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追我女朋友的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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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引信(3)

上车之前邹维这个开摩托车店的哥们就提醒过了,说:“我就带了一个头盔出来,路上你把眼睛闭起来,也别张嘴,一会儿就到了。”

居燃闭着眼睛,听见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隐约中似乎还有警笛的声音。他想张嘴问,但是嘴巴刚露条缝,整个口腔就鼓了起来,灌满了夜晚的冷空气。

过了一会儿,车子毫无预兆地停了,但马达没熄火,骑手拍拍居燃搂紧自己腰部的手,说:“到了到了。”

居燃睁开眼,从车子上下来,双脚颤巍巍站在地面上还有些不习惯。

那骑手说:“这里就是武安中学了,妈的,还是我初中母校呢——我走了啊,不然他们要追上来了。”

乘客点点头说:“谢谢啊。”那人说:“别客气,邹维的朋友就是我朋友。”说完脚离地面,手闸一松,气浪一高,喷在居燃的脸上,接着便伴着一声轰鸣远去了。

居燃摸摸自己的脸,扭头看看武安中学的校门,依稀可以看见那座钟楼的轮廓。

他刚走上路沿,两辆鸣着警笛的警车就从自己身后飞快地驶了过去——这让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听到的不是幻觉。

武安中学现在应该和其他任何中学一样禁闭森严,因为明天这里也是高考的考场之一。

校门口的墙壁上镶嵌着武安中学的校名,边上是一块黄铜门牌号。新西路,1024号。居燃走到校门口,看看门房似乎没有人,便用手抓住铁门上的栏杆摇动了几下,发出丁零咣当的声响。他发现门被锁得很牢固,看来,居瑾应该不在里面。他又往里面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人过来,便转身,忽然发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就站在自己背后。

6月6日23:26

居理赶到武安中学门口的时候,居瑾和居燃都在,还有居瑾的父母以及另外几个亲戚。边上甚至还停了一辆警车,红蓝色的警灯给僻静的学校门口增添了些许犯罪调查现场的气氛。

她放下车窗,正好一个警察从车边走过,居理飞快地用一顶棒球帽轻轻盖住了自己的右手。

对方只是看了她的车一眼,就钻进了警车。她这才松口气,朝不远处的居燃挥了挥手。居燃也看到她了,又和居瑾他们一堆人说了几句话,便朝她这里走来。

居理说:“我和你父母通过电话了,他们已经在回家路上了,我告诉他们我会把你送回去的。”

居燃点点头,回去和居瑾他们打了声招呼。居理看到堂妹的脸色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本想下车去看看居瑾,但考虑到手铐的客观存在因素,最终打消了念头,只是在小姑娘看到自己的时候再度轻轻挥了下手,给了她一个很浅的微笑。

她知道这小姑娘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和睡眠,而不是越来越多的问号,哪怕面前多站一个人也会加深她的不安。

居燃走过来绕到别克的另一边,钻进车厢,从屁股后袋里拿出钥匙,给居理开了手铐。

居理动作利索地发动引擎,说:“我这一路上都是用左手换挡,真痛苦。”

居燃干咳了几下,说:“对不起,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居理从反光镜里看到居瑾被她父母送上一辆帕萨特轿车,问:

“你们跟婶婶编了什么借口?”

6月6日23:29

居燃像是没听懂:“嗯?!”

居理笑笑,右手换了个挡,道:“你那个小女朋友之前跟我说了那张照片的事情,1024,亏你想得出来——小瑾这么晚跑到这里,肯定跟那张照片上的男生有关,但你不可能跟婶婶他们说这种实话,肯定要找个还算过得去的借口,和小瑾串好供,对么?”

居燃挠挠头,讲:“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之前居燃给出的官方理由是:居瑾从小到大每次升学,不是学校直升就是学校保送,没有经历过大考的压力,所以就逃出来散散心。

居理撇撇嘴:“这个理由还算合乎逻辑,没给你老姐丢脸。”居燃拿出手机,跟邹维通报说居瑾找到了。邹维说:“不错不错,终于逮着了——可我就是没闹明白,瑾妹妹干吗给我签那个名字呢?瞧不起我么这不是……”居燃笑着道:“你继续想吧,别想成秃子咯。”

挂了邹维的电话,正要拨下一个号码,居理说:“你要是打给你那个小女友的话就算了,之前和我通话的时候她爸从医院回来了,现在早就关机睡觉了。”

居燃“噢”了一声,就收起手机,把车座的角度调成躺椅模式,人跟着躺了下去。

居理打开车子里面的轻音乐,看看驾驶仪表板上的时钟,道:“都快零点了,你一个明天要高考的人还在外面,真是胆子大。”居燃说:“我一个美术特长生,文化考基本上没问题,再说也不是第一次高考——就是小瑾,我怕她明天发挥失误。”居理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问:“小瑾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生是谁?”

