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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谐辩:争胜逗趣的幽默技巧

所谓谐辩,就是为了争胜或逗趣,说话人用歪理为自己辩护,因而显得荒唐可笑。一般来说,谐辩都是说话人故意胡乱联系,机械类比,将不同性质的事物拿来作例子,质问对方(见高胜林的博士论文《幽默修辞研究》)。

如徐卓呆的《笑话三千》载:

先生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诸君交友,须要小心。”有一个学生说:“那铁锅天天和红火相近,怎么它反而满面漆黑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用的虽然是比喻义,但毕竟是从字面义生发出来的,那个学生能迅速地举出相反的例子加以反问,显示出敏捷和机智。即使做出科学合理的解释,也黯然失色。同书又载:

母亲领着两个女儿出外游玩。母亲指着河中的鸭子说:“鸭子为什么能够浮在水上?”

大女儿说:“因为它有羽毛的缘故。”

小女儿说:“不对呀!你看那只船儿浮在水面上,难道也有羽毛吗?”

母亲又指着一颗果树问道:“这树上的果子,为什么一半红?一半绿?”

大女儿说:“因为一面向阳,一面向阴的缘故。”

小女儿说:“那么红的西瓜,难道瓜肉是向阳,瓜皮反向阴的吗?”

小女儿明明是拿不同性质的事物作机械类比,但却很难回答,你不能不佩服她思维的敏捷。

谐辩可以分为两类:一是质问式谐辩,一是回答式谐辩。

质问式谐辩

所谓质问式谐辩,就是说话的一方喜欢抬杠,或者是用二难推理,或者是胡乱联系,机械类比,举出相反的事例来质问,以此为难对方。

如明代乐天大笑生的《解愠编》中有这么一个故事:

田巴善长辩论,禽滑厘跟着他学习。一天,路途中遇到一个老太婆,老太婆问他说:“马的鬃毛向上,但是很短;马的尾毛向下,却很长,这是什么缘故?”

禽滑厘笑着说:“这个容易回答,马鬃向上长,逆势而强,所以老天让它短;马尾下垂,顺势而逊,所以老天使它长。”

老太婆说:“然而人的头发往上长,这是逆势,为什么却长?胡须下垂,这是顺势,为什么却短呢?”

禽滑厘茫然无绪,不知如何回答,就说:“我学艺不精,不能回答你,我当回去请教老师,请你在这里等着。”

于是就去见老师田巴,拿老太婆所问的话来问他,并且说:“老太婆就坐在门口等着,希望你告诉我好去答复她。”

田巴低头沉思,很久都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于是大声地对禽滑厘说:“禽老大啊禽老大,你以后没事的时候少出门给我惹是生非,弄得我无言以对。”

老太婆不愧是一个辩论高手,她列举了两个相反的情况,设计了一个连环问题,这实际上是一个二难推理,先让你肯定了第一个问题,然后再用第二个问题反问你,使你自相矛盾。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举出不同事物截然相反的两种情况来询问对方,往往让对方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辩论时采用这一连环的手法,必能置对方于死地。

据宋朝苏轼编撰的《艾子杂说》记载:

一营丘人,天资并不聪明,却喜欢与人辩论,说出的话常常不合情理。一天,他专门去找艾子辩论,问:“大车底下,骆驼脖子上,为何都要系上铃铛?”

艾子说:“因为大车和骆驼的体积都很大,又常在夜间赶路,若与其他大车或骆驼在狭路相遇,双方都将无处闪避,而且回头也很麻烦。它们挂铃铛,目的就是要借铃声告知前方来的行人。”

营丘人又问:“佛塔顶上,也往往挂着铃铛,难道佛塔也要夜间赶路,需借铃声告知前方行人?”

艾子说:“这不是一回事。因为鸟雀之类大多喜欢在高处筑巢,寺院中人讨厌鸟雀把佛塔弄得粪便狼藉,故挂上铃铛,借铃声惊吓鸟雀,不让它在上面筑巢。这与大车和骆驼挂铃铛完全不同。”

营丘人又问:“人们豢养鹰、鹞之类,多在尾巴上系上小铃铛,难道也是怕其他鸟雀在其尾巴上筑巢?”

艾子笑着说:“我真奇怪你会提出如此荒唐的问题。人们豢养鹰、鹞,一般是用它捕捉鸟雀,或其他小动物。主人担心它们有时会被树枝挂住或绳索绊住,所以为它们系上小铃铛,以便凭借铃声可以找到它们。这与佛塔挂铃毫无关系。”

营丘人又问:“我发现那些在丧车前面引路的挽郎,往往敲着木铎唱着歌,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原来是怕被树枝挂住或绳索绊住,以便主人可以找到他们。请问他们是怕麻绳,还是怕皮绳?”

艾子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弄得啼笑皆非,大为恼火,于是说:“挽郎是死人的向导。因死人生前喜欢抬杠,他们所以要敲铎唱歌,使死尸感到快乐!”

营丘人就是用谐辩的方式与艾子辩论,他善于进行对立联想,先问大车、骆驼这些能够运动的事物为什么挂铃铛,得到答案后又机械类比,问佛塔这一静止的事物为什么挂铃铛,然后又由静转动,由地上问到天上,最后又由动物问到人,直问得艾子忍无可忍,指桑骂槐。

据《启颜录》记载:

蒲州一女嫁给山东人,其母患粗脖病。成婚数月,女方父母怀疑女婿不够聪明。为试探女婿,岳丈特地准备一桌酒席,大会亲戚朋友。席间,岳丈问女婿:“你在山东读书,想必懂得许多道理,你是否知道大雁和仙鹤为什么会叫?”

女婿回答说:“天使其然。”

再问:“松柏为什么冬天青?”

