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和赵武灵王是同义词,胡服骑射等于赵武灵王,赵武灵王等于胡服骑射。胡服骑射如同赵武灵王的商标,如影随形。
胡服就是换胡人穿的衣服。设身处地打比方会看得比较清楚。现今社会有一种思潮,叫做汉服运动。不让我们穿西服、裤子、牛仔、T恤等上衣和裤子分开的两件套,改穿中国传统的汉服,大袖宽衫、上衣下裳、右衽束腰的一件装。赵武灵王正相反,放弃华服改穿胡服。赵国是周朝的分封国’周朝延续商朝,人们穿华服穿了一千多年,自然想不通,穿不出去。
人们怕丢人,对新生事物难以接受。赵武灵王也怕丢人,他对大臣肥义说:“我不怀疑穿胡服的好处,但怕天下人笑话。
这不是厚黑家说的话。厚黑家不会怕人笑话的。厚黑家最不应该忌讳别人笑话。怕人笑话脸皮薄,脸皮薄如何做大事,脸皮薄最终会失败,想都不能想。狠斗“薄”字一闪念。种地,怕人笑话;打工,怕人笑话;擦皮鞋,怕人笑话:拍马屁,怕人笑话。试问我们想做什么工作?有人说,做老板、当大官。但是,大家想过没有,升官发财靠什么,靠的即是厚颜无耻,靠的就是心黑手辣,除非你是富家公子、高官子弟。即使你是富二代,有赵武灵王的权势吗?有赵武灵王的财富吗?看看拥有千军万马的赵武灵王怎么一步步混大的。
赵武灵王优点很多,忍耐和不爱慕虚荣是最大的优点。赵武灵王十五岁时父亲赵肃侯去世,那年魏、楚、秦、燕、齐五国国君各率一万精兵前来参加葬礼,伺机瓜分赵国。赵武灵王镇定沉着,严令各国军队不准进入赵国边境。召集赵国所有的军队摆出一副与列强拼命的架势,列强终究没敢下手。经历一场生死劫难,赵武灵王没有对列强表现出任何不满意。策划五国会葬的魏惠王前来参加即位大典,赵武灵王像侄子对待叔叔那般恭恭敬敬。
五国相王,连中山国那样的小国都称王,赵武灵王主动摘去头上的王冠,不仅不称王,而且自降一等,只允许臣民称呼:“主君”。赵武灵王和前辈赵毋恤非常相像,懂得面子最无用,虚荣心害人。之所以叫赵武灵王,后人表示尊敬之意,其实他毕生未称王。仅凭这一点,我们即可把厚黑家的桂冠戴到此人头上,但是,赵武灵王有始无终,以厚黑起家,最终忘了本。
为什么穿胡服,因为骑射。人们给出最简单的道理,这是正确的一个答案。赵雍要组建一支新的、高素质的军队,新军以骑兵为主力,穿裤子便于骑马打仗。胡人风俗有利于骑射毋庸置疑,蒙古骑兵征服半个世界就是最好的证明。
服装有两种功能,第一保暖,第二美观。保暖是实用,美观是文化。服装不仅仅是一件衣服,是尊严,是文化,是自豪感。《左传》中载:“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衣冠上国、礼仪之邦”,这就是文明。
世界上的阿拉伯人依然身穿穆斯林长袍,尽管他们许多人生活在远离沙漠的地方。他们这份执著源于对文化的骄傲,怀念盛极一时的辉煌灿烂的阿拉伯帝国时代。
中国人早已经脱去长袍,脱得很彻底,千干净净。即使中国传统节日走在大街上也看不到穿古代服装的行人。被认为西化最彻底的日本仍然保留着民族特色,瞧着大街上穿和服招摇过市的日本男女,不难判断出那一个民族的骨子里更具变革精神。中国人不是单一的民族,不会像日本人那样崇古,也不会像法国人那样排外。中国人与美国人极其相似,属于多民族国家。只不过华夏民族融合的历史比美利坚民族时间更久远,痛苦更持久,不像欧洲移民短短三百多年将美洲原住居民几乎屠杀殆尽。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消除后患,在这一方面欧洲人做得很绝。大屠杀也是在上帝指引下做的,上帝无限仁慈。
