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思想以及“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的人性论也纳入到其体系之中,系统发挥了“理”是“形而上”者、“气”是“形而下”者的“理本气末”的思想,从而对理气关系作出明确的界说。他对张载人性论的发挥,成为其“存天理,灭人欲”的伦理目的的理论依据;张载的“心统性情”说,二程的“性即理”、“格物穷理”等思想在朱熹的体系中也都得到充分的发挥和进一步的系统化;张载、二程确立的“性与天道合一”、“穷理尽性”、“穷神知化”的性理主题也进一步突出和明确;理学关于心性修养的诸多理论被充分发挥和完善;他以“理”作为传统的“三纲五常”
的根据,认为天理“其张之为三纲,其纪之为五常”,此“亘古亘今不可变易”
(《读大纪》,《朱文公文集》卷七○)。于是在朱熹那里,儒家追求的伦理道德本体化的目标基本实现了。作为理学主流派的“程朱理学”———一个“致广大,尽精微,综罗百代”(《晦翁学案上》,《宋元学案》卷四八)的理学体系得以建立。
朱熹一生著述繁富,在学术上有很高的威望。其创立的学派称为闽学,其弟子中著名的有蔡元定、陈淳以及黄等。
朱熹理学后来受到来自两方面的批判和冲击。一方面,受到以陈亮、叶适为代表的江浙事功学派的批判;另一方面,又受到陆九渊的批判。陆九渊提出了一个“心学”体系以对抗朱熹的理本论体系,形成历史上所谓的“朱陆之争”。朱陆之争基本上属于理学内部的学派之争。
陈亮(1143~1194)是南宋永康学派的代表,叶适(1150~1223)是南宋永嘉学派的代表。陈亮与朱熹之间曾围绕着王霸、义利的问题发生过一场争论。朱熹从儒家传统的义利观出发,并从理学角度加以发挥,宣称“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又甲辰秋书》,《陈亮集》卷二八),认为“三代”是天理流行的正道盛世,“三代”以下是人欲横流的霸道衰世。汉唐虽然强盛,但不能“以成败论是非”。可见,朱熹把王霸、义利的对立看成是理与欲的对立。陈亮批评了这种观点。他以“道在事中”的道器观把义与利、理与欲统一起来,认为“道”就在“喜怒哀乐爱恶”的情欲之中,理欲是统一的:“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致陈同甫书》,《陈亮集》卷二一)故义与利是统一的。叶适也以义利、理欲统一观批判了程朱,认为“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习学记言》卷二三)。此外,叶适还对程朱理学从多方面作了批判。叶适思想的核心是提倡功利,反对理学家的空谈心性。总之,陈、叶的事功之学对朱熹的批判具有某种反传统的性质。
“朱陆之争”看起来是由“为学之方”即修养方法上的分歧引起的,但实际上却涉及对“穷理尽性”这一理学主题的不同理解。朱熹主张“泛观博览而后归之约”,即多读书,多讲明义理,经过长期修习方可达到“尽性”;陆九渊则主张先“发明本心,而后使之博览”。由此,朱熹批评陆九渊“教人为太简”,因而陷于“空疏”;陆九渊则批评朱熹“教人为支离”,因而陷于烦琐。其实,这种争论也暴露了他们在世界观上的分歧。朱熹认为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因而须“格物”以“穷理”;陆九渊则认为朱熹是将心与理分割为二,他提出:“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杂说》,《陆九渊集》卷二二)“此心此理,实不容有二。”(《与曾宅之》,《陆九渊集》卷一)主张“心即理”,故毋须在“心”外去“格物”以“致知”,只要“直指本心”,就可“穷理尽性”。“心学”由陆九渊奠基,经明代学者陈献章的发挥和提倡,到王守仁则建立了集大成的心学体系,这就是所谓的“陆王心学”。
