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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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文艺美学世界的解释学构造(13)

本位话语,虽建立在交流语境的基础上,但它不再是传统观念或外来观念的解释,而是对文艺学问题本身的独创性言说。本位话语的首要条件,是“本位的”,必须承认,本位是以我为主的思想方式;“本位”,实质上,就是“主位”意识的外显。“本位”不是偏向于他人的方式,“本位”决定了自我的言说方式,自我的理解方式。“本位”必须有主见,这“主见”不是“偏见”,也不是“私见”,而是在交流语境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创见”。唯有创见,才能推动文艺美学的发展;创见是有心的,不是盲从,更不是对时尚的妥协,而是接近真理、追寻真理的固执姿态。历史,就是因为具有这种创见的头脑而变得丰富多彩;心灵的秘密和自然的秘密,就是因为这种创见而趋向于科学的认识。人类因为这些具有创见的头脑,而不再盲目和愚昧,因此,提倡本位话语,在我看来,应该提倡独创的思想表达方式,应该追寻独创的思想话语系统,这样,就具有吞吐东西方历史文艺美学话语的思想器量和健全胃口,就有可能澄清文艺美学问题,纠正一些偏颇和错误。这种本位话语,绝不是唯一的而是多元的,虽然是多元的本位话语系统,但是,由于在文艺美学问题的理解上具有一致性,因而,就形成了“观照”文艺的不同视角,这样,就易于形成对文艺美学的立体思维,而且,有可能最大限度地克服个体的狭隘与偏见,在共同的文艺美学问题上,形成不同的文艺美学话语。这与自然科学确有很大区别,但这种多元并存的“本位话语”,才是对文学本质和人的本质以及生命本质的真正接近,在现代文化视野中,不可能形成单一性的话语系统。多元的话语系统存在特殊的免疫力,它能够克服话语系统内部的疾患,从而不影响对文艺美学的总体认识。本位话语,不仅是独创性话语的思想呈现,而且也是多元并存的交流话语的思想共振;文艺美学,不仅是革命性思想话语,而且是反权威性的思想话语。本位话语的言说方式,绝不是表层的引经据典,而应该是对历史话语的深层把握和对外来话语的内在理解。只有形成这样的言说方式,才不至于成为一个简单的“照着说”者。本位话语,必须是本质的深层的内在的言说,绝不是概念的发现和演绎,只有紧紧把握文艺美学问题,才会永远不至于丢失自己的“本位”话语。

2.4.2.民族价值观念与美学创造的本土思想经验

本位话语,就个体而言,是独创性话语,接近本源的直观话语,同时,从语言种属来看,又是民族性话语,具有原创性思想意义的民族话语。民族性话语,建立在集体独创性言说基础之上,是内在精神和内在价值观念的和谐统一,绝不是外在范畴和概念的共通。正因为从内在精神入手,从思维本质入手,东西方本位话语,才有可能形成“交流语境”,那种以外在范畴概念入手去建构和比较东西方本位话语的“思想企图”,是比较美学和比较诗学的“文化歧途”。极端地否定民族传统价值观念,是极其可怕的事。必须承认,基于意识形态的权威话语形态,不可能最大限度地解放公民的审美创造力和思想创造力,但是,历史的思想从来就是无限复杂的,有主导性思想,也有非主导性思想。对于现代人来说,我们不要只寻着既定的思路去理解民族传统,也要寻着自由的思想传统去理解中国思想。事实上,中国古典思想中蕴含着许多有价值的道德伦理美学思想,因此,我们完全应该在民族激进思想传统的基础上重建民族美学观念。

本位话语,不仅是个体文艺美学工作者的价值创造依据,而且是民族文艺美学创造的价值依据。只有真正开发了心灵奥秘和文化奥秘的本位话语,才有可能给世界提供启示巴赫金的文艺美学独创,便是明证,参见《巴赫金全集》第2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86—475页。,对心灵产生无穷启示的本位话语,必将获得世界的认同。中国人惯有的思维观念、价值原则和现实取向,阻碍了中国人的本位话语的独创,中国人过于依赖传统和圣贤的思维方式,决定了本位话语的非独创性和高度重复性。

