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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藏代:借词指代的幽默技巧

所谓藏代,就是指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不直接说出事物的本名,而是巧妙地利用对方或自己前面提到过的某一词语来代替的修辞方式(见高胜林:《一种幽默的巧代》,《修辞学习1988年第4期》。

如贾斌先生主编的《机智与幽默》中载:

男老师对吵闹不休的女学生说:“两个女人就顶一千只鸭子。”不久,师母来校,一个女生赶忙去报告那位男老师:“先生,外面有五百只鸭子找您。”

女学生用“五百只鸭子”来置换老师先前所说的“女人”,以此来指老师的爱人,调皮之中散发着幽默的气息。从以上的这个例子中可以看出:

藏代与借代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它们都不直接说出事物的本名,而是用另一事物的名称来代替。但两者也有明显的不同:借代是以本体和借体之间的相关性为基础,这种相关性是实在的、固定的;而藏代的本体和代体之间没有任何相关性,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主观的、临时的。

藏代和借喻之间也有共同点,即两者都存在着借用现象,且本体与代体或喻体之间没有任何实在的联系。但借喻的本体和喻体之间有相似点,而藏代的本体和代体之间没有相似点。

藏代和藏词之间也有相同之处,即两者都有所隐藏,有所替代,让解码者去意会。但两者也有显著的不同,即藏词是以人们熟悉的词语诸如成语、俗语、名言、警句等作修辞材料,藏去的往往是其中的一个词;而藏代则是以对方或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作材料,用其中的一个词语来代替另一个词语,藏去的和代替的加在一起不等于全部话语,另外还可以用其中的一个词语来代替话语未说到的人或事。

根据藏代特点的不同,可以把它分为五类:对等式藏代、不等式藏代、反应式藏代、托辞式藏代和后果式藏代。

对等式藏代

即用说话人主观上认定的具有等同关系的另一个事物来代替直述本体的藏代。这里所说的对等,不是指两个事物客观上的等同关系,而是言语交际一方主观上的认定。这种主观上的等量齐观与事实上的迥然不同形成巨大的反差,给人以不谐调感,从而产生幽默。

如明代浮白斋主人编写的《笑林》中举了一个吃豆腐的例子:

一个人留客吃饭,家中只有一样豆腐作菜,便自言自语地说:“豆腐是我的性命,其他菜的味道都无法相比。”后来他到对方家作客,对方记住了他的偏爱,就在鱼肉中都放了豆腐。他一见鱼肉,便埋头“苦”吃,对方问:“老兄,你不是曾经说过豆腐是你的性命吗?今天怎么不吃豆腐了?”他回答说:“见了鱼肉,我性命都不要了!”

这个故事是讽刺吝啬鬼的,在自己家里舍不得用鱼肉招待客人,只用价格便宜的豆腐。这里所说的“豆腐是我的性命”便是一个判断,只是这个判断是一个极其夸张的判断。等到对方家里做客时,他摇“舌”一变,变得爱吃鱼肉了。对方拿他上次所说的话来问他,他巧妙地用“性命”来代替“豆腐”,让对方一笑了之,如果直说“见了鱼肉,豆腐我就不吃了”就显得平淡无奇。

唐奇、巫兰两位先生编辑的《职业幽默》中有这样一则外国幽默:

马修神父晚间做梦,梦见自己与上帝对话。

“伟大的上帝啊,在您眼里,一万年意味着什么呢?”

“一分钟罢了。”上帝回答。

“那一万枚金币呢?”

“一个铜板罢了。”

“仁慈的上帝啊!”马修乞求道,“那就给我一个铜板吧。”

“好的,那就请等一分钟吧。”

前面有交待,在上帝的眼里,一万年只相当于一分钟那么短暂,一万枚金币只相当于一个铜板那么微不足道。这是一种主观的感觉,而不是客观事实。藏代正是以上帝的主观认定为前提。作为神职人员,马修神父见钱眼开,贪心不足,这很有讽刺意味,但他运用藏代,以小代大,含蓄委婉。而上帝用同样的方法,不说“不”便拒绝了对方,耐人寻味。

宏达编纂的《世界经典幽默与漫画》中载:

有个男人跛着脚,艰难地走进医院,对住院处的护士说:“请把我安排在三等病房,因为我是穷光蛋。”

“没有人能帮你的忙吗?”护士问。

“没有!我只有一个姐姐,她是修女,也很穷。”

护士听后,生气地说:“修女富得很,因为她和上帝结婚。”

“好,您就把我安排在一等病房吧,以后把账单寄给我姐夫就行了。”

本来姐夫和上帝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那名男子也是根据护士所说的“修女很富,因为她和上帝结婚”这句话,信手拈来,借题发挥,用“姐夫”代“上帝”,说“把我安排在一等病房”、“把账单寄给我姐夫”。

不等式藏代

即用说话人主观上认定的具有不等同关系的另一个名称或说法来代替直述本体的藏代。这里所说的不等,是说话人主观上的区分,事实上往往是一回事。这种主观上的不同与事实上的相同的矛盾对立,给人以滑稽感。

如李剑锋、霍灿如先生编辑的《中外幽默集锦》中载:

在芝加哥市议会选举期间,一个参加竞选的政客向食品商道:“我可以指望你的支持吗?”