朱熹理学在当时虽然受到了一些冲击,但朱子学地位进一步提升的趋势并未改变。到南宋孝宗、宁宗朝,社会经济较为稳定,学术思想也呈现空前活跃的局面,朱熹的理学受到官方的尊崇,学校教育和科举考试也都以朱子学为标准。
到理宗时,程朱等人已从祀孔庙,说明朱陆之争的结果,朱子学此时在政治上取得了胜利。
三、元明时期理学的传播和心学的崛起
与南宋并立的金朝,当时还处于社会文明的转型期,但其统治者亦颇注意吸收汉文化以提高自身民族的素质,所以金世宗、章宗都能注意奖励儒学,亦有学者教授程朱理学,这说明理学在金代仍得以传播。蒙古灭金,时有大儒赵复和姚枢在燕京建太极书院,讲授程朱理学,“北方知有程朱之学,自复始”(《元史·赵复传》)。姚枢又将程朱的著述传授于许衡。而孝感县令谢宪子“以伊洛性理之书”授予窦默,于是默“与姚枢、许衡朝暮讲习,至忘寝食”(《元史·窦默传》)。姚枢、许衡、窦默是元初影响一时的名儒,其对程朱理学的传播无疑起了重要的作用。元灭南宋后,不仅朱注经书成为学子必读的经典,而且“设科取士,非朱子之说者不用”(《儒林一》,《上饶县志》卷一九),朱子学的地位日益提高,“学者尊信,无敢疑贰”。当时讲明理学者,有吴澄、金履祥、许谦等。吴澄讲学仍祖述周、邵、程、朱,理论建树不多。金履祥为金华四先生之一,入元不仕,以讲学著述终其身。他主要传承程朱之学,并对朱熹《四书集注》加以核补,旁征博引,不苟异同。许谦从金履祥学,重人伦修身之道,而哲学建树不多,不过在传播程朱理学方面则不遗余力。故黄蟳为其所撰《墓志铭》中称,“程子之道得朱子而复明,朱子之道至先生而至尊”,并说其学“以五性人伦为本,以开明心术变化气质为先”(《黄金华集》卷三二)。
明初,由于朝廷继续对理学加以提倡,所以程朱之学曾一度盛兴。明洪武年间规定,乡会试《四书》义以朱熹的《集注》,经义以程、朱的注解为准。在朱学巨儒宋濂、方孝儒、曹端、薛蠧等人的推动之下,朱子学成为官方的正统哲学,其他诸学几被视为异端。可见,明初思想界基本上为朱子学所控制,甚至“非朱氏之言不学”(何乔远:《名山藏·儒林记》)。这种情况的进一步发展,一方面,朱子学日益成为士子获取功名利禄的工具和钳制人们思想的教条;另一方面,朱子理学体系的内在矛盾也愈加暴露,其社会作用也实际上在削弱,于是就引发了士人对它的反省。原先与朱学相抵牾的陆九渊“心学”,经陈献章、湛若水的高扬,至王守仁氏出,而风靡一时,人们将其与陆九渊之学合称为“陆王心学”。
王守仁号阳明,其学常被称为“阳明学”或“阳明心学”。针对当时“是朱非陆”的风气,王阳明认为读书人如此沉溺于朱子理学,以作为捞取功名的工具,无补于实用。他力倡“象山之学”,并接受了陆九渊“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观点,在系统发挥“心即理”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知行合一”与“致良知”说,建立了集大成的心学体系。王阳明认为朱熹“外心以求理”是一种误导,“未免已启学者心、理为二之弊”(《传习录中·答顾东桥书》)。朱熹把天理看成外在的,故其“存理去欲”只是要人们接受天理;王阳明则认为“理”就是“心之条理”,只是人们受欲望的蒙蔽,而使理不能自明,只有进行去欲的道德实践才能恢复天理。“致良知”是阳明心学的中心观念,“知行合一”则是他的“立言宗旨”,体现了他的伦理目的。王阳明心学体系的建立,一方面补救了朱子学的烦琐支离、寻章摘句之弊,使理学中的“心学”一派取得了完成的形态,并且影响日渐扩大,甚至在一个时期大有代替程朱而成为正统思想之势;另一方面,也由于它的冲击,理学的矛盾充分暴露,难以继续起到维系社会人心的作用。例如,王阳明的心学虽然仍以“为圣”作为修养目标,但是他又以每个人心中的“良知”
