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章帝元和元年(公元84年),东汉政府又派假司马和恭率领800人来到西域,来增强班超的力量。这时乌孙国同汉朝已恢复了关系,攻打莎车的时机已经成熟。班超便率领汉朝派来的1800人,并集合疏勒、于阗的军队,准备向莎车大举进攻。
莎车王提前获得了消息。莎车虽然有北道强国龟兹作后盾,但乌孙已经同汉朝建立关系,万一乌孙也派兵来援助,事情可就不好办了。最好是能够避免正面冲突,看看有什么办法能牵制班超,使他不能进兵。于是,莎车王便派人带着大量金银珠宝去见疏勒王忠,把这些财宝都送给他,唆使他发动内乱,使班超腹背受敌,并答应他成功之后再给他更多的珠宝。
疏勒王看到这些财宝,眼花缭乱,垂涎三尺。他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于是疏勒王就接受了财宝,满口答应制造叛乱。当前的情况是,疏勒王忠已率领部众向西南方撤退至乌即城(今新疆乌恰),宣布倒入莎车阵营,同时对疏勒国与班超宣战。于是,班超果断再立疏勒王室府丞“成大”为疏勒王,让他率军前去攻打乌即城。至此,历时半年的疏勒内战爆发。这段期间,班超三面受敌,西边儿疏勒王忠,南边儿莎车王齐黎,东边儿龟兹王尤利多,轮番跟班超对峙,班超以一敌三,也不落下风。但就在这时,北边儿的康居国突然也掺和进来,派兵支援疏勒王忠,这下班超以一敌四,顿时险象环生——不久,姑墨石城被龟兹夺回,鄯善、乌孙等盟国见势不妙,忙脱身而出,来个坐山观虎斗。这下糟糕了,班超面临近十年来最危险时刻,他该怎么办?
疏勒是班超的根据地,是他进攻莎车的大本营。后方不稳定,前方是打不了胜仗的。班超将后队作前队,前队变后队,赶回疏勒去镇压忠的叛乱。忠自知不是班超的对手,便请求康居王支持,康居王派来了精兵援助疏勒,于是便同班超对峙形成对峙的局面。
班超不想在镇压叛乱中损失军队,便对疏勒人民说:“你们的国王是我们汉朝一手扶助起来的。在这个时期,你们国泰民安,生活得很好,可是忠背信弃义,违背了你们的愿望,挑起叛乱,这意味着你们要重新过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我们一定要把忠发动的叛乱平息下去,这样你们才能过舒心的生活。”
班超发动疏勒人民去攻打乌即城,双方相持了足有半年之久。班超想,长此下去并非良策,便决定另寻途径解决问题。他认为忠之所以能坚持那么久,都是因为有了康居的支持,康居要能撤兵,就等于釜底抽薪了。怎么才能劝说康居呢?康居最近和大月氏国联了姻,而大月氏国与汉朝一向友好。大月氏本有五个部落,至西汉中期,贵霜部落吞并其余四部落,建立了强大的佛教帝国,从此表现出旺盛的扩张性,先是向西攻打西亚强国安息(即原波斯帝国),占领高附(今伊朗高原东部),取其为都城,接着向东击灭塞族人(Scythians)之罽宾国(Kasmira,今克什米尔至伊斯兰堡一带),后又南下击破天竺(印度),占领恒河上游地区,终在公元91年(汉和帝永元三年)后维摩伽迪腓斯二世(中国史书称阎膏珍)统治时期达到鼎盛,成为横跨中亚、南亚与西亚的庞大帝国,与东汉、安息、罗马并称世界四大强国。
班超想,若是大月氏王出面劝康居王退兵,那一定能行。于是,班超便派使者带着许多贵重礼物去见大月氏王,希望他能说服康居王退兵。大月氏王答应了汉使的要求,去说服康居王撤回了人马,但康居王没把忠交出来,而是把他带回了康居国。
当初,班超“杀龟联盟”一成立,康居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成为助班超发兵攻打姑墨的唯一西域外围国家。现在,疏勒接连爆发内乱,康居却忽然倒戈,又成为援助疏勒王忠的唯一西域外围国家。种种迹象表明,康居加入“杀龟联盟”,也许只是他们插足西域事务的一个幌子,康居怀有不可告人之阴谋。甚至有可能康居才是莎车叛变与疏勒内乱的真正幕后黑手。班超一直忙于交好乌孙,却无意间漏掉了康居这个可怕的隐患。
好在,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还有大月氏强大的贵霜帝国使班超可以利用。康居面对如此强大的邻邦大月氏贵霜帝国,说他们没有危机感那是假的,所以康居才未雨绸缪,先与贵霜和亲,换取后方稳固,然后再想法儿控制疏勒这个国际著名商埠与物资集散地,进而掌控整条丝路,以为争霸中亚的强大资本。
分析到这儿,班超豁然开朗,他的目光又变得无比坚定犀利,于是急遣使者,给大月氏贵霜王送上大批财物,要他帮忙开导一下康居王,叫康居别过分嚣张,干涉疏勒内政。贵霜王最爱中国的锦帛,又觉得不能让康居这一强邻坐大,于是亦遣一使臣,去与康居王言明利害。康居王不敢失和于贵霜,只得宣布退兵,却顺带把疏勒王忠带回康居,以为日后讨价还价的资本。如此,乌即城群龙无首,只得投降。疏勒内乱宣告结束,同时贵霜与康居之间的联盟关系又出现了裂痕。班超此次外交行动,一则平乱,二则离间,轻轻松松一举两得。
