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的需要,向文学贤良发出策问,以求治世的良方妙药。董仲舒的对策正是为了实现这一目的而做出的回答,其根本在于他第三次对策的总结:“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他把统一看作是首要任务,而认为要实现政治上的统一,首先应求得思想上的统一,遂提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思想上有所皈依,才能实现政治上的大一统,进而实现加强中央集权的目的。
董仲舒第一步先确定了皇帝的独尊地位。皇帝是最高统治者,是天命神授的,在其继位时,必须改正朔、易服色、制礼乐,以表示其“非继人”而“受之于天”。他在训释“王”字时,说上边一横代表天,下边一横代表地,中间一横代表人,中间一坚贯通上、中、下,代表人君。因此,人君是上参天,下通地,中连人、阴阳、五行、四时、日月、星辰、山川的无所不知的明圣皇帝。董仲舒还不满足于此,他更以阴阳、五行、三纲五常来加强君主的地位。就阴阳来说,君为阳,臣为阴,故君尊而臣卑;就五行来说,土为五行之主,而“土者君之官也”,故君主最高贵;就三纲五常而言,君为臣纲,是三纲的核心,君主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举国上下的中心,全国受命于君,身以心为本,国以君为主。
君主的独尊地位得到确立,还必须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来实现大一统的目标,于是,董仲舒提出了实现中央集权的第二步主张,主要有二点。
1.任德不任刑的德教主张
董仲舒的贤明在于他能够以史为鉴,以古喻今。他认真地总结了三代历史兴衰成败的经验教训,特别是秦朝迅速走向灭亡的教训。他分析当时汉朝的形势,认为尽管经过汉初的休养生息、文景之治,但是,秦朝严刑酷法的“遗毒余烈,至今未灭”,因此,仍处于秦代乱世的阶段。由于严刑酷法,民风不好,百姓欺诈顽固,拒绝教化,追逐财利,死都不惧怕,更不用说刑罚。如果继续推行严刑酷法,只能使这种局面更加厉害,犹如扬汤止沸,抱薪救火。改变这种局面的惟一途径:推行德教。“教,政之本也”(《春秋繁露·精华》)。德教能使父子亲、大臣和、百姓安而“成政”,是治理天下的必由之路。他说:“道者,所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有”(《汉书·董仲舒传》)。“仁”是“王心”,“霸王之道,皆本于仁”(《春秋繁露·俞序》),“民晓于礼仅而耻犯其上”,礼乐能够变民风、化民俗,“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所以,古代的先圣帝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所以,人君应“务德而不务刑”(《春秋繁露·阳尊阴卑》),“先饮食而后教诲”(《春秋繁露·仁义法》),先使百姓生活富足,这样,德教才有实现的可能。因此,董仲舒强调要减轻对百姓的剥削,“薄赋敛,省徭役”,“限民名田,以澹不足,塞并兼之路”,官僚、贵族要“不食干力,不动于末”,不得兼并土地、经营工商,不与百姓争业,百姓才能生活富足。百姓生活富足,也就不再追财逐利,那么违法犯奸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2.养士、任贤的主张
董仲舒认为,国家治理得好坏,关键在于官吏的贤与不肖。任贤与否,直接关系到君主的地位和国家的命运。人君任用贤者,那么主尊国安。所用非贤,国家不灭亡,自古至今未尝有过。作为人君,没有一个不希望国家兴盛而憎恨危亡的。从历史上看,政治混乱、国家衰败的,都用非其人。尧与舜二帝,努力访求天下圣贤,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任用贤能,必须先广寻贤能之人。所以,董仲舒向汉武帝建议“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汉书·董仲舒传》)。广泛培养选拔天下有德有才者充当官吏,“量材而授官,禄德而定位”(同上)。如果平时不培养教育士,而欲得天下的贤才,好比不雕刻玉石,而欲得到美丽的文采,这是无法实现的。董仲舒反对根据“门荫”、“富赀”和官位资历选拔官吏,出身名门望族,未必就贤能,官做久了,未必就能很好地治理国家。除了兴大学以养士外,董仲舒义提出由地方官吏推举贤能的办法,列侯、郡守、二千石的官吏,每年推举二位贤能之人,若推举的人贤,就奖赏推举者,若推举不贤,就惩罚推举者,这样亦可考察官吏的贤能与否。
(三)“三统”“二正”的循环论的历史观
汉武帝曾就朝代兴衰更替向董仲舒发问,董仲舒答以“天不变,道亦不变”。他认为天命是不变的,道亦是行之万世而元弊病的,王朝出现兴衰更替,不是道出现弊病,而是统治者没能很好地按照天命来推行天道,所以天改朝换代,命新的统治者接替治理。在改朝换代时,必须在历法、制度、国都、年号和服色上有相应的改变,没有变化就显示不出天重新授命的意志。出现改朝换代的情况,是五行相胜的结果。每一个朝代都代表五行中的一德,黄帝尚土德,夏尚木德,由于木胜土,所以夏朝代替了黄帝而有天下。周尚水德,代替了金德的殷朝。在历史上,夏代是黑统,以农历正月为一年的开端;商代是白统,以农历十二月为一年的开端;周为赤统,以农历十一月为一年的开端。历史就是按照黑。白、赤,依次循环往复,以至无穷。