为是非标准,主张“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传习录中·答罗整庵书》)理学本来是要维护礼教、维护孔孟之道的,但王阳明冲击偶像、否定权威的思想倾向,实际上却向儒家的传统发起了挑战。
还在心学盛行的时候,就有人起来批判它,这就是罗钦顺(1465~1547)和王廷相(1474~1544)。罗钦顺虽然推崇程朱,但对程朱“理先气后”的理气观和“道本器末”的道器观提出了批评,提出“理只是气之理”(《困知记》续卷上)和“器外无道,道外无器”的理气、道器统一观。罗钦顺坚持张载的气论思想,指出:“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困知记》卷上)认为“气”是世界万物的本原,并以此批判王阳明的“心外无物”的观点,指出“盈天地之间者惟万物,人固万物中一物尔”(《困知记》卷上),从而也批评了阳明所谓“格物”在于“正心”
的说法。但在维护纲常伦理方面,他与朱子、阳明并无二致。王廷相也发挥了张载的气论思想,强调“天地之原,元气而已矣,元气之上无物,故元气为道之本”
(《雅述》)。认为理与气的关系是“气为理之本,理乃气之载”(《太极辩》),并批评程朱的理气观“专言理一而遗理万”为“偏矣”,并提出“理根于气”、“气一则理一,气万则理万”(《雅述》)的理气统一观。他批评王阳明的“良知”说与“知行合一”的先验论,是“专务为虚静以守其心”(《与薛君采二》)。罗钦顺、王廷相对于理学(包括程朱和陆王)的批判,成为从张载到王夫之之间的重要环节。
王阳明心学一出,“门徒遍天下,流传逾百年,其教大行,嘉、隆而后,笃信程朱,不迁异说者,无复几人矣。”(《明史·儒林传序》)然其门徒阐述其说,各不相同,于是形成一些不同的流派。最主要的有:出于嫡传的浙中学派,由阳明长期为官之地江西门徒形成的江右学派,以王艮为代表的泰州学派,以南直隶(今江苏、安徽)的弟子形成的南中学派以及楚中、北方、闽粤等七派,其中以浙中、江右、泰州三派最为显著。浙中学派以钱德洪(1496~1579)、王畿(1498~1583)
为代表,此派着重于阐发心体以及心体与工夫的关系,故又称为“心体派”。钱德洪(绪山)之学注重“为善去恶”的修养工夫,主张“于事物上实心磨炼”(《浙中王门学案一》,《明儒学案》卷一一)。他对阳明的“天泉四句教”亦有独到见解。王畿(龙溪)笃信阳明的良知说,并有自己独特的发挥。他主张“见在良知”
说,强调“从见在悟其变动不居之体”(同上),即强调对良知本体的体悟,其思想显然受到佛教禅宗的影响。这一派能得阳明心学之要旨。江右一系,以邹守益(东廓)、欧阳德(南野)、聂豹(双江)、罗洪先(念庵)为代表,该派的特点在于工夫的探讨,并尽力向理学初期周敦颐的“主静”或“主敬”说靠拢。黄宗羲说:“邹东廓之戒惧、罗念庵之主静,此真阳明之的传也。”(《浙中王门学案一》,《明儒学案》卷一一)故又称为“功夫派”。泰州学派以王艮为代表,强调人要“端本”,即要“诚其心”、“不妄动”,就是致良知。他提出“百姓日用即道”的命题,认为“百姓日用”就是圣人之道。这一面凸显了“百姓日用”的本体之道的地位,尊重人基本的物质生活需求,同时也否定了道的神圣性。王艮又说:“以为天地万物依于己,不以己依于天地万物。”(《王心斋先生全集》卷一)“依于己”,即旨在突显人的主体性,反对对人性的束缚,从而引领了明朝后期的思想解放潮流。受这种倾向的影响,后来就出现了李贽(1527~1602)这样的王学异端。李贽在王阳明“良知”说的基础上,提出了“童心”说,认为“夫童心者,真心也”。又说:“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童心说》,《焚书》卷三)“童心”就是“良知”。他把王阳明以“良知”为是非准则的思想,进一步发展为反对“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的是非“无定质”、“无定论”的相对主义真理论。他批评儒学和理学,“鼓倡狂禅,学者靡然从风”(《泰州学案四》,《明儒学案》卷三五),并把批判的矛头指向孔子和儒家经典,具有冲击偶像、冲击传统名教的意义。这些说明,王学的进一步发展也在同时瓦解着自身,理学也由此而趋于沉沦。
