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觅诗”的典故,大约出自唐代。因当时的长安(即今西安)有一位叫郑棨的诗人,诗思敏捷,创作甚丰,人问何故,他说:“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背上。”于是人皆仿之,成为一种时尚。试想,漫天飞雪,一桥峙然,诗人戴笠披裘,骑一驴缓缓而行,本身就是一首诗一幅画,充满着山野风味和生活情趣,高雅而飘逸。何况风霜中有梅花盛开,“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此情此景,怎能不触发诗人的灵感呢?故此后的骑驴觅诗,是被常常引用的一段影尘前事,尽管背景有所更换,比如陆游的“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自唐以来,驴背诗思亦是画家钟爱的一个题材。它要求画家既善画人亦善画驴,缺一不可。好在古代的画家分工不像现在这样精细,大多数山水、人物、花鸟兼工,才气勃郁,因此能举重若轻。
明代画家徐端本,南京人,与沈周(石田)为同时代人,山水、人物、花木、竹石等,纵笔横扫,不为陈法所拘,作品皆有奇趣。他画过一幅《驴背诗思图》,在一派隆冬雪霁的景色中,一戴帽穿裘的雅士骑一驴,作凝思之状;驴后跟一书僮,肩上的木棍上挑一酒葫芦。画上墨色随浓随淡,随干随湿,一气呵成,透露出野逸疏放、洒脱天真的气味。
明代的另一位画家徐渭(青藤),也有一幅《骑驴图》。他是个极有创新精神的人,他的水墨大写意独树一帜,大刀阔斧,无拘无束,形象概括洗炼,而且使其精神韵味发挥得淋漓尽致,灵气四溢,一片生机。他的人物画比起花鸟画来虽然量小,但表现方法却是一致的,不拘形似而强调精神,用笔阔约而富有生气。他的一幅《骑驴图》,上部寒梅虬枝,下部一人骑驴,为侧面,寥寥几笔,就把人和驴的关系处理得非常好,特别是骑驴人的衣纹显得异常潇洒而空灵。而驴的四蹄,似不合解剖常例,但那踏着轻快步子的神态,却更为逼真,仿佛有蹄声触耳。画右靠边有后来鉴赏家的题款:“以书法作画,古人中多见之,此幅虽无款识,为徐文长先生笔靡疑。”
出身贫家的“扬州八怪”之一的黄慎,他的大写意人物画名重一时,特别是他独创的以狂草笔法来画人物的衣纹,最为人惊服。他的《驴背诗思图》,一位老诗人坐在驴背上,豁然有所感悟,左手捋着胡须,沉浸在诗作的构思中,人静驴动,相映成趣。全幅用枯笔干墨,是典型的“柴笔描”画法,有如速写,形象简洁生动。特别是人物,表现出瑟缩之意,加以干笔中出现的“飞白”,虽无环境的铺排,却透露出寒天雪地的意蕴,引人品嚼。
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吴有如所著的《古今人物百图》中,有《灞桥诗思》一幅,纯用线钩,当属白描之范。一桥横斜,桥畔是寒木枯枝;一诗人戴笠披裘,骑驴行至桥上,后面跟一仆役。线条的表现力很强,无论人物、毛驴,以及周围景物,皆简约而传神。
清未画家任伯年,是丹青上的多面手。在人物画上,他学习西画的写生方法,具有很强的写实性,同时又具有中国古代传统绘画的用线技巧,二者相兼,故能达到神形具备的境界。他的《探梅图》,独出心裁,把驴和人安排在画的左边,让驴的头和腿靠近了画幅的边缘;而一株老梅树,则从右下方延伸到左上角,重量都集中到左边,使右面留出大块空白,似乎失重,但作者巧妙地用题款和印章使之得到平衡。关于骑驴探梅的画,任氏还作过多幅,无论构图、笔墨、形象皆有变化,可见他对这个题材的珍视。
常扪心自问:现代人还有这种“骑驴觅诗”的情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