中国不存在欧洲人面临的种族问题,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黄皮肤、黑眼睛是人们共有的特征,只不过服装各异,习俗不同。赵国土地包括晋北,与当时的少数民族混居。我们现在提到少数民族,立即想到了汉族。那时节没有汉族的称谓,也没有汉人,与现代相同,叫中国,即中原诸国。与胡服对应的,不是汉服,而是华服,也可以叫做“中服”。
赵国胡化有一定的基础,赵盾和赵毋恤的母亲都是狄人,不是中国人,国中许多大臣亦非中国人,比如肥义,有人说肥义是白狄的肥人后裔,不难理解为什么肥义支持胡化。他对赵雍道:“只要认准的事就去做,不能怕丢人。犹豫不决办不成大事;动摇不定不会获得功名。至德者不合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聪明人在事情发生前早有预见,愚蠢的人对人家已经办成的事还看不懂,这就是差别。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肥义真是赵国的大理论家,道理一条一条的,战国能人辈出啊。赵雍深受感动,有如黑暗中见到明灯。肥义的谏言比拍马屁奏效,想征服一个人,获得他的信任,必须透过一切表象看到此人的灵魂。只要肯仔细观察、分析,做个有心人,没人能逃出手掌心。
受到肥义鼓动,赵雍坚定信心,感慨道:“疯子感到快乐的事情,正常人为之悲哀:蠢人讥笑的事情,聪明人会细心观察。社会就是这样,人心就是这样。即使全赵国的人都嘲笑我,我也要让他们看到胡服骑射的功劳。不过,从谁下手呢?”肥义回答道:“公子成。
赵国胡化与中国的西化不同。近代中国被迫西化。西方人一次又一次揪着辫子打屁股,袍子打破露出屁股来,赤条条扔到大街上供世界人民羞辱。东方大国的尊严、数千年的荣耀一朝丧尽。技不如人,不得不变。到了新中国,又唯恐变得不入骨,砸东砸西,长袍彻底沦为说相声的道具。战国时代则不同,不管从哪一个方面看,中原占有绝对优势,包括军事领域。冒顿、完颜阿骨打、成吉思汗、努尔哈赤等马上征服者尚未出现。
冷兵器时代马背称雄,赵武灵王能看到这一点证明眼光独到,但是赵国人不这么想。让赵国人脱去文明的外衣穿野蛮人的服装,自甘堕落,赵国人想不通。
公子成是赵雍的叔叔,德高望重,获得他的支持,赵国王族掀不起风浪来。王族推行下去,其他贵族迎刃而解,至于老百姓,只要吃得饱、有房住,谁也不会因为换一件衣服出来闹事。赵雍打算亲自去做叔叔的工作,肥义拦住:“主君不能去。”赵雍一皱眉,“刚才你说让我找他?”肥义道:“现在全赵国的人都反对穿胡服,公子成不可能立即答应,主君不如让别人去。”赵雍道:“谁去也说服不了叔父。”肥义道:“正因为谁也说服不了,主君才应该给他留一个面子,一个直谏的面子。然后主君再去,事半功倍。”
公子成病了,病得很巧,胡服运动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病了。他想躲过这场风波,可惜有些事情躲不过去。赵武灵王的使者来到公子成的家,宣读赵君的命令,拿出一套胡服请公子成换上。
公子成看着那套不伦不类的衣服问道:“我是第几个穿这种衣服的人?”使者答道:“您是第二个,主君今天早晨已经换上了。”
“你认为穿胡服好看吗?”
使者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好看。”
“岂止不好看,简直难看至极,荒谬至极。”公子成双手一分,宽阔的袍袖轻轻舒展,有如大鸟一双漂亮的翅膀,“中国,聪明人住的地方,财富聚积的地方,四夷向往的地方,一千多年商、周两代的文明全部写在衣服上。堂堂大国去穿野蛮人的服装,牧羊放马吗?茹毛饮血吗?”
