并不是很响亮。
光天坛正是如此,他听过这门派,但也仅限听过这名字而已,再多就不清楚了。
宋容道,“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么。”
女妖瞥了一眼那呆若木鸡的长生,倒也不在乎当着他们的面说,“为什么不提,你曾经也是意气风发,凡事不愿隐忍。要不是被欧阳一和玉虚的绯钰害的,光天坛的掌门应该是你才对,你也不必心灰意冷的躲到我这做个闲云野鹤。”
“我说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蓝儿端着热茶过来,茶杯突然裂开吓得他赶紧把茶杯扔了。女妖知宋容是动怒了,虽说他面上并无半点怒色。
“不说就不说吧,我也不必自讨没趣。看这尸首你是要扔了埋了还是鞭尸都得。”她讨好道,“你不是说有生之年想看一看普陀寺的无尘大师坐化之时留下的星罗棋布么,没想到它落在一个凡人手上,路上被我遇见抢了过来。可惜的是少了几颗棋子,改日我叫人去找一块相似的玉石来打磨凑足那几颗棋子就好。我的棋艺也是你教的,不如下上一盘,看我有没有长进。”
“你杀了几个人?”宋容问。
“只杀了一个。”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宋容进房之前吩咐长生他们把那尸首埋了,看得出蓝儿很是怕那女妖怪,赶紧跟着宋容进房,把门也关上了。
女妖觉得很是扫兴,对长生道,“好好照顾你们师父,若是不机灵照顾不好的,我有很多的人选可以替换掉你们。”
长生道,“宋大夫不……”她要是说宋大夫不是她的师父,她会不会追根究底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那会连累钟大夫的。
房中传来了木鱼声,宋容在念往生咒。女妖道,“我最是讨厌佛经了,听着就头疼。”她变回了黑嘴雁,赶紧飞走了。
窗纸上映出了黑色的人影,从那轮廓看得出里头的人一手在拨佛珠,一手在敲木鱼,姜曲纳闷,“他是要转行当和尚了么。”
长生发现她最近挖坑埋人的事干得也挺多的,老是遇见一些死于非命的人,对这安葬之事除了对风水之说,太过博大精深她不会之外,怎么挖坑放尸用土填埋都驾熟就轻了,可这样的驾熟就轻并不是好事。
姜曲念了一段道经,说这是双管齐下,佛经道经一起诵,保准洗涤掉他的怨气,送他早登极乐。长生对着坟恭敬的拜了三拜才回去,姜曲回房后是越想越不对,“我刚才好像听到那女妖说玉虚的绯钰,我没听错吧。”
长生道,“我也听到了,说绯钰师伯害了宋大夫。”
姜曲低声道,“假设那女妖怪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那宋大夫差点就是光天坛的掌门,是绯钰师伯和
那女妖口中说的光天坛的欧阳一合谋他才……如月之前不是说过那位师伯是和妖怪勾结被逐出师门的么,该不会和这有什么关联吧。”
“这个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长生想着如果那位师伯真是那样的罪大恶极,那师父为何这么多年一直不放弃找她。
“师叔常年在外历练,这一次把你们都带下了山,我以为是他在山上待得腻了也受不住山上的规矩,要把你们一块带去浪迹江湖。可你们知道么,本来给薛家送匕首这样的小事让我和怜玉师兄去其实已经是足够了,但却是掌门突然改主意要让余筝涟师兄跟过来的。”
司马鹿鸣道,“许是让你们三人一同历练。”
“一定不是,我们下山时掌门师伯对余筝涟师兄说的话很是奇怪,什么若不是最好,若是定要立马回来禀报。我安奈不住好奇偷听,似乎是有听到一个绯字,现在想来会不会是绯钰师伯的名字?”
司马鹿鸣躺下闭目,懒得听这种胡乱的猜测,“你只听到了一个字,这世间同音的字多了,未必说的就是绯钰,你要是好奇,大可去问宋容。”
“我还想要我这条小命。”他要是问了,宋容又拉他去比试怎么办。“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还没娶妻生子可不能被弄死在这。”
司马鹿鸣道,“你与其胡作猜测,还不如关心其他,那女妖方才不是说帝都的法界开始弱了。”
姜曲才不担心,“有我爹在,不论帝都出了什么情况,他都能应付。”
长生问,“方才提起的星罗棋布是不是跟三娘吵架的那位贵公子他那副棋?”