住在别人的国家过寄人篱下的流亡生活,哪里有在自己国家里当国王发号施令好呢?三年之后,在汉章帝章和元年(公元87年),忠又向康居王借兵。康居王犹豫不定,但抵不住忠的花言巧语,还是借了军队给他。忠借兵回疏勒,占领了损中。这时忠已对班超恨之入骨,因为在他叛乱后,班超就重新立了一个叫成大的府丞当疏勒王。忠一心想要杀死班超,夺回王位。
忠占领了损中后,一面赶紧通知龟兹王来助威攻打,一面又派人告诉班超,说他已经知错了,希望班超能接受他投降。班超已把忠看透了,知道他这一着是诈降。不过,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这下正好可以借机除掉这个叛徒。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对下书使者抚慰一番,说他很高兴忠能迷途知返。
班超两方面都作了安排,他一面叫人杀牛宰羊,大摆宴席,说是要对忠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另一方面,他召集起汉军。他说:“忠回来那一天,你们要做好战斗准备。徐司马,你率领咱们的1800人,在四周埋伏好,准备对付忠带回来的军队。”接着他又让自己的36个随从准备在席间对付忠和他的亲信。约定以举杯为令,里外一齐动手,一定要一网打尽。他还嘱咐他的手下一定要装得很热情,对忠一伙人的归来表示欢迎,不要让他们察觉出来,有所顾虑。
忠知道班超待人一向宽厚,从前释放兜题和不久前遣送李邑回国的事,他都是亲眼所见,因此,听使者的回报说班超要欢迎自己回来,忠便信以为真。他不知班超已经将计就计,心里还自鸣得意:班超啊班超,可惜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忠率领着自己的700轻骑,大摇大摆地回来了,班超命令手下奏起鼓乐,并亲自出来迎接,言谈举止都很热情诚恳,忠对班超的态度深信不疑,仅有的一点戒心也消除了。班超挽着忠的手进了军帐。这时酒席早已摆好,班超携忠与双方主要随从落座。此时在乐曲声中大家举杯欢宴,班超故意对忠畅谈往事,回忆起当初怎样驱逐龟兹人兜题而立忠为王,后来又怎样共同固守孤城。
那叛徒忠听到这里,居然不觉得惭愧,还露出得意神色,似乎他有功于大汉。班超见他死不改悔,便故意兴致勃勃地祝酒说:“为了将来我们还能很好地合作,咱们来干上一杯,如何?”忠以为计谋得逞,也高兴地说:“请!”说罢举起了杯子。从酒宴一开始,那帐外的一千多人就等着举杯这个信号呢。哗啦一下,长剑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那帐内的36人将忠和他的随从团团围住,忠的700轻骑也早已被1800名勇士包围在中间。那700轻骑都是忠的死党,见势不妙,便企图垂死挣扎。汉军无奈,只好将这700人就地歼灭。
班超此时也忽然变了脸色,他一手握剑抵住忠的胸口,一手指着他的鼻子,虎目圆睁,盯着目瞪口呆的忠,训斥了他的目光短浅,见利忘义,一番话说得忠无地自容,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最后,班超揭露了他诈降的奸计,说:“像你这种见利忘义、不知悔改的小人,留着有何用,拉出去斩了!”
班超高举忠的人头,对疏勒军臣及军民大众说:“你们大家看看,这就是叛徒的下场。大汉虽是宽宏大量,可恨他这次不思悔改,反而勾结你们的世仇龟兹,妄想让你们重新当龟兹的奴隶。他已经成了里通外国的奸细,轻饶了他,就会危害国家和民族,我相信你们大家一定同意杀掉这个叛徒和他的死党。现在咱们还是团结一致对付龟兹的入侵吧。”
班超杀了忠,龟兹王还不知情。他率领人马,匆匆忙忙向疏勒赶来,心里还异想天开,以为这下能杀掉班超了。结果突然听到忠已被杀的消息,又见疏勒全国都拥护班超,已经摆好阵势准备打仗。龟兹王就像挨了一闷棍,灰溜溜地又带着人马撤回去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班超本来定下了南破莎车、北击龟兹的部署,由于疏勒王忠的反叛,才被迫改变了计划。如今诛杀了叛逆,稳定了疏勒,班超将要征服南道的最后一个末沟通的国家——莎车。
西域诸城邦由中国、印度、希腊、波斯四大古文明与北亚游牧文化汇流而成,其人种繁杂,风俗迥异,且彼此相距遥远,故离心力甚强,实难形成合力。另外由于昆仑山脉与蒙古高原的阻隔,汉朝势力又很难透入塔里木盆地,而北方草原民族却极易进出,这些都给班超的西域战略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与阻力。在这种情况下,班超最终认识到,疏勒虽有地控中枢的好处,但同时是四战之地,若还没将外交工作做到完满,便贸然发动战争,恐怕只会使局势更加复杂莫测。还是应先交后战,静观其变,一面加强疏勒与南道诸国的联合与管控,一面收揽人心,蓄势待发,积极备战。面对险恶而多变的西域局面,班超随时摆出进攻的姿态,等待时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