使者一五一十向赵侯汇报,赵雍笑道:“叔父真是病了,我应该亲自去探病。”
还是公子成的府第,还是托盘中那件短衣窄袖的胡服,不过旁边的人换了,换成赵国的一国之君。穿着胡服的赵雍在众人当中显得格外扎眼,不伦不类。赵雍不问病情,不说胡服,不讲王命,莫名其妙地大谈赵国的国家战略:“赵国四战之地,东有齐国,西有秦国,南有韩国、魏国,北有燕国和三胡,中间有中山国,叔父认为赵国最佳的国家战略该怎么制定?”
国家战略关乎赵国兴衰,公子成不敢妄自作答。赵雍道:“简主和襄主早告诉我们答案了。”赵雍快速踱着步,短衣紧身裤的胡服使他那魁梧强壮的身体显得灵活轻松:“简主曾让襄主去恒山寻宝,襄主登上峰顶的那一刻看到代国,看到茫茫大草原。大草原有羊,有马,有战略纵深,那一刻起赵国的国家战略定了下来,北上,击三胡,取塞北,席卷大草原。”赵雍叹了一口气,“襄主灭代国,点燃第一把火,可后人未能继续烧下去。因为胡族精于骑射,战马成群,进退有如狂风,行踪飘忽。双方对战,我们的战车占不到任何便宜。其后,魏国称霸,兵围邯郸;秦国图强,败我赵军;东方齐国虎视眈眈;连中山国也敢强占我土地。赵国已到危急存亡的关头,再不想办法,离亡国不远。”公子成仍然不服气,倔强地说道:“换件衣服就能强大?骑马射箭就能天下无敌?用人民幸福生活和文明进步做代价?”
“乱世不靠文明,不靠纵横家,靠武力,谁的拳头硬谁是老大。想当年,五国会葬,兵临赵国,声势浩大,所有人都以为赵国难逃一劫。我不想割让哪怕一小块祖宗留下来的土地,我要和赵国人民用生命捍卫国土,与敌人掐个鱼死网破,他们退缩了。后来,我们参加五国合纵攻秦,结果赵国丧失数万士兵。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有一支天下无敌的雄兵才是王者。骑兵,崭新的兵种,我去过塞外,见识过胡族飘如疾风的骑兵队,密如骤雨的羽箭,骑兵必将是未来战场的主人。我要拥有一支天下无敌的骑兵。”
赵雍眼睛里闪烁着野蛮而又凶狠的光芒,冠上两只鸟羽古怪地晃动。公子成第一次发现一向懦弱的侄子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他不仅欺骗了列强,也骗过他和所有的赵国人。
赵雍越说越激动,声音提高八度,“赵国人勇武任侠,这些年来过惯养尊处优的日子,像娇生惯养的卫国人。没有翅膀,空中的鹰不可能翱翔;没有经过自小的磨炼,雏鹰不可能长成利爪雄鹰。我需要马,需要熟练的骑手。我要全体赵国人像胡人那样从小生长在马背上,再用胡人的长处击败他们,击败赵国所有的敌人。”
公子成心有不甘说道:“难道我们一辈子穿着胡人的衣服,背叛大师们的教诲,背离中国的传统。”
赵雍道:“难道叔父还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均是遵奉简主、襄主的遗志。等我打败三胡、灭掉中山国,便挥师一统天下。叔父怎么能因为穿一件奇怪的衣服,忘记国耻,忘记赵国的千秋大业。”赵雍的眼睛闪烁着坚毅的光芒,盯着公子成的双眼:“叔父,不是我要你穿,而是赵国的百姓等你穿。”
话说到这种地步,面子也给了,公子成没有理由不识抬举。公子成穿了,赵国王族也就穿了。贵族们穿了,老百姓自然没什么意见。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右衽和左衽没有区别,窄袖比宽袖还要省些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