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枯荣家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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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武夷山的树实实在在不是扎根于高山岩石之间的,它找不到裂缝,完整的一块巨壁一架骨山,怎么扎根?因而武夷山的5树、竹、草都是靠着根的蔓延使自己独立,又在久而久之的纵横交错中形成了武夷山的植被保护网络,在武夷山随处可见这些蛰伏在岩壁上的已经枯死而成了标本的根蔓,在一棵棵大树被砍倒之后,它们仍然不肯离开武夷山而成了昨天的见证,人们就连这一点苦心也不予理解一这样的根蔓也往往被山民、游人随意地从岩壁上剥下,然而因为几十年上百年的缠结和拥抱,它们把自己的影子深深地刻到了石头上。

武夷山的树,它的一枝一叶根根蔓蔓,吸附着尘沙泥土,积聚着阳光雨露,在冬天满树白雪,在雨季一棵大树就是一个小水库,保护着山林水土防止了山洪暴发。

山清水秀源于树绿。

1962年,九曲溪上尚可泛舟,现在只能行走竹排,有的地段竹排擦着水底的卵石才能过去,仅1985年一年,九曲溪,的水位下降了27厘米!一旦九曲溪干枯一这决不是危言耸听,武夷胜景安在?

水帘洞的水瀑本来是“悬空倾泻”的,在名山的瀑布中,它有陡壁之险又有山洞之幽,游人无不叹为观止。现在,当笔者前往观瞻时却滴水全无,石壁上有水流磨擦过的痕迹,让你想起这是当年的瀑布,斗转星移流水不回,水帘洞大睁着眼睛,欲哭无泪。

这是为什么?

大王峰人称武夷第一峰,据史料记载大王峰上顽石高堆几乎无路可走,灌木丛生却有飞鸟成群,更加宝贵的是峰上“古木参天,浓荫铺地”。这参天古木历尽劫难,到1974年时尚存300棵,300棵虽然少却还可以半遮半掩使大王峰不至于太露,可时至今0又被大斧砍去298棵,只剩下两棵。项南在福建治政时大呼:你们把大王峰的衣服都剥光了,这还了得?

不仅是大王峰,1984年武夷山所属的吉安县的部分乡农砍树一直砍到玉女峰一一这是每天晚上都要在电视屏幕上出现的福建省的标志,连玉女的裙子都要往下扒!武夷山上的斧子决不仅仅是这样,近几年来毁林事件愈演愈烈,全然不顾国家大法、省政府的布告以及关于国家级风景区的各种明文规定,凡此种种,笔者在下文还有披露。先要敬告读者的是:武夷山长此下去将要成为无衣山,九曲溪里将会出现骆驼,我们将愧对子孙,子孙将鄙视我们!这是在武夷山管理局工作的一个爱山爱树如爱命的人告诉我的。

我一看就是他,瘦瘦的黑黑的,手里拎着一个竹笠,只有眼睛的明亮才使他明显地区别于别的人,我想他准是在武夷山得到了什么灵气。有人说他是怪人、怪杰,也有人说他是“难剃的癞痢头”,乡民说他是守林的,修路的,他是管理局的基建科长,他知道科长也是个官儿,在百姓、科员之上,.带着施工队修路修厕所,就这么一个官儿,他自己刻了一枚自己的官印:狗官建霖。

他叫陈建霖。

他说:“我是武夷山的看山狗,谁砍树我就咬谁,我就是狗官!”在中国的官场上,自己称自己是狗官的大概只有他了。有比他更大的官问他:怎能自称狗官?他说:我是说我自己,跟你无关,每个月去领工资盖上这个印,就得想一想自己做了些什么?亏心不亏心?是不是白吃了人民的血汗?这武夷山我看好了没有?