“对不起,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嗳,这好办。”政客笑道,“在政治上答应和实行是两回事。”

“那么,先生,”食品商友好地说,“我很高兴地答应你。”

本来,答应人家的事就应该去实行,这是为人必须遵守的信用准则。可是政客却说“在政治上答应和实行是两回事”。食品商根据他这句话顺水推舟地说“我很高兴地答应你”,在这里“答应”替代了“不实行”或“不支持”。食品商依然不改初衷。

文雅先生编辑的《世界五千年幽默总集》外国卷载:

在一次访美期间,丘吉尔应邀去一家供应冷烤鸡的简易餐厅进餐。在要取第二份烤鸡时,丘吉尔很有礼貌地对女主人说:“我可以来点鸡胸脯的肉吗?”

“丘吉尔先生,”女主人温柔地告诉他,“我们不说‘鸡脯’,习惯称它为‘白肉’,把烧不白的鸡腿肉称为‘黑肉’。”丘吉尔为自己的言辞不当表示了歉意,可心里却认为这是咬文嚼字。

第二天,这位女主人收到了一朵丘吉尔派人送来的漂亮的兰花,兰花上附着一张卡片,上写:“如果你愿把它别在你的‘白肉’上,我将感受到莫大的荣幸——丘吉尔。”

女主人咬文嚼字,标新立异,把鸡胸脯偏要说成是“白肉”。丘吉尔借题发挥,献花给女主人要她把花戴在“白肉”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乘机戏弄了女主人一下。

反应式藏代

即巧妙地利用对人或物的态度反应来代替人或事物,这种藏代给人以灵活机智之感。

如清代小石道人编写的《嘻谈录》有一个《恭喜也罢》的故事:

三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住在中间的左右邻居都生了孩子。

住在中间的问左边的邻居说:“你家生了什么?”

回答说:“生了儿子。”

那个人说:“恭喜。”

又问右边的邻居曰:“你家生了什么?”

回答说:“生了女儿。”

那人说:“也罢。”

右边的邻居生气地说:“人家生了儿子,你说‘恭喜’;我家生了女儿,你说‘也罢’,未免太势利了。”

恰巧有一个官太太从这里经过,于是那个住在中间的用手一指告诉同院人说:“你看那不是四个‘恭喜’抬着一个‘也罢’来了。”

中间居住者重男轻女,脑子里充满性别偏见,但他也颇有些随机应变的能力,当人家责备他“太势利”时,他见有人抬轿子经过,便见风使舵地说“四个‘恭喜’抬着一个‘也罢’来了”,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但这句话中“恭喜”和“也罢”之间的尊卑关系不言而喻。这里所说的“恭喜”,是对人家生儿子的态度反应,“也罢”是对人家生女儿的态度反应。用“恭喜”代男子,用“也罢”代女子,便是用对人物的态度反应代替人物。

黄琼、天行两位先生的《世俗幽默》中载:

一小伙子想给女友买一枚戒指,到首饰店看了半天,指着一枚钻石戒指问女售货员:“这个多少钱?”

“1000美元。”

小伙子没想到这么贵,惊异地吹了一声口哨,他又指着另一枚戒指问:“这一枚多少钱?”小姐看着他,小声说:“三声口哨。”

小伙子吹了一声口哨,这是对1000美元这样昂贵的价格的态度反应,售货员小姐巧妙地用“三声口哨”来代“3000美元”,既是幽默的表达,又是对小伙子吹口哨这一不文明行为的回敬。

托辞式藏代

即用假托的理由或借口来代替未说出口的人或事物,这种藏代也显得滑稽可笑。

如明代冯梦龙编写的《笑府》中有一个《葡萄架倒》的笑话:

有一小吏怕老婆,一天被妻子抓破了脸。第二天上堂,太守发现了伤痕,便问他。小吏撒谎掩饰说:“昨天晚上乘凉,葡萄架倒了下来,所以刮破了面皮。”

太守不信:“这一定是你妻子抓破的,快叫皂隶把她捉来训问。”

