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园内,感觉是一个安静的处所,园外嘈杂的市声,更衬托出这里的安静。没有多少参观者,没有守园人的指点,也没有巴黎那庞大的陵墓所必需有的方位指南,看眼前的一件件墓雕,用料考究,造型精美,虽然制作年代不一,但看得出在选料、加工、设计、造型等方面都有整体的讲究,给以强烈的感受是,仿佛不是一座埋藏亡灵的阴宅,而是一个琳琅满目的艺术宫殿。千姿百态,美轮美奂,精雕细刻,让每件作品都成为艺术,都富有生气和生命力,展示了俄罗斯墓园文化的品位。据说,新圣女公墓是莫斯科市较大的一个墓园,不分贵贱无论高低,任何人都可以入葬其间,平民百姓,名流贵胄,都可有一席之地。当然,场地有限,就要经济的杠杆起作用了,在一个市场化的社会,这电是必需的手段。
陪同我们参观的是俄罗斯外交部的翻译官安德烈,他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几天来同大家熟悉了,因在北京大学留学并在驻北京的大使馆工作过,时不时还同我们说几句北京方言,开个玩笑。在园内,他电弄不清我们找寻的一些人所在的位置。他说,这里没有按官职大小,也没有按姓氏笔画,不太像你们中国人的习惯。我们只好边走边认,如盲人摸象。安德烈从进园后就很平静,他老在我身旁,言语不多,看我拍照的兴致很高,不时地照顾我的背包。他有时安静地远观我们这些匆匆的客人,以为我们这些黄皮肤“老外”,在红场,在阿尔巴特街,在莫斯科的跳蚤市场,也像他们到了北京天安门、故宫、王府井等地一样,多是到此一游的感官满足,所以,当我和几位发烧友丝毫不吝胶片,他觉得有些很自然,或许他认为这精美的雕塑是吾国吾土所没有的,或许,他以为我们对俄罗斯文化的兴趣,是一个旅游者惯常的心态……不管什么,他的友善和热情,是一个友邦青年的绅士风度。他特别地照顾我,有时用北京腔的汉语翻译,我也凭着仅有的对俄罗斯文化的一知半解,想像着这些墓地上的文化,想像着这些寂寞的主人们生前死后的故事。
没有多少人的干扰,可以静心地盘桓。这里占地不算大,比起巴黎蒙马特的公墓来小了许多,但其建筑风格更显艺术一些。
公墓顾名思义,是普通人公享之所,其实还是历史上有突出成就人物的荣誉之所。人生在世,或热闹不凡,或平淡无奇,或轰轰烈烈,或冷冷清清,但都要人土归葬,如果体面些,就有了墓碑什么的,让灵魂有个安息之地,或以为飘泊的生命有个归处。看眼前的诸多曾英名远播的人物,到头来绚烂归于平淡的,而寂寞身后事,有了这方圣洁安宁之所,有众多的参观凭吊者,灵魂可为之安息。当然,作为一个威风八面的政治家、文化人、军事家以及民族英雄等,他们的英名与世长存,或许他们就是为了让更多凡夫俗子有着精神和灵魂的参照,而成就了一世之英名的。所以,要说精神的长存也好,英名的流芳也罢,其实,贤者圣者的精神,就是从这安息之地开始了漫漫长旅的。
是的,同行者,除团长外,年龄都相差不多。我们一代人,少时就接触苏俄文学,多年来,同前苏联,同俄罗斯有着不可释然的心结,终于有了机会,亲眼见闻这些曾在心中引发过遐思和联想的人物,虽是寂寞身后事,但墓园中的人物,或为青年时期的偶像,或曾参与了两个相邻大国的种种纽结,这一切的一切,我当时的心情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作为一个参观者,一个与这块土地无关的来访者,我可以更为清静地面对这些曾辉煌热闹过的人物,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可以冷静地游历、参观、品味,但毕竟,有过与这个国家这些人物的特殊联系,我们从这些冷寂的石头中,从大手笔的点化和艺术的创造背后,认识俄罗斯的文化,阅读某种凝固了的历史的断面,和礼赞那些个曾经影响我们一代人的精神偶像。我们可以冷静地寻找,冷静地思索,我们也可以说,既是观光者,也是朝圣者。因此,面对艺术的和历史的这片墓园,面对逝去的和方生的,心仪、崇敬、探求,我们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那些文学大家们,那些艺术泰斗们,那些闻名遐迩的政治明星们,那些曾在中国一个年轻者心中如雷贯耳的人物,依然静默不语,一个或几个远方的来客,走马观花似的凭兴趣在寻找心目中的“熟悉的面孔”,文学的契诃夫、屠格涅夫,奥斯特洛夫斯基、法捷耶夫、马雅科夫斯基等,艺术的萧斯塔科维奇、乌兰诺娃,画家列宾,政治家赫鲁晓夫、葛罗米柯等,日复一日地静卧在这里,当我们看到园中唯一的中国人王明的时候,我们想象这座墓园的宽度是方圆难以丈量的。