姜曲道,“估计是吧,他也实在是不走运损失惨重。不过他面相富贵,印堂虽是乌黑但隐隐透着紫气,不会有事的。就当是破财消灾。”
姜曲也躺下,天上的月已偏西,木鱼声还是不断,把他的睡意也敲走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要敲到天亮。“长生,你腰间的笛子也是一件宝贝吧,能借我吹一吹么。”
长生摸了摸她的笛子,给了姜曲。姜曲本想吹首小曲怡情养性陶冶情操,再不听些靡靡之音,他都以为住进深山古寺了,木鱼声听得他清心寡欲。
不管姜曲是用力的吹,还是轻轻的吹,都不见笛子有发出任何声音,“这笛子是不是认主了,只有长生用得。”
姜曲把笛子递给司马鹿鸣,让他试试,司马鹿鸣扯过用衣袖仔细的擦了一下。
姜曲逗他道,“你我都一块出生入死过了,还同床共枕过。岂不听过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么。这交情吃我一点口水又怎么了,你就算让我吃你口水我也是愿意得很。”
司马鹿鸣瞪他,试着吹笛子但也是如何吹都没有声音。姜曲长生问,“你吹笛子的时候是用了什么诀窍么?”
“就是心里想着什么,它就有声音了。”这还是梨仙教她的,起初她也是怎么吹,也不响。
司马鹿鸣按长生说的又试了一下,发现还是不得。想着此物估计真是只有长生能用,就把笛子给回她了。姜曲笑道,“长生,吹首曲子吧,至少把那木鱼声盖过。”
其实长生觉得那木鱼声还挺好听的,很是让人心安的,长生想了想,吹了首曲子,乐声飘出窗外,那木鱼声倒突然停了。
姜曲撑着头听着,情之所至融于乐曲之中,通常应该都能使人感同身受,他也不是不懂礼乐之人,却意外听不出悲喜。
他看着长生打了个哈欠,抱着笛子翻了个身似在准备要去找周公了,他突然也有了些睡意,但还是想先解决心中困惑。“长生,你吹笛子的时候在想什么?”
长生迷迷糊糊的回答,“我在想好困。”说完开始打呼。
姜曲了然,“难怪这木鱼声没了,高山流水遇知音,估计是这宋大夫比我们更早听出乐中意境。长生这首曲子果真是了得,我也困了。”他对司马鹿鸣道,“你若明日比我早起,记得叫我。”今日一天被折腾成这样,他想就算半夜打雷,估计他也不会醒了。
……
蓝儿卯时来喊他们起来,结果一个睡得比一个香,怎么喊都没用,他插着腰想了一会办法,然后去拿了一桶水来兜头就淋下。长生大喊下雨了坐起了身。
蓝儿扔了木桶,“我家主人找你们呢,快出来。”
姜曲拧了一下袖子,全是水,司马鹿鸣和姜曲运气将衣服烘干。长生还办不到,但菊香有送干净的衣物来,她便换了衣服。
卯时的月亮还未完全落下,宋容在外头打坐,见他们出来了便让蓝儿在地上画了一个圆,“你们轮流站进来,躲避我投掷的花叶,脚在圆中不许跨出来,也不许用法术。”
长生抓了抓头,道,“我去做早饭。”
宋容道,“不用了,早饭蓝儿会去做。我让你们轮流站进来自然也是包括你。谁先?”
姜曲嬉皮笑脸道,“宋大夫,我们昨夜快丑时才睡下,你有事要指教,能不能让我们再睡半个时辰再说,也好精神抖擞牢记在心。”
宋容从身后摸出一条鞭子。
姜曲又笑道,“突然就清醒了。”
宋容不苟言笑,“清醒了就站进去吧。”
长生愣头愣脑的要走过去。
司马鹿鸣拉住她不骄不躁不矜不伐的道,“实在是不知宋大夫的用意,是觉得我们学艺不精要指点一二么?哪门哪派会许外人偷学本门的武功法术的,但你即便是见我们学了你的招数,非但不防着,反而继续使用光天坛其他的招数,倒像是有意为之了。”
宋容问,“什么叫偷?”