没想到太守的老婆在后堂偷听,大怒,奔上堂来。太守慌忙对小吏说:“你且退下,我内衙的葡萄架也要倒了。”

中国封建社会讲究男尊女卑,惧内是一个传统的笑话。那个小吏脸上有伤痕,太守询问,小吏便找借口掩饰说是葡萄架倒下来刮破了脸皮。后来太守的老婆也大发雌威,太守便以对方的借口来指称这件事。

清代游戏主人编写的《笑林广记》中有一个性笑话:

妻妾两人争风吃醋,丈夫实际上喜欢小妾,但为了照顾妻子的面子故意叱责小妾说:“不如杀了你,省得淘气。”小妾奔入房间,丈夫拿着刀追赶,妻子以为真的要杀,便尾随而来,见两人正在做爱,便大怒道:“如果是这等杀法,你不如先杀了我吧。”

丈夫所说的“不如杀了你”这是一个借口,而妻子借用“杀”字来指代做爱,由于性爱在中国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所以妻子的藏代显得非常好笑。

后果式藏代

即以前面所说的话来代替自己或对方所不愿看到的结果。

董黎编译的《英语幽默集锦》中有这样一则幽默:

Teacher:Tom,youhaven'tshownyourparentstheexami-nationpapers,haveyou?

Tom:Yes,Ihave,sir。

Teacher:ButIcan'tfindyourfather'sJohnHancockonthepapersatall。

Tom:Here,sir。(Showinghiswhippedarmstotheteacher。)

译文:

(老师把试卷发给每个学生,并要求大家给父母看后请父母在上面签字,第二天再交回来。)

老师:“汤姆,你没有把试卷交给父母看吗?”

汤姆:“不,我已经给看过了,先生。”

“那我怎么不见你爸爸韩苛刻在试卷上签字呢?”

汤姆:“字签在这儿。”(汤姆伸出满是鞭痕的手给老师看。)

汤姆没有直接向老师说家长为什么未签字,而是说“字签在这儿”来代替自己挨了打,幽默、委屈、惭愧尽在不言中。

蔡衍芬先生的《海外幽默》中载:

妻子外出,打电话给她丈夫:“亲爱的,我的那只小猫怎么样了?”

“死掉了。”

“多么可怕!这对我的刺激太大了!这样的消息你不会委婉地告诉我吗?比如,你先说‘它爬上了屋顶,一不小心,滑了下去’,然后再慢慢说‘它已经不在了’。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么请告诉我,亲爱的,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她爬上了屋顶……”

妻子喜欢装腔作势,一只小猫死了,还大惊小怪,要丈夫编造死因,说是“爬上了屋顶”,滑下去摔死了。当她问到她妈妈时,丈夫便以她所说的话作为回答,这颇有黑色幽默的味道。

张三是某公司的经理。一次,在家与妻子说起了当今社会上某些暴发户的一则顺口溜:“只爱一个太傻,爱上两个起码。三个五个不多,十个八个潇洒。”

妻子一听,立即警觉地追问:“你现在是‘起码’还是‘潇洒’?你给我老实交代。”

丈夫赶紧交代说:“我现在是‘太傻’。”妻子一笑了之。

当今社会上的某些人,成为暴发户之后,便“饱暖思淫欲”,把一夫一妻制抛到脑后,疯狂地玩弄、大量地占有女性,所以才有了以上的顺口溜。这位经理的妻子对此非常敏感和警觉,立即加以追究。在问话中,她藏去了“爱上两个起码”一句中的前面四个字“爱上两个”,用“起码”来表示;藏去了“十个八个潇洒”一句中的前四个字“十个八个”,仅用“潇洒”来表示,言在此而意在彼。丈夫也不甘落后,隐藏了“只爱一个太傻”中的前四个字,用“太傻”来表态,既表明自己“只爱一个”,又有点自我调侃。

通过以上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出,藏代具有如下的特点和功能:

1.藏代的运用范围较小,一般以对方或自己前面所说的话为前提,出现体和隐藏体之间存在着一种换算关系。

2.藏代不像借代那样,本体和代体之间有着客观的、稳定的相关性,藏代的本体和代体之间是一种人为的、临时的联系,这种联系是说话人的主观认定和表述。所以如果离开了交际环境,这种藏代就不能成立。

3.藏代是一种信手拈来的即兴发挥,是善于辞令的随机应变,这种捷智和机巧令人激赏,耐人寻味。藏代可以避免语言的单调呆板和直截了当,能够收到新颖别致、滑稽可笑、幽默风趣的效果。

4.藏代还具有讽刺和否定的意味,特别是当对方的话有偏颇之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