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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此生心不背朝日

凡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都会记得那遍地红海洋衬托金葵花的情景。那时,领袖被颂为“不落的红太阳”,亿万人民便被喻为“此生心不背朝日”(宋·梅尧臣《葵》)的葵花。

葵花,又名向日葵。许慎《说文解字》说:“黄葵常倾叶向阳,不令照其根。”《花镜》则说得详细得多:“向日葵,一名西番葵,高一二丈,叶大于蜀葵,六月开花,每干顶上只一花,黄瓣大心,其形如盘,随太阳回转,如日东升则花朝东,日中天则花朝上,日西沉则花朝西。”故古人赞它“独自倾心向太阳”(宋·刘放《黄葵》);“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阳心”(宋·刘克庄《葵》)。

向日葵既是一种观赏植物,又具有一定的经济价值。阳历七八月间,葵花金黄耀眼;入秋花落,但一盘籽实熟了,可榨油,亦可炒制成一种小食;葵花的根、叶、花可入药,能利尿消肿。因其“倾叶向阳,不令照其根”,有“卫足”的美誉,诗人们喻其对家园的挚爱与固守:“惭君能卫足,叹我远移根。白日如分照,还归守故园”(唐·李白《流夜郎题葵叶》)。因其花“不改向阳心”,常被借喻为尽管有才有德却不被明君赏识,“黄花冷落无人看,独自倾心向太阳”(宋·刘放《黄葵》);“花开能向阳,花落委苍苔。自不同凡卉,香时几日回”(唐·戴叔伦《叹葵花》)。因其入秋花谢,诗人往往产生“不禁秋寒”的身世之叹,“开时闲淡敛时愁,兰菊应容预胜流。剩欲持杯相领略,一庭风雨不禁秋”(宋·陆游《黄蜀葵》)。

葵花其实是普普通通的花,但在“文化大革命”中,因政治需要,被抬到吓人的高度。关于“葵花向太阳”的歌曲触耳皆是,而绘画中葵花更是不可缺少的“角色”,形成了一种板滞的公式,令人不忍卒读。

但也有例外,浙江老画家吴茀之,在“文革”中备受折磨,仍不改初衷,坚信人民的力量不可战胜。在一九七一年春,为自己六年前画的《花鸟写生册页》题了一个小序,认为这些花鸟画还有存在价值,并非黑画。此中有一幅《向日葵》,画正中央画一朵红瓣、黑蕊、赭黄籽盘的葵花,配上几片大叶、一截葵茎,再题一名字,钤一名章。这葵花无半丝媚态,充满了坚贞不屈的风骨,铮铮然有金石之气。

在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寇大举南侵,叫嚣要灭亡中国,有一些中华民族的败类,纷纷投敌,为虎作伥。齐白石滞留北京,保持着崇高的民族气节,并常在画中表述自己对那些叛节者的蔑视和痛恨。在一九三七年,他画了一张葵花图:一株瘦弱的葵花自下而上,干上寥寥几叶;干分二茎,茎端各着一花;花上跳跃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螳螂。葵干、茎、叶皆用蓝色,葵花瓣用曙红涂出,似血,籽盘以蓝色团聚;螳螂为工笔写出。画右题一直款:“皮毛傲霜类,何独汝趋炎。白石题。”这葵花分明是指那些汉奸、卖国贼,趋炎于“日之不落国”;那螳螂又围着葵花转,可知是一些可耻的爪牙了。齐白石以曙红画花瓣,让人想起“以人血染红顶子”的卖身求荣者,而那深蓝色瘦弱的干、茎、叶,又岂能经得住风雨霜冰,必然很快地凋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