姜曲道,“趁着他人不知不问自取便是偷。”
“各派的招数各有精华也各有糟粕,弗恃为何不一开始就教你们招数,而是教你们心法道法让你们打好根基?那是因为这道学渊博,同为道却又是殊途同归,目的都是一样想脱了凡胎飞升成仙,但修行的方
法悟道的领会和所得各门各派都有所不得。即便让你们学了招数又如何,始终非是正规的得了心法,就算全学会了,也就得个形似,要想有所突破那是绝不可能的。”
姜曲笑道,“既是这样,宋大夫为何让我们住进那间房间里呢?”既是司马鹿鸣开了头,索性都挑明了说吧。那间房的书架上放的都是光天坛的武功心法道术,罗列得详尽。
宋容道,“这些招数是我特意让你们看的,所以不算是偷。但房中的书我没让你们翻,你们却翻了,这就是偷了。可知光天坛如何对付偷学本门武功的外人的么?”
一听就是没好事的,实在不必知道。姜曲打哈哈,随便编了个说法,“也不是我们去偷看的,房中闹老鼠,老鼠自己跑上架子把书推下来,宋大夫也知那房可是没有床的,我们都睡地上,那书也就整整砸在我脸上的。不过房中没有蜡烛,我可是一个字都没看到的。”
事实上,他和司马鹿鸣把架子上的书全翻了,但当时并不知这是光天坛的心法。正因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才一直翻看,想着书中许某一页留了门派的名字。
如今一字不漏的全记在脑子里,也并非他有意要记住,事记性是天生就是好,老天爷给的天赋,他也没办法随意的说不要就不要。
宋容道,“你们偷学了光天坛的心法,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拜我为师,入光天坛门下,二就是把你们手脚筋挑断了,废掉你们的修为。”
姜曲是不信,若那些书这么重要,为何让他们住进里头,明知道是玉虚弟子,别说是信任他们为人。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认识还不过两日,瓜田李下,就算真没看,也是说不清楚的。“你这不是挖了个坑让我们跳么,还是强迫我们跳的。”
司马鹿鸣道,“我一辈子只会有一个师父。”
“我的武功你们昨日也见识的,绝不会比玉虚哪一个要差。你们天资很好,跟着弗恃那个终日醉生梦死的人只是糟蹋,若是拜入我门下,我会将所学毫无保留传授你们,不出五年,与你们同辈之中再无人能敌。”
司马鹿鸣重复,“我已经有师父了。”
姜曲笑嘻嘻道,“我入师门那日发过誓,若是背叛了师门要天打雷劈的。宋大夫你看,我又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有多少姑娘的芳心落在我身上。我要是挨天打雷劈了,那是要哭成河的,我可不能造孽。”
“那就是选择变成废人了。”
姜曲急忙摇手,“宋大夫你这样年轻,我们就算是喊你师父,也没人信的。虽是无缘成为师徒,但可以成为别的,不如结拜吧,我们称呼你为兄,你喊我们弟,这不是更好么。”
长生一直盯着宋容的脸瞧,宋容见她看着这样目不转睛的,问道,“你可有话说?”
长生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宋大夫你几岁?”她又继续观察,发现还真是没法从他的脸看出年纪来。
“师父说但凡是法力高强深不可测的高人未免他的本事失传,都需要收徒弟来继承衣钵。但要在三十八到四十岁之间收徒弟才是最好。收得早了那是没有原则什么歪瓜裂枣的都收,收得晚了是滥竽充数怕别人笑话他没有徒弟。宋大夫,你几岁了?”
这一听就是师父在徒弟跟前自吹自擂的话,但长生信以为真。
蓝儿跺脚,气呼呼的认为长生胡说八道,主人才不是怕收不到徒弟,“我家主人四十六了。”
长生想着四十六,那是比师父还要年长。已经是错过收徒弟最后的黄金时候才心急的么,“那之前为什么不收徒弟?”
宋容没答,蓝儿倒是气的跳脚,“没人配做我家主人的徒弟。我家主人是看得起你们,觉得你们天资尚且才要勉为其难的想收你们为徒,你们不识抬举。”
长生很老实的道,“可是我天资很低。”
蓝儿骂道,“你是附赠的,就是买人肉时会赠你一根人骨头一样,你就是赠的,不花钱的那根骨头。”
“那为什么是今天想收徒,为什么不是昨天想收徒?”
