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个世纪前，克里夫库尔曾经提出一个问题：“美国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尽管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回答起来却不那么容易，而且容易引人深思。克里夫库尔提出的这个问题远不如提出美元到底是什么令人关注，但实际上你更应该注意的是制造美元的人，而不是他手中的美元，因为他决定着美元的使用。其实就是克里夫库尔本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问题的重要性和深远意义，更不会想到从问题提出的那一刻起，对此的讨论竟然延续了半个世纪。从20世纪初，美国就越来越成为世界的主要话题，世界各地的人们对于美国人和美国的各种内外政策都报以关注的目光，随着美国的强大，美国现象又逐渐变得熟视无睹，近而把美国参与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事务当作一种自然现象。但当我们研究美国究竟是否会衰落，以及什么时候走向没落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如此重要。而要把这种问题弄清楚，就必须追根溯源，拨开层层历史雾幛，以寻觅问题的答案。因为克里夫库尔提出的问题本身就是历史问题。
自美国建国算起，美国也只有200多年的历史，比起许多古老的大帝国来说，美国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国家，但它却经历了其他大国所没有经历过的发展历程，其中有天然优势、英国继承、战争投机、以及它特有的困难和艰险。如同每一个大国都有自己的历史以及由此形成自己的性格和文化一样，美国这种特殊的经历，也必然形成了美国式的性格和哲学思想。美国的一个天然特性就是这个国家是一个完全的近现代国家，它的历史在欧洲人到来前是一片空白，而美国又是一个完整的移民国家，同时巨大的自然优势和文化优势使得美国几乎从一建国就开始崛起，因而，美国人的性格也就显得相当鲜明：他们没有历史羁绊，因此非常自由；他们从一开始就拥有雄厚的实力，因此相当自负；他们的体制强调个人奋斗，因此异常勤奋；他们又继承了欧洲一些传统，因此善于进行全球谋略；他们又远离欧洲，因此他们是新教徒的天堂。美国人因此无论哪个个时代都表现的性格鲜明。然而，这种鲜明的个性到今尚未有人认真描述过——甚至美国人自己也对自身性格不那么在意，就是那些从生活体验中得来的哲学思想也未得到专家的认识和梳理，美国因此几乎拥有各方面的人才和天才，但却独独诞生不了美国哲学家。同时，现代社会普遍的急功近利也导致思考的懒惰，人们几乎无视美国思想与哲学的存在。这不表示世界对美国没有产生浓厚的兴趣，相反，美国是世界的理想国，无数的人以各种非法或者合法的途径热诚地路上这片土地，然后总是以惊讶的目光来审视这个新的社会，并且在不经意的谈吐中表达出自己的看法。
这些看法有时跟本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的思考，更谈不上有什么建设性，无论媒体还是个人游记，他们都只是表达自己的印象。但几乎全世界的人都会明显的感觉到，美国与世界各地的人都有很大的不同，甚至就是在欧洲人各自的表述中也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个共识：美国人与欧洲人截然不同。尽管美国脱胎于欧洲，但随着时代的变迁，欧洲和美国这两个社会都在发生不同的变化。这种时代的变迁导致两者的差别也越来越大，现在，当你遇到一位美国人和一位欧洲人的时候，你就会觉察到，美国人永远都会在欧洲人面前显示也他们的不同特色——美国人并不认同欧洲，他们自负地嘲笑那些拥有古老文明的地方，美国人一向习惯用美国的方式来看待世界和解决问题。
对世界而言，美国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美国物质环境的变化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发出不能理解的惊叹，世界各地的媒体也总会找出新鲜词语来详细描述美国的物质进步。然而这也恰好说明了世界的偏颇，在关于美国精神的各种论述中，世界范围内的媒体都显得有些幼稚，很多媒体暴露了自己无知，词语用得也相当老套，甚至美国自己的媒体也是如此。而“只有在20世纪初，美国人开始阅读了亨利·亚当斯的《美国史》时，近代的美国人才渐渐认识并了解了自己的祖先的各种面孔，以及他们的生活方式。历史意识在近代美国人的头脑中觉醒，这使他们找到了被自己一直熟悉却又被遗忘的东西。而欧洲人则以惊讶的眼光来注视这部九卷的《美国史》。”
有时，我们也会同情那些报纸的记者，因为在我们自己探讨“美国精神”的诞生的时候也会觉得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相当复杂。简而言之，如同前面关于美国崛起、扩张和天然优势的论述一样，美国精神的诞生主要来自两方面，即继承传统和环境使然的双重因素。这两者构成了美国精神的基础，但其实美国在继承方面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人们常常只是肤浅地看到美国继承了英国传统，实际上美国的移民来自整个欧洲，还有世界各地，因而美国继承的远远不止英国，应该说它继承了整个欧洲的传统以及世界其他文明中的一些东西。当然，谁都不能否定，美国主要还是一个欧洲继承者，而且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美国继承的欧洲传统相当深远，一般来说，人们习惯于把美国现代政治思想追述到欧洲的17世纪，或者推向欧洲更古老的历史，但在文化上则更为深远。“美国的文化和也不仅仅传承自英国，只要我们放远自己的目光就可以确定，美国的起源问题还与希腊、罗马和巴勒斯坦等国密切相关，我们在美国体制、教会、家庭等基础事物中就可以窥见它那些古老历史的渊源。”
