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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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古荆州即今之湖北江陵,位于江汉平原西部、荆江北岸,楚文王元年,楚国由丹阳(一说今湖北枝江,一说秭归)迁都至江陵,时称郢都。遗址在江陵城北5公里处,此故郢都也,因在纪山之南又称纪南城。至公元前519年,楚平王又在旧郢城东南筑新城,当年的土筑城墙历经风雨而犹有形迹可寻。1975年的考古工作证实,郢城东西长4.5公里,南北宽3.5公里,面积为16平方公里,是今日之江陵城的三倍。城有八门,城内的夯土台基最高的达6米,其间有水井、窑址400多处。已发掘的西城门显示,有门道三,中门道尚留有楚国车轮的辙印。南北城门的古河道出口处,也是三门道且各有水门一座。当时郢都位于水陆要冲,可谓车水马龙繁荣华丽,东汉桓潭在《新论》中不无夸张却又形象地说:“楚之郢都,车毂击,民肩摩,市路相排突,号为朝衣鲜而暮衣敝。”早晨穿着光鲜的衣服上街,因为人挤人,晚上便被挤成破旧了。郢都又有别称:“挤烂城。”郢都的辉煌又岂止于此?孔子、墨子、庄子都到过纪南城,法家吴起在这里主持过变法,荀子在楚国做过兰陵县令,屈原、老子、许行、天文学家唐昧是楚国人。还有岑参、崔道融、戎昱、宋代“小万卷”朱昂均是史书有载的江陵才子。

古时楚国还是音乐、舞蹈之乡,是“南风”、“楚声”的发祥地。戏剧家优孟、音乐家俞伯牙、歌舞家莫愁,在楚都倾倒过多少楚人,然后是楚乐昂扬、委婉的流传。

“器乐是纯粹抽象的艺术,楚人最为擅长。现已出土的楚国乐器,有钟、馎、钲、铎、铙、钤子、铃、磬、鼓、瑟、琴、笙(竽)、排箫、麂和相。大型乐队以钟、磬为主,配上鼓、瑟、笙等。钟发声洪亮,磐收韵清越,金声玉振,相得益彰。小型乐队仅用鼓、瑟、笙,都是大众化的,没有贵族化的钟与磐。钟、鼓、瑟、琴、笙各有几种样式:钟有甬钟和钮钟之别,编配成套;鼓有建鼓、虎座凤架悬鼓、鹿鼓和手鼓之别,形制各异;瑟的弦数,多为25根,也有较少的,最少为18根;琴仅见6张,5弦1张,7弦3张,10弦2张;笙的簧数有10、12、14、18不等,还发现了葫芦玺、排箫,多为竹制,但也有石制的。”(《长江文化史》第201页)查考古杂志,擂鼓墩1号墓出土的一套编钟多达64件,另有楚惠王所赐赠的馎1件,可谓阵容浩大。其中,甬钟45件,击之,总音域跨5个八度音程,比现代钢琴的音域两端只少一个八度音程。其中心音域部位三个八度音程的范围内,十二个半音齐备,是世界上最早有十二个半音音阶关系的定调乐器。

屈原在《九歌》中写:“扬抱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唱”,这应是小型乐队的演唱;又写:“缩瑟兮交鼓,箫钟兮瑶簏,鸣篼兮吹竽”,这是钟鼓交响的大场面了。“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羌声色兮娱人,观者儋兮忘归”(屈原《九歌》句)是何等的陶醉,何等的迷人,这教人陶醉与迷人的是2000多年前的楚地、楚乐啊!道家与儒家同时兴起,前者代表中国南方文化,奠基者为老子;后者代表北方文化,奠基者是孔子。先秦诸子的著作,成书年代以《老子》为最早。今本《老子》共81章,计5700余字。1973年至1974年发掘的长沙马王堆3号西汉墓出土有帛书《老子》甲、乙两种写本,与今本大同小异。《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有孔子向老子问礼事,孔子并对其弟子说:“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缴。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见老子,其犹龙耶?”闻一多,楚人,论及孔子与老子时,在《龙凤》一文中说:“龙凤是天生的一对,孔老也是天生的一对。”大哉斯言。

老子以五千言思接鸿蒙于天地之间作彻上彻下、彻里彻外之论,体大精深而胜义迭出。其中以“道”为核心,派生天下万物的宇宙生成之论,已成为哲学的最高范畴,古今中外莫不如是。亦即老子笔下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为何物?从何而生?

