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店堂里过,不管是挺胸昂首的小厮也好,还是默然无话,浑身上下迸出逼人气势的赵赦也好,或是垂首面目都看不到的真姐儿也好,都让店里人吃了一惊。这一行人是谁?从人众多,服饰锦绣,看上去不似王公就象贵族。
一直送到跨院里,打开门的掌柜的还没有说热水一会儿就送来,赵祥开始吩咐他:“火盆太少,正房里再加两个大的,厢房里住的是丫头妈妈,一间房加上一个大的。晚饭快送来,有上好的酒尽管送,菜要拿手菜,银子少不了你。”
掌柜的眉开眼笑用冻得吸溜的声音答应着,一溜小跑着回到前面店堂:“快!快!”快了两个字后,还是吸溜着声音。向火打过几个寒噤,掌柜的才恢复过来急急道:“酒菜快着些儿,王小六,你他娘的和张小五再送几个大火盆去。上房要加两个,厢房里一间加一个。炭要好炭,别送那一烧就冒烟儿的炭。”
火盆茶吊子热水酒菜一一送去。真姐儿在房中去取面纱又换过衣服,过来陪赵赦用饭。赵赦说跟的人都累了:“你们都用饭去,姑娘这里我服侍她。”
真姐儿听过更是垂下头,起身来道:“我给表哥倒酒。”赵赦看到是意兴戚戚的样子,奇怪地道:“缠着要出来,这出来了又不高兴什么?”真姐儿更难为情,给赵赦倒上酒,不回座站着低声回道:“我为陪表哥才出来,不想出来一看,我拖累了表哥才是。”
“这话从哪里来的?”赵赦含笑,真姐儿动动嘴唇,过一会儿才道:“这样大雪行路都难。路上马车陷下去,宋将军亲自下马来扛马车。我听到表哥夸他后宋将军的回话。”
赵赦笑了两声,道:“你坐下吃饭,咱们慢慢说。”真姐儿坐下更为乖巧。赵赦给她挟菜,慢慢告诉真姐儿:“宋将军说表哥要是一个人出行,肯定是随身只带两个人不要人护卫。今天说他反而喜欢,因为今天我要他带上人护卫。真姐儿就因此多心,认为拖累了表哥。”
“是,在家里就是冬天,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大雪。表哥带我出来,丫头妈妈们一起都跟着。要是我不跟来,表哥肯定轻松得多。”真姐儿上午还乐着往车外看风景,下午起风雪后见到士兵们和赵赦宋廉将军俱在风雪中护在马车旁,她不能不内疚一下。
要知道真姐儿出来,全是为着好玩。
赵赦眼睛明亮,笑容更深。听真姐儿说过,一面给她盛汤一面语重心长:“能知道别人疾苦,也算没有白带你出来这趟。既然带你出来,这不算什么。我肯让他护卫,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护卫我的真姐儿,这是他的福分。”
古人这种尊卑制度,真姐儿又深深体验一次。吃过这顿饭心情恢复不少,站起来给赵赦盛饭布菜,再俏皮地笑着道:“这会子和表哥说几句话,表哥应该不会生气。”
“你说吧,我心情正好。”赵赦接过真姐儿递过来的饭碗,停下筷子说过才大口吃起饭来。“就是新选的姑娘们,其实是真姐儿在淘气呢。”
真姐儿说过,嘴里含着饭菜的赵赦含糊不清地道:“我知道,你捣蛋。”真姐儿嫣然一笑,没有听出来这是句粗话,而赵赦说过想起来,这就装没想起来。
匆忙吃过饭的小厮和丫头们回来,赵赦才刚用过饭。赵如躬身道:“本城将军便衣在外面求见,遵王爷命订下这客店,并没敢扰民。”
“让他进来。”赵赦说过,对真姐儿示意一下。真姐儿和丫头们避到内间去,正在看里面有床有榻,又想到外间也有床有榻。难道今天,是表哥睡在我房间外面?
外面靴声囊囊进来似人数不少,施礼声整齐一致,却听不出来有几个人:“王爷安好。”然后就是赵赦那习惯性教训人的声音:“来前我说你们不必来见,既然来了就见见吧。过年的东西各处都收到了吧?新送上来的雪衣很暖和,我自己披的就是这一件。赶快发下去给士兵们,今年有说冻伤的人,我只和你们算账!”
真姐儿在里面含笑,赵赦这关心人,怎么听怎么象教训人。她收起心思不再偷听,细细打量这古代的客店。真姐儿还是第一次,在古代住客店。
床后是马桶,而且是崭新的;床帐俱是新的,象是人新收拾的。房间里不管是桌椅还是板凳或是地面窗台,都是水洗一般洁净可以鉴人。
真姐儿想起来自己带着妹妹们去吃老汤馄饨,此时这客房,就和那馄饨铺子一样,就象是新的……
外面没有说多久就散去。真姐儿重新出来,赵赦吩咐她:“里间睡吧,出来避不了许多,我睡外间才放心。”真姐儿答应过,心里想,果然是这样的安置。
大雪越下越大,并不想止住。掌柜的今晚得了这一注大财,喜欢得他浑身舒坦到没处搔。喜欢过了头,就不让伙计们睡觉:“要近年关,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一定不少,伙计们打起精神来,迎客的迎客,接客的接客,今天晚上再多几个客人,明儿给大家加个红烧肉。”
伙计们都累了,冲着掌柜的兴高采烈都嘀咕:“红烧肉是补,不如暖被窝里睡一觉。”终于有一个咀嚼出味儿来,对掌柜的忍无可忍:“我们接哪门子客?”说出来后大家嘻笑起来,掌柜的也笑了:“好,算我说错了。接主顾的接主顾去,今儿晚上一定还有客人。”
站街跑堂的伙计被撵着出去,只能在外面跳脚骂掌柜的娘。骂不了几声就只跳脚而不骂娘,因为跳脚能暖和,骂人一张嘴雪花就倒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