据说,俄罗斯全国有不少墓园,像一些大文豪普希金、列夫.托尔斯泰等,没有安葬于此,这也是个遗憾。
令人兴奋的是,我们去的时候,正值俄罗斯的深秋,浓重的秋色把莫斯科的街景涂抹得绚丽斑斓。在公墓里几乎每一座墓碑上,都有鲜花,或是栽植或是供奉,在秋阳的映照下,格外艳丽,如同墓主人生命的再现,在不远处高低不一的树上,萧萧黄叶和深绿的青叶杂相交错,使这里充满着生机。那天几乎没有什么人,我们一行五六个中国人,在一个俄罗斯小伙子陪同下,在这里盘桓流连。老高的照相兴致较大,我也是个摄影发烧友,正好那天天气很好,安德烈念着墓碑主人的名字,我就拍照,或者,一些有特色的建筑,也有选择地拍下了,这样下来,就达十多帧照片。可惜,有些心仪的文艺大家却没有找到,只怪那天我们的时间太紧,然而与同行者们在这里流连盘桓,欣赏着名家的雕塑和墓地的园艺,举起相机,连连拍摄,从一些熟悉的名头上,找寻那些自以为熟悉者的名字,觉得这趟安排还是很有意思,有所获的。当大家徜徉于其间时,觉得有些重点的又没有看到,不免有些着急,而安德烈比我们还急。尽管这样,我们也已满足,有我所拍的照片为证,在我摄影发烧友的经历中,这些照片我以为最有纪念意义。
13.学车
谚日:人过三十不学艺。不晓得哪根筋出了毛病,一把年纪,被几位同事一撺掇,也去报了个驾校学习班。刚开始,还能对付,后来就腰痛背酸的,想想真不该赶这个时髦。如今有一说法,现代人必须掌握三种技能:一是外语,二是电脑,再是汽车驾驶。
要说前两种,对年纪稍大的人,不容易(当然电脑打打字,倒没有太难的),而后一种,则属高级技工,是个熟能生巧的事,没有什么了不起。再说,前两年,学车的年龄又放宽了些,由原来的五十放宽到六十花甲之年,还可以去过过车瘾,得知这一消息,真有些喜出望外,想想这辈子早点晚点总还能圆了这开车的梦。
接下来就是考交规,朋友拿来一大本画上各种符号、各类图形的像杂志大小的东西,出于好奇,翻翻有些兴趣,有不少是平常见到的一些熟悉的图,可是想到要在短时间里把这些东西都记住,真不是件易事,何况还要面对考试。那几日,看书看图又问同事中早已过此关的,还真像当学生时考试一样的紧张,那几日,看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看报章电视上说,北京的车辆已达饱和,持驾照者如何如何以多少多少的比例增加,在这紧张中又添困惑,我这是为了哪起,不是自讨苦吃吗?有先行者、明白人,半是安慰,半是劝说,到你这样的年纪的,学也罢,不学也罢,像你这样,有车坐就罢了,何必去吃那个苦。夫人先学一步,也故意的揶揄,你的大脑迟缓,小脑不发达,能行吗?东说西说,都有理,也自然。
仔细想来,时下做任何事,很难找到一个统一的答案。暗想,人吗,还是听天由命而已,还是随大流而已,于是,稀里糊涂的,就考了。考交规是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天。一大早,就把我们拉到东郊的一个教练场,八点钟正式开始考试,看那试卷上的百十道题,凭几天的恶补,也凭感觉,就猜与蒙,还算过了第一关。
据说,那次大家多是临时抱佛脚的,也就那么回事,在众多的矮子里面拔了些个将军,我也算得到了个机会。考的什么,大多没了印象,但是那天五六十号人,坐在一个偌大的教室里,旁边有穿着威严的交警同志在巡视,好久没有经历这种场面了,那情景那阵势,真是此生此世不会忘记。
接下去就是真枪实刀的干活。那天,上了车,摸着方向盘,点着油门,煞有介事地,心存憧憬的,感觉了一个司机的神气。
