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藏否,就是对对方提出的问题不直接作出否定回答,而是用肯定的形式表达否定的意思(见高胜林的博士论文《幽默修辞研究》)。
如文雅的《世界五千年幽默总集》外国卷载:
爱尔兰作家萧伯纳(1856-1950)成名之后,门庭若市,使他苦于应付。
一天,英王乔治六世前去访问这位文豪。寒暄之后,由于兴趣爱好和文化修养的悬殊,两人很快就沉默无语了。
萧伯纳看英王迟迟没有离去的举动,便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然后一个劲地盯着表看,直到英王不得不告辞。
事后有人问他喜欢不喜欢乔治六世,萧伯纳饶有兴趣地微微一笑,答道:“当然,他的告辞确实使我高兴了一下。”
在这里,萧伯纳不直说自己不喜欢乔治六世,反而说“确实使我高兴了一下”,但高兴的原因不是他的到来,却是他的告辞,听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根据藏否方式的不同,可把它分为三类:主语中心词和宾语中心词互不包含式、中心语肯定和补语否定式、因果悖反式。
主语中心词和宾语中心词互不包含式
即针对对方提出的问题,说话人用一个主谓型单句加以回答,这个单句主语中心词的外延不包含宾语,所以这个句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故意超越了逻辑的同一律。如陈来生、陈斯旸的《名人幽默》载:
美国前总统柯立芝个性沉默、懒惰,喜欢“无为而治”。他以其趣闻轶事而不是显赫功名闻名于世。
柯立芝在大学读书时,是个不爱运动的人。学校开运动会,他从不沾边。所以当有人问他:
“您在大学运动会上参加过哪些运动项目?”
柯立芝回答:“我参加过的惟一的运动项目是发奖。”
体育运动项目自然不包括运动后的发奖,柯立芝这样回答,既表明自己没有参加大学生运动会的比赛项目,又避免了说“没有”这样简单刻板的回答。
蓝关、卢之慎的《家庭幽默》载:
在一次讨论家庭问题的妇女座谈会上,主持人问一位与会代表:“您夫妇生活了多少年?”
“30年。”
“您能谈谈你们30年来的共同点吗?”
这位妇女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我认为,我们夫妻之间惟一的共同点是在同一时间结婚。”
这位妇女不说夫妻之间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毫无共同语言,偏把“在同一时间结婚”说成是“惟一的共同点”。这两个例子都以对方问话中的宾语中心词来做自己答话的主语中心词,这样显得既紧密地承接了对方的问话,又新颖别致。
文雅的《世界五千年幽默总集》外国卷载:
18世纪最著名的歌剧演员索菲·阿诺尔德再也不能自如地运用她的嗓子了。但尽管如此,她在舞台上那种妩媚的丰姿和迷人的身段,仍然吸引着大量的观众。
一次,意大利经济学家加利亚尼(1728-1787年)出席了她的音乐会后,她问这位在音乐鉴赏方面也相当权威的观众,她的演唱如何?
加利亚尼说:“这是我一生中听到过的最优美的气喘。”
“气喘”自然是在音色和演唱技巧以外,加利亚尼在这里是幽默地否定对方的演唱。
以上四个例子都用对方问话中的宾语中心词来做自己答话的主语中心词(或用指示代词“这”来代替),这样显得既承接了对方的问话,使话语衔接天衣无缝,又用肯定的形式表达了否定的信息,显得新颖别致,令人耳目一新。
中心语肯定和补语否定式
即针对对方提出的问题,说话人前面作出肯定的回答,但紧接着后面又跟着一个补语,这个补语与问话人所说的内容毫无关系,出人意料之外,因而一下子就把前面中心语的肯定限制在补语所说的事情上,而不是对方所问的方面。
如文雅的《世界五千年幽默总集》外国卷载:
音乐学院的考场外,一位落选的姑娘拦住了主考官问:“教授先生,您难道不相信我的歌喉有朝一日会一鸣惊人吗?”
“一定会的,小姐,当你受到惊吓或者袭击的时候。”
“一定会的”看似肯定那姑娘的问话,但后面的补语所说的却不是她唱歌的时候,而是“受到惊吓或者袭击的时候”,这一下就使前面的肯定化为乌有,并走向其反面——否定。同书又载:
一个高傲的女士对老师说:“依我看,我的孩子真是个神童,他有许多独特的想法,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夫人,”老师回答道,“特别是在默写生字的时候。”
老师强调说那个孩子的“许多独特想法”只是在“默写生字的时候”,高傲的女人所夸耀的“神童”只不过是错别字大王,如此而已。再如:
理查德·波尔森(1759-1808年),英国著名学者,精通古希腊文学艺术,在评论界享有声誉。
有一次,波尔森的同时代人,年轻的罗伯特·索锡向他请教对自己作品有什么看法。
“你的作品肯定会有人读的,”他恳切地告诉索锡,“在莎士比亚和弥尔顿被忘却以后——只要等到那时就行了。”
凌飞、文闽的《爱情与幽默》载:
四十八岁的单身汉比尔在向他的朋友描述他的美好愿望:“我一下班回来,一个年轻美貌、温柔贤惠的妻子站在我的面前,桌上摆着美酒佳肴……你说,有这种可能吗?”