理学日渐沉沦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明末清初兴起的具有早期启蒙性质的社会批判思潮。明清之际,社会动荡,思想家经历了明王朝的衰败和灭亡的过程,所以都在亡国之痛中重新评价儒学和理学,思想界出现了比较活跃的局面,也涌现出不少具有特色的思想家,如吕坤(1536~1618)、顾宪成(1550~1612)、刘宗周(1578~1645)、黄宗羲(1610~1695)、顾炎武(1613~1682)、王夫之(1619~1692)等。其中尤以黄宗羲、顾炎武和王夫之为代表。黄宗羲(梨洲)
反对王学末流的空疏,主张“学者必先穷经”,但其所说经学有经世致用的特征,所谓“经术所以经世”。另外,他还把批判的锋芒指向君主专制,认为“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强调应“以天下为主,君为客”(《明夷待访录·原君》)。黄宗羲对君主专制的批判震动了当时的思想界,对于推动后世民主启蒙思想的兴起有积极的意义。顾炎武(亭林)认为经学即理学,如果离开经学讲理学,实则是禅学。他反对王阳明的心学,认为孔子本不讲所谓“性与天道”,而强调的是“博学于文”、“行己有耻”。他又反对空谈,主张实事实功,具有鲜明的实学倾向。王夫之是这一批判思潮中最有哲学建树的一位。他以“六经责我开生面”
的气势,对理学进行了全面的总结整理。他们的思想不仅终结了宋明理学,而且对中国古代哲学也具有全面总结的性质,从而把中国古代哲学思维推向了它的峰巅。
在明清之际,还有两位学者需要提及,就是孙奇逢和李。他们与黄宗羲齐名,并称为“清初三大儒”。孙奇逢(1584~1675),原籍河北容城,后迁易州王峰山。因长期在河南辉县夏峰讲学,故学者称为夏峰先生。他既研习陆王心学,又探究周程张朱之理学,试图将二者融为一体,故其学“以慎独为宗,而于人伦日用间体认天理”(《国朝先生正事略》卷二七),这显然有调和心学与理学的倾向。
李(1627~1705),陕西銩稨(今周至)人,学者称二曲先生。他提倡“明体适用”和“悔过自新”说,颇有心学义趣;同时又推尊程朱理学,并保持着张载“躬行礼教”、“崇尚气节”的关学宗风。
四、理学思想流派及其特征
宋明时期的哲学,主要是理学。而理学又有广义与狭义之分。狭义的理学就是指二程、朱熹所代表的理学;而广义的理学,情况则复杂一些。从历史上看,理学一般指周程张朱一系的理学与陆王一系的心学。而近几十年来,学界由于受某种方法论的影响,有学者将历史上一直归并于“道学”(理学)系统中的张载哲学析出,并将其与后来的罗钦顺、王廷相、王夫之等人的哲学相贯通,建构起气学一系,而与程朱“理学”、陆王“心学”相并立,从而形成理学的三个系统。这一说法以冯友兰、张岱年为代表,且为学界广泛认同。客观地说,张载、罗钦顺、王廷相到王夫之,在关于世界本原的问题上确有相通之处,即都以“气”为世界的物质本原。由此,关于理气关系、认识论等方面也有比较一致的看法。把他们独立析出,在一定意义上能够彰显其与理学、心学不同的思想特点,也有利于对这种思想特点作总体上的把握。但是,问题的复杂性在于,张载的整个思想都与二程、朱熹在伦理观、心性论等方面交织在一起,而且理学的思想体系建构基本上是沿着张载的范畴系统、思想架构前行的,二程、朱熹也一直推崇张载的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