居燃看着车厢天花板,缓缓道:“那个是和我以前一起学美术的男生,叫关波,就是她在汤维的石膏上签的那个名字,人挺帅气,和我一样比小瑾大一届。”

高二那年,关波通过居燃碰巧认识了居瑾。当时居燃根本没想到自己妹妹这样一个内向本分的女孩子会喜欢关波。他很后悔,因为他知道关波不是个本分的男生,也知道他有女朋友,而且不止一个,但还是和居瑾关系不清不楚,经常发短信打电话,不时出去玩,可居燃没办法阻止。

居理不动声色地问:“后来呢?”后来?后来关波高考落榜,没有学校愿意要他,只好出国了,像个没事儿的人一样,和他的国外女友同居。居燃骗妹妹说他死了,白血病,还和邹维、冰羽一起演过一出戏来让她相信——这丫头读书读多了,真的很好骗。那阵子居瑾成绩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还好她缓过来了。但居燃万没想到今天这个节骨眼上她会做出这种事。至于那张照片,居瑾说是去年关波高考前夜拍的。居燃问堂姐说:“你记不记得当时是我第一次高考,所以大家都没注意小瑾去哪里了?其实她就是在陪着关波,她甚至跟那小子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其实我那时候全知道,但是那时候我自己还顾不过来,只想着高考。”

后来居瑾的电脑重装过一次,就这一张照片因为放在USB硬盘里面而保存了下来。她今天趁着晚饭后逃出来,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来这里,就是为了纪念关波……妈的。

居燃喃喃地诉说着,觉得自己越说越累,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所以今天你告诉我说她出走,我就有感觉是因为那个臭小子……我今天要是不出来找她,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因为我有很大的责任,我怕她……”

最后说话的声音终于没有了。

居理抽空看了身边的堂弟一眼,轻轻叹口气,关掉了车子里的音乐。

6月6日23:56

居理在居燃他们家楼下和堂弟一家挥手告别,看着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却没心思发动车子。

车子的时钟显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再过四分钟,6月6日就要过去了。

6月6日,历史上最重要的6月6日是二战时盟军登陆诺曼底,这一天也被称为“最长的一天”。

但对中国的很多平常人家来说,这是决定自己孩子命运之战的前夜,是引信燃烧的一夜。

她从车窗里看看外面的居民大楼,还亮着灯的没有几户人家了。

那些黑色的窗户后面有多少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边想着明天的决战而忐忑不安地入睡呢?

又有多少人,像今天的居氏兄妹这样,在消失和寻找中度过一个与众不同的夜晚呢?

居理打开手边的储物匣,从里面拿出一盒摩尔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支,却没开窗,车厢里面顿时弥漫起淡淡的薄荷味道。她忽然发现右手的手腕还是有些发红,便把烟喷在手腕这里,思绪随烟雾往后飘去。

居理没告诉居燃,就在之前自己被困在那条僻静小马路上的时候,连冰羽和她通话,说的事情并不光是关于居瑾的。

连冰羽告诉她,虽然当初她和居燃说好一起把居燃专业考考上的那所大学作为共同的第一志愿,但其实第一志愿的那栏,她一直空着。

直到上交志愿表的前一天晚上,她想了许久,终于在那上面填了一所自己向往已久、地理上和居燃的第一志愿学校相去甚远的大学。

她说她不敢告诉居燃,尤其是在这样特殊的时候。但她不说出来的话,每临近高考一个小时,她的心里就越压抑一分。

所以她最终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告诉居理,男孩的姐姐。

居理吐出一口烟,然后两只手握着方向盘的顶端,将额头轻轻靠在手背上面。

她已经快忘记了几年前自己高考时候的心情了。可她忘不了那年,那时他们习惯将毕业班的情侣称为高三恋人。

居理那时的“高三恋人”长什么样?短发,似乎,个子不高,成绩却和她一样,从不出全班前五。每天他是全班到得最早的,都不忘给她买好早饭,备好白兰氏鸡精,放在她的课桌里;他也是全班走得最早的,因为他和父母分开住,回到他自己的家之后就烧菜,是的,他会做菜,很简单但很清口的上海小菜。

而她呢,放学之后拐到他家,吃几口他做的菜,给他洗碗,然后回家,吃真正的晚饭。

那年的引信之夜,学校早已停课,她却特地赶来,吃完了他做的所有的菜,洗了碗,然后起身走到门口穿上鞋。

他跟在后面,却没有穿鞋。两个人就这样站了一会儿,然后她吻了他。那是,她的初吻。

后来呢?后来,他没有发挥好,去了很远的学校,默默无闻;而她如愿进入政法大学,如愿成为优等生,拿奖学金,获得出国名额,并渐渐和他疏远,最终不再来往。

她宁愿相信,他是因为自己,才没有发挥好。所以,几年后的那个时刻,她没有资格去苛责电话那头那个和自己当初一样年轻的女孩。

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居理知道是自己调的零点闹钟,她皱着眉毛把它拿起来关掉电源后又扔回去。

零点,2000年6月7日。最漫长的一天,过去了。引信已经燃烧完,就像她手上的这支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居理掐灭香烟,发动汽车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