“主人想什么时候收徒就什么时候收徒。”
长生又想到,“姜曲说很多重要的事都要算一算黄道吉日再做,那想收徒弟是不是也该算一算。”她正式的拜入玉虚门下的那日,不知有没有人算过,是不是个吉日。不过若是按天气来论,那日倒是天朗气清,算是好日子的。“我昨夜看到那月亮了,有月晕,今天可能是要刮风的,还有可能要下雨。”她指着晾在外头的衣服道,“这个还是收进屋里的好。”
蓝儿捂着耳朵,小脸儿像是受刑吃了一大碗苦瓜一样的痛苦往厨房跑了。长生还关心的问,“蓝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姜曲笑道,“他是输给你了,受不住这打击呢。”
长生不解,“可是我没有跟蓝儿比试啊。”她只是说可能会下雨要收衣服而已,难道是蓝儿个儿矮,伸手摸不到晾衣的杆子才生气的?那一会儿她帮他收进屋就好了。
宋容又问一次,“你们是要做我徒弟还是要让我挑断手脚筋?”
司马鹿鸣也依然是那一句,“我只有一个师父。”
宋容一鞭子抽了过来,长生伸手抓住。其实也不算是她抓住的,她倒觉得是鞭子自己飞了过来在她手中绕了五圈勒紧了。她咬牙一拉,宋容整个被她拉了过来,他干脆松了鞭子,长生不懂变通,看到宋容松
手也不会收力还是继续拉,结果跌到地上。
姜曲将长生扶起,把鞭子踢远些免得被宋容拿到。但这高手,飞叶摘花都能成为利器并不局限于刀剑这等兵器。姜曲是见识过的,所以看到他抓了一大把叶子就警觉了。
展开扇子挡在前,扇骨倒是坚硬藏了暗器,但扇面是绸缎做的,那几片花叶直接飞了过来将扇面刺穿了。宋容又是掷了花,皆是被司马鹿鸣挥剑,零落成泥成了肥料了。
姜曲道,“他这样用法,这地方的花草怎么还没被他拔光。”
长生左右张望,见一旁整齐摆放着十来盆兰花,她去举起一盆要往宋容那砸,宋容停了动作,难得面上出现了紧张,警告道,“你若是敢扔,我就把你牙全拔了。”
长生奇怪,又是低头看手里的盆栽,左看右看确实是盆兰花,这里的花草他都是随手摘的,也不见他有半点惜花怜草之意,可见这几盆花于宋容而言是不一样的。
姜曲喊道,“长生,扔过来。”
“哦。”长生将手里的兰花朝姜曲那扔了过去,也不知宋容是用了什么样的法术身法诡异,不过眨了眨眼就看到他到了姜曲跟前。不过不是为了出手教训他,而是要接那盆兰花。
司马鹿鸣也喊,“师姐。”
长生明了他的意思,又是一手抓起一盆兰花继续扔。宋容左手抓着一盆,右手又接了一盆,剩余一盆用脚勾住。
蓝儿本来是折回来问宋容是想喝清粥,还是鸡蛋粥。结果看到长生举着宋容最为心爱,好不用意种活了打算用来泡茶用的兰花,他跳上去抱住长生的腰,大喊,“放下。”
这么一喊就真是放下了,蓝儿突然扑过来长生花盆没拿稳的,哐啷一声落地开花成了碎片。她突然被点了穴那般的呆住,她不是故意的,不知道这么跟宋大夫说,他会不会信。
蓝儿坐到地上大哭,宋容为了这几盆花花了多少心里他是最清楚的,兰花是最娇弱的。喜日畏暑,喜风畏寒,喜干畏燥,喜土畏厚。宋容好不容易把它栽培到开了花。
他间接害得长生打碎了花盆,他要受责罚了。蓝儿哭闹不休,“我要被打手心了,都是你们害的。”
长生将那折了的兰花捧起,都说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原来是真的。她也不知花这么容易折,她也没摘没压,就是摔了一下就断了腰了。
“我……我真是不是有心的。”她想了半天,还是只能想到这一句,“我去找另一盆兰花赔给你,得么?”