楚人不仅多思,而且重文采,“庄周的散文和屈原的诗歌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唱”(《长江文化史》)

庄周亦即庄子是无羁无绊、无拘无束、光怪陆离的。古往今来多少人们可以想象与比类的美妙的想象及比类,几乎都集中到了庄子一个人笔下。这就有了太史公的“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之论,又有了鲁迅的“仪态万方”之赞美,接着又说“晚秦诸子之作,莫能先也”。其实就作家笔下的“仪态万方”而言,晚秦诸子至今,捉笔的虽万人千家又有何人能与庄子比肩?

说庄子之作为“天下第一才子书”,不为过也。

庄子思想源出老子,是仅次于老子的道家宗师。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称屈原“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以辞令”,“正道直行”,“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公元前278年秦兵拔郢都,次年自沉于汩罗江。

屈原的诗歌与庄周的散文异曲同工,“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文心雕龙辨骚》笔者有幸,在国学大师、楚辞专家文怀沙先生门下学有多年,先生告诉我,在屈原之前早有诗歌,从屈原开始才有诗人,屈原是中国诗人第一人。文先生还认为古往今来可以从多个视角评价屈原之作,但,先生觉得有一个角度是被忽略的,那就是屈原心中、屈原笔下的“芳草美人”。读屈原的作品,最好要吟唱,文先生的吟唱使满屋喧然归于寂静,如《离骚》句:

驷玉虬以乘鹙兮,溘埃风余上征。

朝发軔于苍悟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拜节兮,望岭堪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如《九歌,少司命》句: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兮目成。

人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倏而来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楚国称雄长江中游,作为治国理念,还有一人不可不提,即曾国的思想家季梁。

春秋早期的楚国之所以能从弱到强称雄江汉,史家认为,楚有明君也。当时楚国与淮汉之间的国家和部族相比,资源与文化都是落后的,所取的一则以开放而集他国之长,二则以励精图治而强立国之本。综观当时长江中游的态势,聚居在鄂东南与赣西北的扬越,因出产红铜为资源最富有者。而汉水支流溃水流域的曾国,以铸造铜器闻名,比起曾国铜器更难得的,是他们还有大夫季梁这样的思想家。季梁思想的要旨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公元前706年,楚伐曾,设诱敌之计。曾侯欲出击,《左传丨桓公六年》记季梁谏阻道:“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然后致力于神。”“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其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何福之有?”曾国,据李学勤先生考证,即文献所载之隋国,公室为姬姓,地理位置深人蛮荒之中,生存环境所给出的条件与警醒是明明白白的:民乱则国乱,民安则国安,惟民安、民和才能生存发展与列国共存。推崇季梁的不光是曾国也有楚国,季梁的思想所照耀的是一个时代,因而李学勤、徐吉军主编的《长江文化史》中的以下论述是极为精当的:“先秦的民本思想,萌芽于《尚书》,形成于季梁,经过老子、孔子、墨子从不同的视角加以发挥,至战国中期的孟子而唱出了最强音。”楚人对季梁的思想及一切外来文化从不拒绝,楚文化首先是融合的文化,因而又是创造的文化。

楚国于兴修水利大为陌生,不懂筑陂,淮夷是筑陂高手,便向淮夷学。楚庄王时派孙叔敖主持期思坡这一流域性的大型水利工程,今河南固始县有遗迹可考,有水利之便,稻作农业发达,江陵美食“饭稻羹鱼”有口皆碑。北宋时,据传,宋仁宗召见江陵张景,问:“卿在江陵所食何物?”张景答道:“家常便饭耳,新粟米炊鱼子饭,嫩冬瓜煮鳖裙羹。”仁宗有遗憾之意:“朕未曾尝过。”至今,江陵美食以“冬瓜鳖裙羹”为首,山药泥、九黄饼、江米藕也是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