董仲舒提出的“三统”“三正”说,是邹衍“五德终始”的继承和发展,其目的与宗旨在于巩固和加强封建统治秩序。
(四)以性三品为基础,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伦理道德观
董仲舒从天人感应说出发,建立起一套神学化的伦理道德观。他认为,大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君为阳,臣为阴;父为阳,子为阴;夫为阳,妻为阴”,阳是尊贵的、主要的,阴是卑贱的,次要的。所以,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天是不可改变的,因此,三纲也是不可改变的,必须遵循这种上下尊卑的封建伦理道德,这才符合天意。他尤其宣扬和神化君臣关系,强调臣要忠于君,臣要绝对服从君,臣对君要竭尽忠诚,不得隐瞒任何过错。有了功劳,要归功于君主,有错误、丑恶的事情,要归罪于人臣。父为子纲从属于君为臣纲。董仲舒把春秋以来的君臣、父子关系,加以绝对化。神秘化,使之成为禁铜人的枷锁。三纲,再加上支配三纲的大,即神的意志,就构成了维护整个封建统治的政权。族权、神权、夫权四种权力。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师深刻指出:“这四种权力——政权、族权、神权、夫权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缚中国人民特别是农民的四条极大的绳索。”
董仲舒大肆提倡三纲的同时,还提出了“五常之道”,作为维护封建统治的堤防。仁、义、礼、智、信,是五种永恒不变的道,统治者培养整饬,就可以得到天的保佑,享受鬼神的荫庇,恩德施泽到远方,延及一切生命。所以,董仲舒要求汉武帝用五常之道来教化万民,使万民的行动合于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免于追逐财利。追逐财利,如同水往低处流,不能禁止。
董仲舒还把人性分为三品,即圣人之性、斗筲之性、中民之性。他认为,人性是先天赋予的,有善有恶,圣人之性善,斗色之性恶。圣人是理所当然的性善者,而那些“从利也,如水走下”的斗筲之性的人,即使经过圣人的教化也不能成为性善者,对他们只能以“三纲五常”作“堤防”,严格加以防范。
董仲舒的思想是以先秦儒家思想为核心,对阴阳、五行和道家思想的集大成,是对汉武帝以前百家争鸣思想的总结,又开创了汉代以后儒家思想的新纪元。可以说,董仲舒是一位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思想家。他之所以能够构建博大精深的新儒学体系,除了他自己潜心钻研外,还在于他生逢其时,又巧遇伯乐。他的思想,对汉武帝加强中央集权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对后世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的无人感应、三纲五常的神学思想,成为西汉后期与整个东汉的谶纬神学的滥觞。他的三纲五常成为束缚劳动人民的精神枷锁,愚忠愚孝繁衍滋生的土壤。但是,他的德教、反兼并、任贤才的主张,却有其积极、进步的意义。尤其是儒家思想定于一尊,使得儒家思想成为中国思想文化的中心和主流,对中华民族的统一起了积极的进步作用。时人刘向称赞他有“王佐”之才,伊尹、吕望、管仲、晏婴这些古代贤臣都不及他。东汉王充说他是孔子的继承人。三国时的玄学家何晏推崇董仲舒说‘儒雅博通,莫贤乎董仲舒”(《太平御览》卷四百四十七引)。宋人司马光曾写《独乐园咏·读书堂》悬于堂上,以示对董仲舒的崇拜。诗云:“吾爱董仲舒,穷经守幽独。所居虽有园,三年不游园。邪说远去耳,圣言饱满腹。发策登汉庭,百家始消伏。”他还借用董仲舒天人感应的灾异谴告说来反对王安石的变法。宋代理学家程颢、程颐、朱熹等人受其影响至深,董仲舒“正其义不谋其利”成为他们的口头禅。朱熹更说:“汉儒惟董仲舒纯粹,其学甚正,非诸人比。”(《朱子语类》卷一三七)他还把董仲舒讲义利关系的名言——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直接写进学规,认为这是天下万事的准则,要弟子们遵守。陆九渊对董仲舒“大人三策”中的“任德不任刑”,重视教化的思想尤为推崇,但把他的灾异谴告说给抛弃了。董仲舒的思想对清代的影响,由于春秋公羊学的再一次盛行而显得更为突出。晚清诸儒称其为“历代儒家之最单异者”,“孟子之后,董子之学最醇”,“两汉儒者,仲舒为大宗”。他对近代的康有为。梁启超亦有很深的影响,康有为吹嘘董仲舒高于盂、苟,他的《春秋繁露》,深得孔圣人的“微言奥义”。这些都是董仲舒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