宋容很是平静,还微微笑了。长生在这也住了两日了,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的,很是和蔼可亲。但姜曲却觉得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宋大夫,我们……”
宋容旋身,回赠了司马鹿鸣和姜曲各一脚。姜曲捂着肚子趴着,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怒意显现在了他的肚子上,那力道是他昨日教训他们使的力道的两倍。宋容回了房,挥了袖,那门窗发出了很大的动静,差点就要被卸下来一般。
长生跑了过去,姜曲道,“先别扶我,让我缓缓。”
她捧着那兰花的尸首,回想着师父和义父有没有教过她让花起死回生的办法,但发现没有。“除草要是不除根,春风吹了就生了。它的根没有烂,或许把它埋回土里,它也能重生。”
姜曲道,“兰花不像杂草那样耐活,茎都断了养不活了。”
长生想了想,把花摘了,还是挖了个坑把它断了的那截茎埋进土里给它留个全尸吧。
蓝儿哭个不停,怎么安慰他都没用,长生想着卦燎闹脾气时通常她都拿他喜欢的点心哄他也就能停住了,但她不知蓝儿喜欢什么。直到到宋容又在房中敲木鱼念经,他才不哭了。
宋容本是说她今日不用做饭了,由蓝儿做。但长生看来蓝儿估计也是没心情了,她拿着那兰花到厨房去做成菜,泡成茶。也算这株兰花死得其所了。
她端着早膳和茶水,“宋大夫?”她敲了敲门,只是房中的木鱼声更响亮了,长生实在是不会看情况,这宋容明显在生气。姜曲想让她别再敲了,没想到长生提高了音量,“宋大夫。”
一只黑嘴雁落到地上,伸展了四肢站起变成了人。她已换下昨夜那件鼠妖的毛做成的披风,穿着一件石榴裙,耳边插着一朵盛开的红花。长生已经闻不见她身上的血腥味了,只有淡淡的脂粉味。
若是不知,还以为她是个凡人。
蓝儿躲到了司马鹿鸣身后。
姜曲道,“钟大夫说了,一般的妖怪可不敢靠近这,你又是这么怕她,她难道就是这里的妖王?”
蓝儿小声道,“我才不怕呢,她是白鸾妖王,她虽是这里的主,但她怕主人,我有主人撑腰,我才不怕她。”
白鸾见长生一直敲门,又见司马鹿鸣和姜曲蹲着不起,“怎么回事?”
长生道,“我是送早饭的。”
“那站外头做什么。”白鸾也敲了门,心花怒放的道,“宋容,快开门,你不是答应过今日要陪我下棋的么。”
宋容隔着门问,“我什么时候有答应你。”
“你没拒绝就是答应了呀,我可是把星罗棋布都带来了。”她晃着手里的袋子,里头的棋子相互碰击。
宋容开了门,因为知道白鸾不见他定是不会走的,“我今日没心情,改日吧你先回去。”
“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你猜我在帝都遇见了谁?”宋容不做应答,白鸾笑道,“我看见绯钰了,她向来以正道中人自居,从前总说正邪不两立。没想到现在却是跟妖魔混做一块。”
宋容道,“我说过他们的事我不想听,你不必告诉我。”
长生就这么迟钝的站着也不懂回避,宋容看了过来,长生递上兰花茶想赔罪道歉,却不是合适的时候,被宋容迁怒一巴掌拍开了,茶洒了,杯子碎了。她还想着不要浪费那名贵的兰花让它死得有其价值,但最后还是没价值的死了。
她蹲下要捡花去葬。
姜曲走过来拉长生,宋容对那话题的抵触和不悦显然是高于他们把那盆兰花砸了,姜曲趋吉辟凶小声道,“你不见蓝儿都躲开了么,小心殃及池鱼。”
他们躲回了房里,白鸾什么时候走的不知,反正再偷偷的开窗看时,她已经不见了。独宋容站在檐下,这时太阳刚露了脸阳光十分柔和。宋容浸在其中手中捏着一颗棋子,他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初见时只是记着钟大夫叮嘱,这人阴晴不定要小心对待。
经过昨日姜曲却是觉得阴晴不定还不足以形容他性情多变之万一,真是阴阳怪气不可捉摸,但现在见他全神贯注望着远处,身上倒是不经意的流露出几分沧桑。姜曲真是越发好奇他的故事了,他道,“看着有几分悲晨曦之易夕的感伤。”
长生不懂为何连晨曦都要悲,在她看来宋容只是在檐下发呆。她从布包里拿出棋子问,“这个要不要给宋大夫?”
司马鹿鸣道,“看情况再说。”
就这样早饭没得吃,因为宋容不吃,他们也不能吃。而午饭,她不知宋容会不会吃,但还是做了,还去给兰花浇了水。
姜曲本来想告诉她,给兰花浇水比给其他花浇水都要讲究,见她一碗水这么倒下去,要浇的是牡丹菊花这等还成,浇的是兰,不死也要死了的。但想想这花横腰折断也已经是活不成了,便是随她了。
长生进了屋把水瓢放好,见宋容已入座,她心中喜悦终于能把早膳那顿也补回来,便也入座等着宋容起筷。
宋容道,“你们就不觉得我一个凡人住在妖怪堆里很奇怪么?”