当然，如同任何东西到了中国都会走样一样，继承传统和遵循传统也是两种概念，美国对于欧洲传统在继承的同时，美国人和中国人一样，也并不是完全遵循欧洲的规则，美国人士习惯用自由和民主来修正传统，中国人则是习惯于用传统来修正民主和自由。这些牛仔们更愿意在美洲的土地上显示出美国个性，他们才不会让令人厌恶的欧洲传统捆住他们的手脚，这很有趣，美国牛仔们继承了欧洲的传统，目的却是为了从中寻找到更有价值的生活方式，这是一种进步的姿态。
例如，对对于欧洲文化继承来说，美国在政治和司法方面的体制改动不是很大，只是将法国大革命的政治思想和英国的工业革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创立了三权分立和总统制，由此建立了现代民主政体。但在社会组织方面美国则大大改变了欧洲的陈规陋习，在社会生活的很多美国人没有遵循旧有的习俗，美国人在使用欧洲的社会传统文化上保留了美国人自己的原则，即保持一种对专制权力的警惕，因此美国社会总体上有着倾向于革命性的本性，例如美国的枪文化、秘密组织、民兵制度等。有一种现象能说明美国这种改变的有效性和先进性，如那些移民美国的英国人在美国生活几年之后，对于美国民权、政党和议会、社区生活、经济法律、经济调控政策等方面都是变得熟知后，一旦他们再回到英国，对于英国的社会生活就产生一种强烈不适应的感觉。这些英国人对祖国的陌生感很明显地让人感觉到了美国社会对人的融合能力，这种感觉其实不仅英国人有，许多来自其他地区的移民也有，甚至只是在美国短暂居住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移民到美国的欧洲人的观念变化实在让人惊诧，他们开始淡忘此前的旧观念，逐渐变得不再是传统的欧洲人，对自己的，他们没有任何惋惜，对于过去的欧洲，他们仅仅是表示出一点遗憾而已。这是为什么？因为美国社会释放了人自身固有的自由，而自由一旦被释放，就很难再收回到瓶中，也就是说，美国的社会是贴近人性固有的自由欲望的。
还有一个特殊之处是，美国社会的形成既有强烈的国家塑造也有自然的脚步，如美国在南北战争中形成了以北方为主的社会形态，也有自然各种族混杂形成的移民文化，这种移民文化既尊重各自的习俗，也遵守共同的生活规则。而这种国家塑造和自然形成不但没有让美国产生亚洲普遍存在的那种因民族混居而导致的冲突和战争，反而使得美国的民族特征却明显地显现出来。如果你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你就会了解“在那里没有所谓的国籍差别，只有北方人、西部人和南方人的差别，而地域差别只是造成了人们的乡土观念。譬如，中部生活的美国人眷恋着大草原，南方人则热爱高山、丛林和峡谷。美国在文化上的地域色彩显得十分浓厚，地方方言的使用和学校的地方特色都体现了某种地域特征。我们在美国艺术家艾普斯和柯里尔的作品中就能看到那种浓郁的地域色彩，这还引起了那些艺术收藏家们收藏的兴趣。”
美国人给人的印象还有一个就是自由散漫，他们似乎几乎很少注意到边界，这有时常常招来其他国家人民的嫉妒，因为世界大多数国家的公民都被限制在固定的一小块土地上，各种行为也往往要得到允许才行。但美国人之所以拥有自由，那首先就是拥有一个开放的社会。美国尽管有南方人、北方人这样的区域文化，但你若以为地域决定了美国的整体国民性，并决定了具有美国性格的公民，那就大错特错了。美国各地都不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那种乐观进取的精神、自由与独立的氛围是流动的，它遍布美国广阔的大地，这才是所谓整体环境决定美国性格的原因。”相反，欧洲、亚洲中部、甚至包括北美之外的其它美洲各地，尤其是东方世界，等级观念和地域观念相当深厚。欧洲之所以四分五裂就是因为欧洲人过分强调自我——这与美国的个人主义截然相反，美国人信奉的是个人的奋斗和成功，而欧洲人则是信奉民族国家的成功，也即，美国是将社会归还给人性，而欧洲则是把人性纳入到国家这个集体中。因此，就欧洲整体和各国局部而言，欧洲人总会有以局部为先，这种区别导致了利弊的凸现，“欧洲人的局部意识僭越了整体的意志，其中民族主义和封建观念的传统是欧洲人形成的整体观念的最大的阻碍，美国因为年轻而没有得到这样的影响契机，地方性的传统也已经被快速发展的工业革命压倒，并最终打破了过去残存的保守传统。所以美国之所以成为一个国家，是因为它总是整体的意志约束着局部的意识。美国的雏形就在这样的形态中慢慢形成，美洲大陆出现这种稳定而鲜明的民族性格是欧洲人所想象不到的。”
我们时常为“美国精神”的诞生而感到疑惑，为了寻找答案，便试图从美国社会和美国历史以及发展经验中拣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但实际上答案没有现成的，我们生活在东方国度的人们总是习惯于询问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必然会有一个现成的等级、地域文化成为这个人的标准答案，尽管我们也在内心十分清楚，一个地域中人并不是一个模子制造出来的，但我们就是习惯于这样偏激，因为这就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不但我们，世界上的人也经常寻问美国人来自欧洲，那么他们应该是欧洲人，只不过生活在美洲，他们的品质应该是欧洲的，他们的社会应该是欧洲的，他们的思想也应该是欧洲的，但实际上，美国人是美国人，欧洲人是欧洲人，美国精神就是一群欧洲移民在美洲创建的。在寻找答案之前，我们应该放弃我们的惯性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