因是本单位的速成班,学员大都熟悉,几个人坐在一辆车内,拨拉两下后,说起了闲话,教练师傅是单位的司机,说话也就随便,不大顾及。几位学员的年龄,算来就数我大。看到那些比我少一轮的小年轻,又暗忖自己干吗要吃这个苦头。第一天,熟悉档位,感觉方向,想来三十多年前,在农村劳动时,玩过几天拖拉机,开过动力机,那玩意儿虽不及汽车速度,但基本的原理八九不离十,于是自以为是地,踩油门,挂挡位,搬方向盘,弄不了多会就有了那么一点感觉。记得刚开始学的时候是“五一”前,那时候的天气还真争气,我们又是在单位的院子里学的,大树的绿阴把太阳挡住后,坐在狭小的车内,也感觉不到什么躁热。五人一车,或在里面呆着看别人练,或者轮流排着等自己到了时候再进车内也可,总之没有想到就那样顺利的开始了学车里程。
因是本单位的院子里划出一块空地,树上标杆,就算一个教练场了。倒也无妨,可以前进,可以倒车,可以做在一些正规场地上做的活。这地方也是单位车队的属地,人来人往,熟人多,问:嗳,学车呢?答:唉!有时,看一些年轻的同事,故意地躲着,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什么名堂,虚荣心吧,怕那个笨样为大家所讥笑,也怕说,都什么年纪了,还赶时髦。好在几天下来,也没有谁注意,也没有谁有这个闲心。
同班的学友是男P和女Y,正好说要学车,有了这个机会,我替他们一起报了名。论年龄他俩比我小,论大脑的协调功能也比我强(顺便说一句,后来正式学开车后,人说会不会开车看你的大脑的协调能力如何。可见大脑小脑这说法还有市场)。两位同学也是每天按时到位,好在我们的教学之地就在工作单位的一个院子里,按时间排,每人在车上的时间可以自定。先是在车里原地熟悉,后就到院子里划出一个场地,学揉库、倒车、起步,来来回回,多少趟没有计算,但大约得十几个课时,反正这样子的上车下车,练了一周左右,课时够了,就找到一个更大点的地方,顶着初夏的骄阳,又巩固了些要领,完成了先期的任务。后来,我们正规地上了驾校。每天早去晚归,坐驾校班车。多少年在工作单位里住家、上班,无挤车之劳,无奔波之苦,享福而不觉。而一下子每天迎着朝阳顶着烈日,打乱习惯,还有些不适应。
一天练完回单位,处理点事,就口干舌燥的,累得不行。心想,这自讨苦吃的事,还不知有何意义。
驾校的气氛紧张多了。第一天报道,也是每五人一车,有了新教练,分好后把大家拉到一个沙石滩上,那里是驾校的一个练习场,在这里重新熟悉车性。上来教练就来个下马威。一大排人,轮个地上车,要领是在规定的场地里猛打方向盘,熟悉方向盘的感觉。这个活算得上力气活,如果说,这之前多一些原地踏步的练习的话,那现在是进入实战练习,要上路,要考试通过杆考和路考才能毕业。
为了最后的冲刺,三四十位学员,冒着酷暑,在这里统一训练,以应付第一关的考杆。好像是五月上旬的天气,气温一天天在上升,练几下,就找个阴凉地歇歇,看着几辆教练车同时以一个姿势把这些有点年纪而心有不甘的人们拖到这个简陋的场地里,来回地转圈,来回地忍受着酷暑烈日的侵袭,也不知是为众车友还是为自己感伤。
驾校的感觉,好像是一个工地。汽车轰鸣,人声鼎沸,热浪袭人。过去,当农民时有所谓的大兴水利和农田基本建设,一队人马划出一个地,就是歇脚处,每天的活计外就在这里吃喝拉撒睡,一日三餐,而今又回到那个苦力时代。记得当时拉架子车修堤坝,看到汽车呼啸而过,心想,何时自己也过一把瘾,不想当年的奢侈之想如今已变现实,无形之中,就有了勇气和气力。所以,当我们那小小的教练一副威严的样子训大家时,实在说,我的那点勇气和心气占了上风。也可能是这样的想法,一番每天起早贪黑的学练,一周过去,也有了点窍门,也有了点进步。比如,跑单边、过八字、穿立交、起步停车、超车错车等等,都有了心得。而严峻的考试就过去了。
我不是那种学得严谨扎实的人,也不是那种灵气而慧根聪颖的人,只是稍稍琢磨一下,开窍之后就有些自得的。记得,在教练让做倒车练习,因长时间地一个重复动作,我们都有些疲沓而随意,我就提出可否改进方式,好在教练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对我们这些半老头子、半拉子文人们,也没有多大的要求,只是不要在考试中拖后腿,因为他们的效益与学员的通过与否关系极大,要太邪乎了,他的脸面无光,还要减少收入。年轻教练还算开明,知道我们能把握自己,我却因为自己的提议而有些自得。
同去的Y和P看我敢与教练理论,也为我担心,因他们车上的教练说一不二,还训人骂人,每天都是一脸的坏天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