“有。”
“什么时候才会有?”
“当你走错门的时候。”
比尔的朋友不直截了当地说他没有可能,而是肯定地说“有”,然后在补语中对前面的肯定进行限制,使这种肯定化为乌有。
波尔森先肯定了对方的作品会有读者,但紧接着又说要“在莎士比亚和弥尔顿被人忘却以后”,这两位不朽的文学大师怎么可能被人忘却呢?既然后面的条件不可能出现,那么前面的结论也就不可能成立。
以上三个例子都是先用肯定的语气来回答对方的问话,让对方喜出望外,然后通过补语来限定,而这个限定根本不在对方所问的范围之内,这就使前面的肯定发生出人意料的逆转,让人忍俊不禁。
因果悖反(理由无法推出结论)式
即前面作出肯定的回答(结论),但后面所说的理由不仅推导不出前面的结论,而且听读者很容易看出说话人实际上是在否定前面的结论。从某种意义上说,说话人有意不遵守逻辑的矛盾律。如邹敏文、文化林的《中外古今幽默笑话大全》载:
法国美女昂瑞柯说自己三十岁,可是很多人都不相信,有个青年去问哲学家史密斯。史密斯说:“那一定是真的,因为二十年来,她一直是这么讲的。”
史密斯说昂瑞柯三十岁“一定是真的”这一推论是建立在“二十年来,她一直是这么讲的”这一根据上,而这个根据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表明她是五十岁,前提否定了结论。
有人向阿凡提吹嘘新近来到他们住区的喀孜说:“他是一个很聪明很有智慧的人。”
“你说得对,”阿凡提说,“因为他很少用他的智慧,所以他脑子里充满了智慧。”
阿凡提所说的“他脑子里充满了智慧”是因为“很少用他的智慧”,而“很少用他的智慧”则意味着头脑里缺少智慧,这实际上又否定了他的结论。
方黎的《世界笑话精选365》载:
人们请杜因先生戒烟,他脸上毫无表情,乐滋滋地说:“戒烟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容易的一件事情,不瞒诸位说,本人已经成功地戒过几十回了。”
杜因先生前面说戒烟是“最容易的一件事情”,可是后面“本人已成功地戒过几十回了”又否定了前面所说的话,因为这说明他多次想戒烟都没有戒成,可见戒烟有多难。
以上三个例子都是逻辑推理的前提中隐含了同结论相矛盾的信息,因此,不仅不能推导出结论,而且还会否定结论。
从以上的例子和分析中可以看出,藏否具有如下特点:
1.从逻辑上看,说话人是有意违反逻辑的同一律和矛盾律。同一律要求我们在回答问题时,要围绕同一话题就事论事,不要答非所问,偷换概念。而运用藏否这一修辞方式的人在回答问题时却跳出了对方所问的范围,所答非所问,如前所举柯立芝所说的“发奖”就超出了“运动项目”的范围;音乐学院那位落选姑娘所说的“一鸣惊人”是比喻“平时没有特殊的表现,一干就有惊人的成绩”,可是教授却故意曲解,偷换概念,把它理解为“一声紧张的喊叫惊动别人”。矛盾律要求我们在说话时,不能既肯定什么同时又否定什么,而运用藏否这一手法则前面作出肯定的判断,后面又运用自相矛盾的理由来否定前面,如前所举昂瑞柯与阿凡提两例即是。由于藏否不是用来进行诡辩以达到歪曲真理的目的,所以它不仅不给人以逻辑不通之感,相反还反映了说话人的幽默和机智。
2.藏否这种方式用于人们的对话中,由回答的一方使用,回答者都装作顺承对方问话的态势(少数情况下回答者装作顺应问话人所提及的那个人物的态势,如前所举关于昂瑞柯的例子中史密斯肯定的是昂瑞柯,而不是问话的青年),但事实上却都是用肯定的形式表达否定的内容。
3.如果我们探讨一下人们运用这一修辞方式的原因,其一恐怕与满足人们的社会认可的需要有关。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人们都希望自己的观点乃至存在价值得到别人的肯定而不是否定,说话人顺应这一心理需求,采用藏否方式,使对方在接受过程中消除防卫心理,进入一种积极的心理状态,在这当中来个暗度陈仓,这样不仅减少了冲击性,而且还使人们在领悟出否定的意思时,被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所折服。其二是避免了直来直去、单调刻板,显示出绵里藏针、含而不露的风格特点,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