回答:“天使其然。”

又问:“路边树为什么会长疙瘩?”

又答:“天使其然。”

岳丈大为不满,说:“看来你是什么也不懂,那又何必要读书?”接着又用戏弄的口气对女婿做解释:“大雁和仙鹤会叫是因为脖子长,松柏冬天会青是因为心里强,路边树长疙瘩是因为被车碰伤。怎么说这都是天使其然呢?”

女婿说:“我可以说说我的见闻吗?”

岳丈说“可以。”

女婿说:“青蛙也会叫,岂是脖子长?竹子冬天也青,岂是心里强?岳母脖子上肉瘤如此大,难道是车碰伤?”

岳丈闻言,深为惭愧,无言以对。

女婿对岳丈戏弄性的解释未作反驳,因为在那个时代,无法作出科学的解释。于是他巧妙地采用了类比推理,举出具有类似情况的不同事物来反问对方,使岳父哑口无言,赢得了这场智力测验。

这种谐辩在国外也有,如朱光潜先生的《文艺心理学》载:

巴黎某剧院的观众,有一晚要求额外演奏《马赛曲》。剧院经理不允许,于是观众就哄闹起来。一名警察站上舞台去维持秩序,说:“照例凡是没有登在戏的节目单里的东西一律不得演出。”观众之中有一位喊到:“警察先生,你自己呢?你登在节目单上吗?”全场听到这话都哄然大笑。

从逻辑上讲,那个观众的发难并不符合逻辑推理,因为警察只是上台维持秩序,不是上台去演出。但是如果他遵守逻辑,也就没有什么可发难的了,更没有什么可笑的了,因为俗话说得好:理儿不歪,笑话不来。

回答式谐辩

所谓回答式谐辩,就是针对对方的质询,用荒诞的理由为自己辩护,所用的句式一般是陈述句或反问句。如宋朝邢居实的《拊掌录》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安鸿渐说话幽默诙谐,然而有怕老婆的毛病。他的岳父死了,他在路上就哭了起来。

他的妻子向来就厉害,等到到了娘家后,把他叫到灵堂中责备他说:“路上哭的时候怎么没有眼泪?”

安鸿渐说:“用手帕擦干了。”

妻子严厉地告诫他说:“明天早晨对着棺材时,必须有眼泪。”

安鸿渐说:“好。”

由于无计可施,安鸿渐第二天用宽毛巾裹着湿纸缠在额头,磕头痛哭。哭了一会,他的妻子又叫他到里面来查看,妻子大吃一惊,说:“泪是从眼里出来的,你是什么原因从额头上流出来?”

安鸿渐回答说:“难道没有听说过自古云水出高原吗?”

听到的人都大笑起来。

安鸿渐对于“眼泪”为什么从额头上流出来的问题,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只好用“自古云水出高原”的话来搪塞,由于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所以显得滑稽可笑。

明代浮白斋主人的《雅谑》中有一个笑话:

有一次,迂公喝酒喝多了,经过鲁参政家门口时,忍不住大吐起来,吐了一地。

看门人骂道:“哪来的酒鬼,在我大门口乱吐?”

迂公斜着眼,没好气地说:“怪谁呀?就怪你家大门对着我的嘴开着,才使我吐了。”

看门人不觉大笑起来,说:“我们家大门早就造好了,难道是今天才对着你的嘴的?”

迂公指着自己的嘴巴说:“老子这个嘴巴,也有多年了。”

迂公在人家门口呕吐,却反而怪人家的大门不该对着他的口,由于他的理由太没有道理了,结果反而打消和化解了看门人的怒气。

有个男人嗜酒如命,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他老婆一气之下,关起门来不让他回家。他只好向老婆保证:“从明天开始我一定重新做人,再也不喝酒了。”

第二天晚上他又是醉醺醺地回家。

老婆骂道:“你不是要重新做人吗?怎么又醉成这个样子?”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唉,真没想到,我重新做的这个人也贪这杯中之物。”

“重新做人”其意是指人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那个嗜酒如命的男人把它说成是重新做的另一个人,几分诡辩,几分无奈,让人开怀。

一次会议中,卓别林一直用手赶着围绕他头部飞来飞去的苍蝇。后来,他拿来一只苍蝇拍,拍了几次,都没有拍着。最后,一只苍蝇停在他的面前,他举起拍子,准备狠狠地一击。

突然,他不拍了,眼睛盯着那只苍蝇。有人问:“为什么不打死这只苍蝇呀?”

卓别林耸耸肩膀沮丧地说:“它不是刚才侵犯我的那只苍蝇。”

卓别林真不愧是幽默大师,日常生活中的一举一动,都显得与众不同。按照常人的做法,一拍子拍下去,打死苍蝇,无任何可笑之处。妙就妙在,拉开架势以后突然变卦,引人发问,再说出一个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理由,让人忍俊不禁。

从以上的例子和分析我们可以看出:

1.谐辩不同于诡辩。谐谐往往带有荒诞的成分,而荒诞往往带有自我否定的性质,这种无理之理,无损于真理的光辉,不会混淆是非。而诡辩则是诡辩者为了某一利益,或出于争强好胜、维护自尊,在是非问题上无视事实,强词夺理,甚至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2.谐辩中蕴含着某种机智,或者流露出狡黠可爱之处,因而人们的注意力不再放在是非曲直上,而是转向了一种情感状态,这种情感不是愤慨,而是一笑了之。俗话说:“理儿不歪,笑话不来”,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而诡辩意味着偏执,它直接和听读者心目中的是非观念和价值观念相冲突,使人感觉到诡辩者的顽固不化乃至于不讲道理,因而人们不仅在理性上反驳它,而且在情感上排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