他家住崇安县城,每天清早起来做一点家务,煮好早饭,自己吃上一大盆饭喝一大瓶水,骑自行车走了,来回36里山路,早出晚归天天如此。一到风景区就上山,一边施工一边守树,看见砍树的他总是先劝后求,直到声泪俱下。鹰嘴岩旁屹立着一棵巨松,一个农民挥动大斧砍着,毫不犹豫。陈建霖先是听见砍树的声音,闻声追去,农民只想到家里的老虎灶要用柴来烧,哪里听得进陈建霖的劝告。陈建霖只好从口袋里掏钱,只有5元,太少了,砍树的农民不干。陈建霖告诉他:“我家里还有钱,我马上下山骑车回家拿钱,5点钟以前赶回来,你千万别砍了!”陈建霖如约回到鹰嘴岩拿出了60元钱,买下了一棵松树的命,砍树的人怀里揣着60元走了,走得很轻快,陈建霖抚摸着已被斧子砍进去1/3的受伤的松树,哭了!这一天的傍晚夕阳特别鲜红,在晚霞雾霭之中。他偎倚着这棵松树不想离去,他想:武夷山还经得起多少把斧子来砍?武夷山,巨大的岩石骨山,所谓土层其实是厚不过一寸的一层地衣,长一根草尚且艰难,何况一棵大树?摘一片树叶尚且心疼,何况砍伐?为什么我们有一些中国人在金钱和良心面前,就这样落落大方地选择了金钱践踏了良心?这样的以破坏生态毁灭文化为手段的富裕,实质上是以子孙的贫穷作为代价的,当未来的穷山恶水展现在他脑海中的时候,太阳落山了,月亮出来了。

陈建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渺小,他挡不住那么多板斧,那么多板斧中的一把甚至连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砍倒在地;他也不想再掏钱了,一个月七八十元工资,还要养家糊口,哪来钱?他给各级领导写信,他给报纸写文章,力诉武夷山毁林的事实与危害。

舆论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山民自有山民的一定之规:山高不怕皇帝远。《森林法》太远,省里的布告也不近,他们怕现管的乡里和县里的官,有一些不大的官手里握着权,而且还知道为本乡本土人着想总是袒护着,法律有什么用?再往上告,省里的官无非是听地委的汇报,地委的官无非是听县里的汇报,县以下就更不用说了,一顿吃喝什么事情都好办!这就是腐败的官僚主义的可怕之处一下级只对上级负责,上级只听下级汇报,又为着在自己的辖区和任期之内的成绩而再图晋升,谁都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法,大兴安岭的本来可以扑灭的小火终于成为历史罕见的大火,不就是这样烧起来的吗?这也就是为什么假话不能杜绝、马屁能够盛行的症结所在。

关于武夷山风景区的汇报上永远是“成绩是主要的”,而且“山山有树,岭岭披绿”,砍树只是个别的,而且已经经过了教育。

果真如此吗?

武夷山毁林之风得不到制止的原因并不复杂:代管武夷山风景区的某些人有法不依,有意包庇,有的乡村干部带头违法。

1983年12月7日,南源岭良种场的职工未经许可进入风景区绝对保护的狮子峰后的老虎巢毁林开荒造成大火烧山,破坏植被375亩,毁林6000多棵。就在上级政府决定捉拿毁林者,不得随意将木材外运时,崇安县在一天之内将火中取材的121立方木材运到了江苏!武夷山公社黄柏大队的主要负责干部亲自率领乡民到风景区金鸡洞砍伐风景树18棵,最小的直径30厘米,最大的直径80厘米,笔者在今年九月份踏访武夷山时被告知:武夷山上直径80厘米以上的大树已被砍光因而绝迹!且看这样的严重违法事件是如何执法的:罚款200元!呜呼!哀哉!陈建霖说:“应该把带头砍树的干部枪决!他的孩子我来抚养,我保证把他教育好待如亲子!”这枪决是不是量刑过重?也未必,今年夏天北京抢西瓜的那几个浑小子的头儿不是还判了无期徒刑吗?

真的,这事儿真没有法比!陈建霖不知道该怎样保护武夷山了,他急了,他的眼里冒着火星,他更加不识时务了!他以为每个人都有一张嘴,嘴的任务是吃饭和说话,吃饭只要随便能吃饱就行,千万不能吃人民的血汗。他这个基建科长管着好儿个施工队几再万元钱,不要说每一分钱都淸清楚楚,他从来不在工地上吃饭,他要上山而且他怕占便宜。说话的要旨是说真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一旦口是心非嘴歪心也歪。他是崇安县的人民代表,他大骂崇安县的一个领导:“腐败,就是国民党!这种人当权国家完蛋,武夷山完蛋!”他骂对了,这个接班人上台不到一年,走了一趟香港带回来的黄色录像津津有味地连看了13天;武夷山上有人砍树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