司马鹿鸣冷声回道,“你爱住哪就住哪。”
蓝儿帮宋容添了半碗饭,宋容道,“你这性情和弗恃当真是南辕北辙,弗恃终日浑浑噩噩胡说八道,你却是少言寡语凡事认真严肃开不得玩笑。她也就罢了,弗恃愿意收她为徒,估计多少为了她的厨艺用心不纯。但居然也愿意收你入门下,真是稀奇。”
长生想着师父的两大优点,不拘小节和对吃食的执着真是声名远播,五湖四海随便遇上一位修道之人,似都对他的这两个优点了若指掌。“师父说师弟很聪明。”
宋容道,“相形见拙,他越发聪明就显得你越发笨了。你若不是烧得一手好菜,想要拜入玉虚真是难如登天。”
司马鹿鸣重重放了筷子,宋容见他面上又清冷了几分,给过他脸色看的人屈指可数,弗恃的圆滑随意他没学得,有一点倒是像,胆子大,就是胆子大了才会对谁都不曲意逢迎,只做自己。
长生道,“我本来就很笨不能跟师弟比,要不是师父愿意收留我,我就没有办法留在玉虚,所以我很感激师父。”
宋容讽笑,“你难道听不懂骂么?”
姜曲想着是宋容早上的火气未消蔓延到午膳的饭桌上了。这饭是没法吃了,冷嘲热讽吃得也不会痛快,正要想个理由离开。
却听到长生道,“骂人不好,师父说骂人的人都是心里有疾,但讳疾忌医没有遵从医嘱喝药才会时时复发会伤肝的。
他让我若是听到有人骂我了,念着他是个没喝药的病人,让我不要和他计较。”
蓝儿骂道,“你指桑骂槐。”
长生摇头,“没有,我没有骂人。”
“你有你有,我主人骂了你,你就拐着弯骂他。”
宋大夫方才骂她的么?他的语气柔和,她以为是有什么话要赐教听得格外认真。原来是在骂她么?她好心的把一盘苦瓜炒肉放到宋容面前,眼神中满是“你是大夫,不要讳疾忌医的好意”。长生道,“褚斑说生气的时候要多吃苦瓜,能清火。肝胆相照,肝若是不好了,就到胆不好了。胆是清什么腑……”她想起宋容是大夫,在他面前说这个,好像是鲁班门前耍大斧一样。
宋容两手抓住了桌沿要掀,长生感觉到桌子动了下便立马两手托住,“这桌子好像不太稳,宋大夫,我做了你喜欢的腊味芋头糕。我先扶着,你们吃吧。”
宋容扔了筷子起身回房,蓝儿也朝她哼了一声要跟上宋容,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那盘腊味芋头糕和炸芋头拿走了。
长生还在托着桌子,“宋大夫怎么了?”她怕他吃腻了,还特意用芋头又多做了两道新菜。
司马鹿鸣拉开她的手,她还担心桌子塌的,结果没塌。她蹲下看,这桌子四条桌腿都没事,奇怪了,
那方才怎么自己动了。
姜曲笑道,“师叔还说我口没遮拦教坏了你,分明是他自己把你教坏的。”
老是教长生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偏长生当做是金科玉律那般的烂熟于心。她若是有些城府有弦外之音指鸡骂狗倒好,但她真是一点城府都没有的,讽刺了她,她反倒好心拿弗恃教她的话张冠李戴的说了一通。
她倒是不气的,因为气死的是别人。
长生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姜曲笑,“没有,你的道理都是师叔教的。师叔怎么会教错你呢,所以你也不会说错。”
长生拿来空碗留了菜出来。
他们用完膳后钟大夫来了,一个人来的。长生道,“这时候把菊香留下肚子面对那些妖怪好么。”
钟大夫道,“菊香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连死的恐惧都经受住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就让她应付着,应付不过来就说我来找宋大夫下棋,反正也没妖怪赶过来查看真假。”他拉过司马鹿鸣和姜曲的手帮他们把了脉,“身子已经好了,就尽快想办法离开吧,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