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诗人曾这样写道:“但愿我有翅膀像鸽子,我就飞去,得享安息。”我们常常有以上这首诗篇作者一样的感觉。日常生活,即使不遭遇损害,也会觉得厌烦,这位诗人大概也已受够了。
假使我们有这样的感觉,一定是有什么事出了毛病。就以这一首诗篇的作者来说,也许就因为有位朋友诡诈多变,使他消沉、伤心。我们往往碰到一点点小事就垂头丧气,牵及全局,失去了对生活的热忱。
多愁善感的人,对于些微小事就受到感应,即使伟大的人物也所难免。
单调的生活很难忍受。工作、领薪水、买食物果腹,生活似乎平淡无奇。对生活厌倦后,大家便沉湎于酒、兴奋剂等感官享受中以求逃避。单调和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使人疲乏,慢慢地便对自己、对一连串的人生把戏也就都厌烦了。
有一位作家罗根·史密斯说:
最叫人心烦的是每天早晨醒来,同前天一样,自己没有什么长进。
可是,如果每天早晨脱胎换骨,岂不叫人发疯?有些人财富日增,因此其他方面也要同财产相匹配,这样的追逐往往使人发昏。人生如同走马灯,朝夕奔走,始终在原地回旋。无怪乎许多人要逃避自己。
其实,有一点日常的例行工作,有一点约束自己的东西,反而可以使人生更有意义。约束并不是刑罚,而是一种学习和训练。一个艺术家同一个掘壕沟的工人一样,要技术成熟,一定要苦练多少小时,才能熟悉某种乐器,运用自如啊!
有一位主妇说,如果把她洗过的碟子堆高起来,恐怕比美国的华盛顿纪念碑还要高。世界上有许多辛苦、无聊的工作,一定得有人去做。虽然乏味,仍得忍受。否则,大家都不愿意做,便弄得一团糟了。
我们有时会想,假使情况有点变化,我们能到旁的地方去,那么一切情形就一定会好转。假使住在荒野地带,那生活就比较单纯了。这话也许是对的。可是我们需要转变的,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我们的内心世界。
当然,我们年龄愈大,生活也愈复杂,责任也会加大,负担也更沉重。可是我们的影响力不也扩大了吗!到了那时候,我们对自己的了解一定会更清楚,我们才知道所谓自由,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内心。
实在说,每个人到了某一时候都需要有个假期,暂时不工作,暂时脱离自己的身份。有一种既健全又聪明的解脱方法,那就是从生活的紧张与压力中解脱。可是最需要的还是自我的解脱。
有一位工作过度的内科医生,他是从自然界中找到解脱。他睁开眼睛,来观看世界之美。他对各种花卉了解很深。他只要听到小鸟的歌声就能说出是什么鸟在鸣叫。昆虫界的极权政治使他大为惊奇。他看到蜜蜂中的女王还是专制君王,蚂蚁实行的也是独裁政治。现在他正研究星座,已经入门了。最后他才知道,老年的流浪汉庇伦格罗对乔治·巴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弟兄啊,白天黑夜,日月星辰,都很甘美。风吹草动,生命非常甘美。弟兄,哪一位愿意死去?
这时候,这位医生才从工作中抬起头来,真正领略到这句话的深意。
你也不妨把音乐看作是对疲劳单调生活的解脱。音乐能使我们向上,不再多忧多虑,把我们带入一个神奇的世界,在音乐里我们可以彻悟生命和历史。假使我们了解音乐,就会知道伟大的音乐可以使时间停驻,也能使我们从恐惧中释放出来。
书籍则是一条大船,我们搭上这条大船,就可以纵横四海。因为书中谈起远方的故事,不同风俗、不同思想的人们。马可·波罗游记滔滔不绝,天方夜谭又如此神奇。我们从考古学中回溯多少年前,开天辟地的无限神奇,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想像力也可以使我们从单调而又紧张的生活中解脱出来。艺术家的才华,在地上架起一座云梯,直上九霄。也使日常单调的事物,光彩夺目。假使你看着孩子嬉戏的样子,你就懂得该如何生活了。
崇拜也可以使我们从卑小、烦恼的事物中获得解脱。这不是说从生活和责任中逃跑,而是能爬到高处然后从高处看生活和责任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占怎么样的比例。它能使我们的精神获得平衡,见解明彻,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来支持自己,解救自己。
人生可能是一篇杰作,也可能是一个大杂盘。再等而下之,竟是一团糟。这都要看我们自己如何创造。如果我们逃脱了,仍要回到自己岗位上,竭尽其责,不管这一份职责是高是卑。成圣贤,或沦为奴隶,生命全属于我们自己。如果我们加以糟蹋,便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