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人生比作房屋,它就是一幢有三层楼的房子。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告诉我们,除此以外,还有一层:地下层。少数人生活在一层楼,大部分人生活在第二层楼,而有些人则已经爬上了第三层楼。可是这不是固定的,我们常常在上上下下,一下子爬上一层楼,一下子又走回下一层。
在第一层楼,我们是凭天性、冲动、压力而生活。在第二层楼,我们凭义务、道德律,以及一点点理性而生活。在第三层楼,我们则是凭自己的意识而生活,我们内心的思想和表现于外的生活是一致的。
在第一层楼,人生是一种斗争,优胜劣败,适者生存。假使一个人权力大,能把另外一个人的生意抢过来,他就照做不误。假如他想要另一个人的老婆,只要他做得到,他也照做不误。
这是蛮荒中的律法。在那里,弱者落后,跑得快的获胜。主宰一切的是欲望,而不是责任。那种生活毫无约束。没有一个野兽求助于另一个野兽,也没有一个野兽会帮助另一个野兽。可叹的是,虽然我们不愿承认,事实上我们生活中的大部分却是生活在这一阶段的,尽管我们也称此为文化。
可是在第二层楼,人开始以一点点理性和道德作为准绳。就如约翰·沃曼所说的,人的心会顿上一顿。有些东西会抓住他,强迫他,使他的思想和行动一定要通过道德判断。他渐渐看到,自私是一种不周到的思虑,它本身就是一种缺点。
在这一层里,由于理性和道德律的管制,一个女人不会依靠破坏家庭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与对于权力的爱好。她看到,如果她这样做,会打击每一个家庭的安全,包括她自己的家。在这一层面,我们自己要活下去,也让人家活下去,尽管这样做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
此外,还有第三层楼。如果你从第一层爬上第二层,再不断往上爬,就可以爬到第三层楼。可是一定要你自己爬上去,没有升降机把你带上去。在第三层楼上,你的眼界更广阔,光线也更明亮,因此我们可以看得更清楚些。这里有真理,你也懂得如何运用它。
在这一阶层,一个女人非但不去破坏人家的家庭,还常常自省,把做这种伤天害理的欲望看得很透彻。一个男人不仅关心自己的收入或权势,还顾及到大众利益。在这一阶层,你不仅自己活下去,还让人家也活下去,你更会帮助人家活下去。
几年以前,美国堪萨斯州曾长期欠收,有一个农夫,他的行动可以作为这一阶层的最好榜样。那时他的谷仓很满,而邻居们却空无所有。他非但不趁机抬价,而且要邻居们自己定个价格。后来邻居们就随意定了,他把他们定的价格减半收下,坚持不多收一分钱。
在这一阶层的人们都很有风度,往往把人的价值,看得比钱的价值更为重要。他不利用人去卖钱,却利用钱去造就人。他虽然仍把利润作为动机,可是他把利润放在适当的地位,因为除了利润以外他有更高远的动机。
可悲的是,有许多人一下子在这一层楼生活,一下子又在另一层楼生活。英国的鲍林爵士,曾写过一首很雄壮的赞美诗:被许多人所喜爱,可是在另一面,他却用武力,把鸦片烟强运给中国人。更怪的是,他觉得内心虔诚的爱和公开的暴行两者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抵触和矛盾。他有自己看不见的瑕疵,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伪君子。他的视力散乱,所以他看不见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在这层楼上写赞美诗,却走到楼下去做卑鄙的事情。
在团体生活中,我们往往落到底层去,变成野蛮人,国家与国家、种族与种族之间的交涉,往往就是在这最低的一层进行的。我们自己虽不在这最低一层,可是碰到国家与种族的问题却总是逃不了这最低一层。
在第一层楼的人是野人,尚未驯服,就像阴影一样,他随风呼啸。有时我们以为已经把他压下去了,上面还有理性的重压,忽然他的种族愤怒与自我暴虐又会冲动起来。我们从来不能确定哪一天他会分裂,遭遇灾害。
所以问题是你在哪一层?楼上或楼下?在底层,人就凭着天性在黑暗中摸索,在三楼的话,到了晚上,我们就可以看到辽阔的夜空。
无论如何,总有一个甜蜜的声音在对我说:“朋友!请上坐!”离开低湿的小屋,暗淡的朦胧,爬上高一层的屋,在那里,我们为人生的奥秘而庆祝,因为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