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公孙衍在庭中独酌,孤零零的一片落叶轻轻从枝头飘落。没有战鼓声,没有戈矛的铮鸣,没有人头堆成的景观,世界变得那么奇怪,那么陌生。
这里不是咸阳,而是中原大梁。他已不是秦国大良造,而是魏国犀首。
公孙衍到大梁,可以用四个字形容“狼狈不堪”。魏国人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他们没有拒绝他人境,因为公孙衍杀人光明正大。魏惠王依旧笑脸相迎,丝毫不责怪,虽然眼前这个逃亡人士抢过魏国大片土地。杀过魏国无数的将士。在魏惠王看来,公孙衍攻毁魏国长城,本人却是一座新的长城,可以抵御秦国进攻的长城。
公孙衍披上魏国的战袍,渴望获战功、将功赎罪,赢得魏国人心。他向魏王请命攻打赵国。魏惠王不同意,魏国经不起折腾,不再是以前说打谁就打谁的霸王时代。公孙衍找到齐国将领田盼,希望齐国能够出兵。两人一拍即合,田忌南投楚国之后,副将田盼负责齐国的军事,想借伐赵战争树立一下威信。
他们之所以如此热衷攻打赵国,因为赵国新君赵雍继位不满两年,就是日后威震塞北、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不过当时只有17岁,小老虎的钢牙和利爪没有长出来。
公孙衍对田盼道:“我们各自向国君汇报,只需两国合兵五万人,五个月即可攻破赵国。”田盼吃了一惊,想当年魏国强盛之时合三国之力,十万大军用时三年两围邯郸,才打得下来,区区五万人怎么可能取胜。田盼理智地劝道:“话说得太满不好收场。”公孙衍狡黠地一笑:“田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聪明,两国国君本来无意伐赵,我们再把战争说得那么困难,他们怎么肯出兵。等仗打起来,凭魏王与齐王的智慧,决不会让我们孤军冒险。”
事情沿着公孙衍的设计进行,魏齐两国大败赵军。公孙衍收获战功,但是魏国人仍然不喜欢他,对屠杀西河居民的暴行耿耿于怀。
有才难展,有冤难报,公孙衍心里不痛快,不出门,不会客,终日借酒浇愁。世间既生公孙衍,何必再生张仪。张仪那个长舌妇竞把手握十万大军、战功赫赫的天下名将逼得只能拎着酒壶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又有一片落叶飘下,落到酒杯里,公孙衍浑然不觉。下人禀报,“有客来访。”公孙衍头不抬、眼不睁,喃喃道:“不见。”一会儿下人第二次回来通报,“您的好朋友陈轸来访。”公孙衍翻翻眼皮,半晌道:“不见。”好一会儿下人又回来通报,“您的仇人张仪来访。”公孙衍愣了半天,说道:“请进。”
陈轸施施然迈着方步走了进来,轻笑道:“天下鼎鼎大名的犀首公孙衍竟然与美酒为友,与明月做伴,优哉游哉,真是令人羡慕。
公孙衍脸一红,放下酒杯,起身道:“先生怎么有闲暇到魏国来?”
陈轸朗声道:“我忙得很,哪里有闲暇,奉命出使齐国,刚从咸阳出来,百。E之中特意来看望犀首,不想犀首早已忘记昔日的羞辱。
公孙衍叹了口气:“公孙衍无能,奈何不得张仪那小子。”
陈轸道:“怎么奈何不得,你整天喝得醉醺醺当然奈何不得。他有舌头,你也有舌头;他有脑子,你也有脑子。张仪所倚仗的,不过是连横而已,此等小小把戏张仪会耍,我等怎么不会。’
公孙衍瞪大眼睛,“先生有何妙计?”
陈轸道:“他不是连嘛,我们合,他不是横嘛,我们纵,合纵。他召集一-批小弟帮着老大欺负人,我们拉小弟们对付老大。连横利用世人欺软怕硬的心理,合纵利用世人恐惧、虚荣心理。和他对着干,只要把连横搞垮,张仪就垮了。”
公孙衍豁然开朗,兴奋一阵又摇头道:“怪我在河西杀人太多,魏王不信任我,魏国外交事务田需说了算。”
陈轸道:“我早想好了,过些日子田需出访楚国,你就坐他车里。魏王肯定问你想干什么呀?你就说,‘我和赵、燕两国国君有过约会,现在正好没什么事做,想去拜望一下,希望大王能借几辆高级车子装装门面,十五天准回来。’魏王一定不会拦你。你在朝廷上放风,派人四处宣扬,说有要事出访燕、赵两国,急需准备车辆,然后待家里等着。”
公孙衍道:“就这样?”
陈轸嘿嘿一笑:“是啊,就这样!”
公孙衍依计而行。不等公孙衍出发,齐国外交官来到公孙衍府中,说道:“听说先生出访燕、赵两国,我家大王说了,齐魏邦交之事全权委托先生。”齐威王听说魏国分派使者到楚国、燕国和赵国去访问,偏偏没到齐国来,怕有什么不利于齐国的图谋,故而抢先派人结交公孙衍。
公孙衍心中暗暗得意,第一步计划顺利实施,接着取消去燕、赵两国的行程。燕、赵两国国君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一会儿说来,一会儿又不来,莫非因为齐王私下贿赂公孙衍,向魏国施加压力?没过多久,赵、燕两国外交官来见魏王,表示愿意把两国的外交事务交给公孙衍打理。
楚怀王本来好酒好肉招待田需,听说公孙衍全权处理齐、燕、赵三国事务,马上看着眼前的田需不顺眼,闹了半天你在国内不吃香。说了不算、没权力,我搭理你做什么。楚国不理远道而来的田需,派人到大梁去,把楚、魏的外交事务也交给公孙衍打理。
魏惠王把公孙衍找来,满脸堆笑,“前一段时间寡人不用先生,是想让先生好好休息休息,现在先生该出来为魏国做点事情了,外交事务全权交给先生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