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隐射,就是不直接提及某一贬义的或侮辱性的词语,而是借助于语境,把它隐晦地射向对方的一种修辞方式(见拙文《一种机智的“隐射”》,《语文知识》1999年第4期)。如李林之、胡洪庆的《世界幽默艺术博览》载:
有一次,亨利四世出巡,路过一村庄。吃午饭时,他派人找来一放荡汉作陪。“坐在我对面!”亨利四世说,“我们共进午餐。你叫什么名字?”
“陛下,我叫放荡汉。”乡下佬一面回答,一面在国王对面坐了下来。
“哦!哦!放荡汉,这个名字太妙了……老伙计,你能告诉我放荡和淫荡的区别吗?”
“陛下,”农夫答道,“它们之间仅仅隔一张桌子。”
农夫借“一张桌子”作为中介物,巧妙地将“淫荡”的语义指向对方。
根据方式的不同,可把隐射分为三类:中介过渡式隐射、相提并论式隐射、比照对方式隐射。
中介过渡式隐射
即借助一个中介物,将贬义的词语与对方联系在一起。如陈来生、陈斯旸二位的《名人幽默》载:
萧伯纳常在他写的戏中揭露资本家的丑恶面目,所以得罪了一些有钱人。一次,有个资本家想在大庭广众中羞辱萧伯纳,他挥着手大声说:“人们都说,伟大的戏剧家都是白痴。”
萧伯纳笑了笑,随即回敬道:“先生,我看你就是最伟大的戏剧家。”
萧伯纳面对资本家的辱骂,不是半斤对八两地与之对骂,而是用“伟大的戏剧家都是白痴”中的主语作为自己回敬对方的宾语,以“伟大的戏剧家”作为中介,自然就与“白痴”联系起来了。
蓝关、卢之慎二位的《家庭幽默》载:
一对夫妻吵架。妻子对丈夫大叫道:“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我就是嫁给魔鬼也比你强一百倍!”
丈夫毫不示弱,回敬道:“那可不能!法律规定,近亲禁止结婚。”
丈夫以《婚姻法》中的“近亲禁止结婚”的规定作为中介,一下子就把妻子比作“魔鬼”的同类。由此可见,中介仿佛是条纽带,将对方和贬义的或辱骂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萧飒、王文钦、徐智策三位先生的《幽默心理学》载:
一个艺术鉴赏家在参观一个画展时,他忽然望着悬挂的两幅画像向旁人问道:“那两幅画像中间的救世主基督的像挂到哪里去了?”
一般中国读者可能不大理解其背景。圣经上记载,耶稣在被钉上十字架时,两旁有两个强盗同时被钉上十字架,艺术鉴赏家这样问显然是在攻击画中人。
相提并论式隐射
对方将你与某一个动物或其他不好的事物相提并论,以此来隐射你、贬低你,你也可以将自己与对方相提并论,这样,一下子就来了一个“乾坤倒转”,将对方置于不利的地位。如明代赵南星的《笑赞》载:
苏东坡和佛印和尚是好朋友。一次,苏东坡和佛印开玩笑说:“诗中常把‘僧’和‘鸟’作成一对,比如‘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还有‘时闻啄木鸟,疑是叩门僧’。”
佛印明白苏东坡在戏谑他,便回敬道:“今天我这个僧人正好和你成一对。”
苏轼引用古人的诗句,将“僧”与“鸟”相提并论,以此来戏谑作为僧人的佛印。佛印借题发挥,将自己与苏轼相提并论,顿时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使得苏轼成为鸟了。
李剑锋、霍灿如二位的《中外幽默集锦》载:
德国大诗人海涅因为是犹太人,经常遭到各种非礼。有一次在晚会上,一个旅行家对海涅讲述他在环球旅行中发现了一个小岛。他说:“你猜猜看,在这个小岛上有什么现象使我感到惊奇?”接着他又冷笑一声,恶意地讽刺说,“这里竟没有犹太人和驴子!”海涅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回击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只要你我一块到小岛上去,就可以弥补这个缺陷了!”
这个例子与前一例中的方法如出一辙。旅行家将犹太人和驴子相提并论,以此来贬低海涅,海涅反戈一击,将自己与对方相提并论,结果使人感到对方是头驴子。
照对方式隐射
即将自己与对方进行比较对照,找出程度的差异或方式的不同,这样也可以巧妙地回击对方。如王政挺先生的《中外奇辩艺术拾贝》载:
有一次,俄罗斯著名马戏丑角演员杜罗夫在观摩演出,幕间休息时,一个傲慢的观众走到他面前,讥讽地问道:“丑角先生,观众对你非常欢迎吧?”
“还好。”
“作为马戏班中的丑角,是不是必须生来有一张愚蠢而又丑怪的脸蛋,就会受到观众欢迎呢?”
“确实如此。”杜罗夫悠闲地回答,“如果我能生一张像先生您那样的脸蛋儿的话,我准能拿到双薪!”
杜罗夫对于挖苦自己的人,别出心裁地将自己与他作程度上的比较,借题发挥地表达了对方比自己还丑一倍的意思。
李剑锋、霍灿如二位的《中外幽默集锦》载:
有一次,德国著名诗人歌德(1749-1832)在公园里散步,在一条仅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小道上,他遇到了一位尖锐地批评过他作品的评论家。
评论家傲慢地先开口道:“我从来不给蠢货让路。”
“我却正好相反!”歌德说完,笑着退到了路边。
歌德也是将自己的行为方式与对方作比较,用“恰好相反”这一词语来迎接对方的挑战,言外之意是“我从来都给蠢货让路”,这就巧妙地把“蠢货”一词返还给了对方。
综上所述,隐射具有如下特点:
1.不说贬抑性的词语,但又隐晦地用客观存在来指称对方。人生在世,恐怕难免要骂人和被骂,但骂人的方式不尽相同。泼妇骂街,灌夫骂座,那是出口成“脏”,“脏”话连篇,骂者是“畅所欲言”,全无顾忌,然而听者觉得粗俗不堪,十分刺耳。有道之士自然不会如此,但他们难免也有被骂和想骂的时候,忍气吞声,不仅有损于健康,而且是可忍孰不可忍?与之对骂,则又意味着把自己降为与对方同等的人格地位。最为高明的手法自然是隐射,它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2.隐射需要利用对方所说的话,并且对关键性的词语加以发挥。这就像撑竿跳高一样,有了那根撑地的杆子才能跳得很高,而对方话中关键性的词语便是杆子,抓住了它便可以运用想像力,借题发挥;又好比是金庸《天龙八部》中慕容氏的“斗转星移”之法,借力打力。隐射大多是以其人之“骂”,还治其人之身。
3.骂人的话自然与审美价值无缘,而隐射则隐晦含蓄,曲径通幽,“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因而它具有审美的意蕴;且隐射是一种后发制人,它反映了说话人的快速反应,给人以机智敏捷之感,令人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