古代文艺美学的重复现象与现当代文艺美学的重复现象,具有本质上的惊人类似,虽然分属两大不同的文化系统,但是,本位话语的创造,必须战胜这种惰性,必须战胜现实存在原则,必须战胜时尚的价值原则。如果不能超越这些戒律而直达本质,中国当代本位话语的重建依然遥遥无期,与这种重复性话语思维接近的,还有崇洋思维倾向。这一思维倾向,力图处处抗拒中国古典思维观念,而引入全新的西方思维观念,但是,这种全新的西方思维观念,又不是以创造性为前提,因而,成了“另类重复方式”。其实,模仿洋人的重复方式,与前面谈到的重复中国古典思维观念并无二致。因此,交流语境是历史性存在的,但当代文艺美学并未真正从这种交流语境中发展起“本位话语”。当代文艺美学的“本位话语”建立,也与另一重因素相关,那便是将文艺理论史与文艺理论两大领域的混淆和等同,将美学史与美学两大概念的混淆和等同。不错,黑格尔说过:哲学史即哲学本身。这一论述本身,包含着深义,即哲学的重大问题总是蕴含在哲学的历史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哲学创造只是对哲学史的解说。哲学解释离不开哲学的历史语境,需要与哲学史上已有的声音和智慧进行交锋,这种对话和交锋,是为了发展,而不是为了重复,是为了真理,而不是为了观念本身。文艺理论史是历史的话语系统,文艺理论才是本位话语。文艺理论离不开文艺理论史,但文艺理论绝不等同于文艺理论史,同样,美学建构离不开美学史,但美学史不能代替美学建构。

在本土思想经验中,能否建立起真正自由的能够解放人的创造力的理论话语,这本身是有疑问的。在现代思想中,任何本土经验,都是在全球文化的比较观照范围之内形成的自我认知,所以,普世价值准则是必须遵守的,不必人为地寻找中国本土的普世准则,但是,对于普世准则,应该有中国自己的智慧性理解。事实上,在本土经验中,解决人生与自由问题,解决幸福与苦难问题,皆有许多独特的智慧。回到复杂的民族文化语境中去,从普世价值准则出发,去寻找中华民族的独特表达,这种思想的过程是富有意义的。就文艺美学而言,回归美学史,由美学史引出构建当代文艺美学的新思想,就成了理所当然的重要选择。回避美学史的丰富复杂性,文艺美学建构自身只能处于思想贫困状态。

美学史是历史话语系统,而美学才是本位话语系统。本位话语,需要以历史话语为根基,又需要个体的独创,尽管在思想观念上,当代学者把文艺美学和文学批评思想史截然分开,把美学思想和美学思想史分开,但是,事实上,这二者的界限并未划清,这也是本位话语无法真正建立的一重困境。对文艺理论思想史和美学史的深入研究和批评,是文艺理论发展的前提和基础;文艺理论独创性话语的建立,又应看作是文艺理论思想史研究和批评的目的和归依。只有形成这样的认识,才能为本位话语的建立清除障碍,这就涉及到对东西方历史话语的深度把握和深度阐释的问题。近代以来,中国古典本位话语,一直处于被放逐的境地,或者说,对古典本位话语的解说,仅仅局限于经典本文或经典命题的文字解释或语言文字的音、形、义的诠释上,始终上升不到理性高度。可以看到,在寻求古典文艺美学话语的现代转换过程中,王国维、鲁迅、胡适都有其特殊贡献;在中国古典诗学领域中,郭绍虞对中国古典本位话语的系统诠释,奠定了一个思想史基础。郭绍虞的探索,首先,是对历史话语与经典诗学本文的系统整理,他试图恢复历史话语的本来面貌,这是理解古典本位话语的前提。其次,是对历史话语系统进行方法论和范畴论、观念论的解释,他对中国古典思想家的本位话语一一进行系统梳理,同时,又从观念论入手,将所有的本位话语纳入到问题意识之中。这是“史学的诠释”,还不能说是郭绍虞自己的本位话语,他为现代中国本位话语的创造提供了一个历史交流语境。后来者,还少有人站在这一历史高度进行本位话语的独创,因而,“六经注我”的方式,便成为当代本位话语的言说方式。自我被淹没在历史之中,只留下些微的踪迹和软弱的回音。

