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文本前不久去浙江绍兴,参观了陆游纪念馆和著名的“沈园”。被誉为“越中名园”的沈园,因陆游和唐琬凄侧悲惋的爱情故事而名传后世。陆游年轻时风流倜傥,与美丽多情的唐琬结婚,彼此相爱笃深,琴瑟甚和。但陆母不喜欢这个媳妇,百般挑剔并逼迫二人离婚。陆游迫于封建礼教,只得另娶;唐琬也只好含泪改嫁。如此棒打鸳鸯,演出了一场“孔雀东南飞”的现实悲剧。后来陆游与唐琬在沈园偶然相遇,唐琬嘱家僮送去一份酒肴,以示眷恋之情。二人百感交集,苦不堪言。陆游提笔在一堵粉墙上题写了一首悲痛欲绝的词,这便是那首传诵千古的《钗头风》: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官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我在沈园的正南墙垣上看到了镌刻成碑的这首词,不过早已不是陆游的亲笔,而是近代词学家夏承焘所书。旁边还刻着近人所书唐琬依原调唱和的《钗头凤》,同样悲惋凄切,荡气回肠。据史载唐琬作此词不久即忧愤成疾而逝。陆游为此哀伤万分,以致抱恨终生。
对于陆游《钗头凤》词的开头两句,“红酥手,黄藤酒”,我曾经翻查过好几个陆游词版本,都一致解释为“红酥手,形容女子(唐琬)的手红润细腻”;“黄滕酒,古代一种官酿的酒,因其以黄纸封口,故名。”“这两句写唐琬把酒送给陆游喝”。看来这样的解释是准确无误,不会产生歧义的。
然而事有蹊跷,时隔不久,我却于偶然问看到另一个关于“红酥手”的“民间版本”。
从浙江回到成都不久,我独自一人去离家不远的一家小饭店午餐。甫一坐定,抬头看见墙壁上贴着一张红纸,用毛笔书写的“红酥手”三个宇映入我的眼帘。由于绍兴沈园之游记忆犹新,我乍以为是谁将陆游的《钗头凤:》写在饭店壁上呢,于是近前细看。原来,“红酥手”仅是“标题”——这不是一首词,而是一篇短文;准确地说是一则饭店的“广告”。我饶有兴致地读下去,却不禁哑然失笑:
红酥手——将猪前蹄敬称为猪手,是对这个部位怀有足够的尊重,是想把猪视为直立行走的高等动物之美好愿望。因猪对人类甚多好处,猪手烂而不散,韧中带脆,筋、骨、肉错综复杂,与熊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本店精选巨大的猪前蹄标准是“红润,旯旯旮旮无毛,形呈弓状,精盐慢捻,姜汁细匀,武火烧卤,转文火煨烤,加乙基麦芽酚增香。如您将这只资格的“红酥手”用以佐酒,微醺之中,将有何等的情趣呵!通篇文字还算流畅,且书写工整,像是有点文化的人写的。奇则奇在本文的逻辑:猪蹄=猪手,(红润酥软的)卤猪蹄=红酥手,这就使人不仅读之莞尔,而且感觉到很有些幽默意蕴了。
我带着极大的兴趣找到店主人,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他便是这篇奇文《红酥手》的作者。他放下正在操“庖厨”的手中活计,和我攀谈起来。我询及此“红酥手”与(陆游词)彼“红酥手”是否有关系,他竟然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当然有关系,我就是从那首词联想而来的。”尤其他谈及曾在某市文联工作过,喜爱诗词,我就不禁刮目相看,“确认”了他对该文的“著作权”。有趣的是,店主人立即向我推介他案板上的几只“红酥手”如何色香味俱佳,如何香酥可口云云。我当即意犹未尽地花八元钱买下一只“红酥手”,带回家去作为晚上的佐酒之物。
晚间虽没有“黄滕酒”,却有自泡的药酒。当我边呷着酒边嚼着又香又酥的美味猪蹄时,又自然地想起那篇广告奇文,禁不住又一次哑然失笑了。我暗笑这卤猪蹄名字实在雅得出奇,也暗自佩服店主人的联想“巧”得出奇。美人的素手与卤熟的猪蹄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陆游的情诗与饭店的广告两种压根儿不相关的文字,如此美好的诗词意境与如此粗俗的市井尤物,居然被拉扯到一起而加以“活用”,并且产生令人忍俊不禁的观赏与阅读效果,这究竟是古典诗词的“悲剧”还是商业广告的“喜剧”?抑或是“古为今用”的谐剧,文字调侃的闹剧?然而有一点是肯定的:饭店的这则广告是我见到的唯一的“红酥手”幽默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