不能站在历史话语上进行当代本位话语的创造,是中国文艺美学的最大悲剧。中国现当代文艺美学研究,仍存在这样一个主导倾向,即对中国古典文论的不断再阐释。这些阐释,无论是方法论上,还是话语意义层面上,都没有真正超越郭绍虞,顶多是拈出一些范畴,丰富了一些命题。事实上,这种阐释,对于具有一定思想功夫的理论工作者而言,都是可能的,因为阐释的依据,是将原有的文艺理论话语重新选择,组合成什么样的话语方式问题。换汤不换药,老调子重弹,这也就是《文心雕龙》和《诗品》被不断地言说,而出不了新意的根本原因。因为不是从问题出发,而是从话语的表层构造出发,从语言文字出发,回归文学经典本文的文献学和语言学认知上来,所以,这种关于历史话语的言语,只能称之为语言重组,根本谈不上思想独创海德格尔论巴门尼德、康德、谢林,每每能够自出新意,就是因为他重视思想本身的探索,而不重视话语还原。参见孙周兴编:《海德格尔选集》(上),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第81—134页。;同样,关于古典文论中的气、神韵、风骨、韵味的阐释,总是游离于本位话语之外。现代新儒家哲学的本位话语重建,则打破了这种壁垒,而这种壁垒在文艺理论史研究中始终存在。我们对西方文艺美学思想的阐释亦如此,几十年来,少有深度发掘,并且能与西方文艺理论界形成真正对话的“本位话语”。历史话语是始终存在的,我们仿佛只能走入历史话语,却走不出历史话语,因为我们缺乏西方思想家那种独创性精神,以及对本位话语的真理性与超越性追求。康德、休谟、胡塞尔、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等等,不仅能进入历史话语中去,更能把握思想问题本身。他们对认识论问题、本体论问题和语言论问题本身的兴趣,超越了对历史话语的重新编排之兴趣,他们以问题为根本,以交流语境为立场,才创造出独创性的本位话语。这是一个思维观念问题,更是价值观念问题,因此,现代学者把本位话语归结为思维观念的变革,只迈出了思想创造的第一步,还需要在价值观念上进行变革。我们必须形成超越直接功利而献身于真理本身的价值观念,才能真正形成当代中国的本位话语,显然,这需要超越“意识形态批评”的单一视角。

2.4.3.本位话语的诗意追求与民族价值观念的自由融合

如果把美学看作是文明发展的动力,那么,我们就会真正理解美学解释的意义。在中国古典性民族思想话语中,有许多美学思想充满了民族的独特精神智慧,特别是对生命的诗意追求,是中国古典哲学的精华所在,他们不仅强调积极地生活,而且强调正义光明地生活,生命中只有充满仁爱,才符合天道。所以,我们对生命的诗意理解,影响了传统的民族美学价值观,特别是审美与道德,生命与正义,审美与人生之间的联系,使我们的美学能够葆全自我的真性,又能使我们的艺术创造充满美的自由超越精神。基于此,一方面,本位话语的建构,召唤深度的美学思想批评;另一方面,本位话语的建构,又吁请学者独立思考和深入探索。我们总是预先接受“思想正误”的评判模式,然后,以这种思想评判模式去建立本位话语,这样,从一开始,我们就失去了与历史话语系统进行全面对话的思想文化语境,只能陷入偏见之中,而绝不可能形成独立的“本位话语”。我们必须冲破这种思想的樊篱,正视历史话语本身。文艺美学的历史话语,绝不等同于科学话语,因为文艺美学的历史话语必然要涉及政治、法律、文化思想的各个方面,带有一定的思想倾向性,因而,也就意味着多重障碍。过去文艺美学思想较多地受制于政治,今天,则可以站在与政治平行的思想起点上思考文艺美学问题本身。本位话语虽与政治、法律、文化等相关联,但是,从根本上说,又是独立的具有自身思想价值的科学系统,所以,不必受制于“意识形态视角”,而可以把问题拓展得更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