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我们说话写文章都要符合逻辑,不能违反矛盾律,但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中,为了增强生动幽默的效果,却可以故意说自相矛盾的话,这种修辞手法叫矛盾(见池太宁《“矛盾格”初探》,《修辞学习》1983年第3期)。
如清代程世爵的《笑林广记》载:
一个人嗜酒成命,天天在醉梦之乡,杯中之物不离口,已成酒病。他的许多朋友都极力劝他戒酒,那个爱喝酒的人说:“我本来就要戒酒,因为小儿子出门还没有回来,时时盼望,所以借酒浇愁罢了,儿子回来之后定当戒酒。”
众人说:“你赌咒我们才相信。”
那个爱喝酒的人说:“儿子回来如果不戒酒,就叫大酒缸把我压死,小酒杯把我噎死,跌到酒池子里摔死,掉在酒海里淹死。我生作曲部之民,死作糟丘之鬼,在酒泉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众人问:“令郎到底到哪里去了?”
他回答说:“到杏花村给我打酒去了。”
这里,不仅口头上说要戒酒与誓死不离酒产生了矛盾,而且说儿子回来就戒酒与儿子出门给他去打酒这一事实也是矛盾的,这种自相矛盾给人一种滑稽之感,因而引人发笑。
据李宗骥等编辑的《现代美国幽默精品》载,美国也有一个与此相类似的笑话:
在美国有许多男人习惯在下班后先光顾一下酒店,喝上几杯,然后再回家。埃文·格兰道尔就是其中的一个,可是他的工资不高,这项开支常使他囊中羞涩。
一天黄昏,埃文决定要戒掉嗜酒如命的坏毛病,所以在经过酒店时,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受酒精的诱惑,直接朝家的方向走去。大约走了半英里,眼看就要到家了,这时,埃文停了下来,脸上显露出满意的笑容。
“干得好,埃文!”他自言自语道,“你的克制力真强啊!”
接着,他转过身来,嘴里还在嘟囔着:“这种事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看来我真该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
说完,他朝着酒店的方向大步走去。
这位美国男士下决心要戒酒与为自己的克制力而喝酒庆贺也是自相矛盾的。
矛盾这种辞格可以分为两大类:对比式矛盾与搭配式矛盾。
对比式矛盾
即通过言与行、前与后等的矛盾对立使之形成对比。
如宋代邢居实的《拊掌录》载:
许义方的妻子刘氏,以端庄贞洁自称。
许义方曾经出远门,经过一年才回家,问他的妻子说:“一个人单独生活无聊,有没有跟邻居亲戚往来呀?”
刘氏说:“自从你出门以后,我只是闭门自守,足不出户。”
许义方听了,感慨不已。又问:“用什么来自我娱乐呢?”
刘氏回答说:“只是不时写一写小诗来抒发抒发自己的感情。”
许义方很高兴,叫她把诗拿来看一看,开卷第一首的题目是:“月夜招邻僧闲话”。
这个例子之所以可笑,就是因为许义方的妻子刘氏一方面自称贞洁,足不出户;另一方面诗的题目却是“月夜招邻僧闲话”,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社会,这就是不守妇德的表现。
贾斌主编的《机智与幽默》载:
很久以前,有两个邻居,一个叫佐藤,一个叫青木。
有一天,佐藤叫佣人去青木家借榔头。佣人来到隔壁青木家:“劳驾,我主人想向你借把榔头,钉几个钉子。”
“好,好,那钉子是铁的,还是木头的?”“是铁钉子。”一听说是铁钉子,青木便哼哼哈哈地说:“真不巧,榔头被人家借去了。”
空手而归的佣人,把经过告诉了主人。佐藤大声嚷起来:“世界上竟有这种吝啬鬼!钉子还要问是铁的木头的。有铁榔头也舍不得借,好像一用就会坏掉;真没办法,只好拿咱们自家的榔头来用了。”
佐藤大骂邻居吝啬,好像自己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但是他自家有榔头却还要向邻居家去借这一行为本身,就说明他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言与行背道而驰。
凌飞、文闽的《爱情与幽默》载:
有人问哲学家泰斯涅斯:“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好?”
哲学家回答说:“和美人结婚,那么她并非你一人的妻子;如果和其貌不扬的女子结婚,又一定见异思迁,浪费金钱。”
这个哲学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把两种情况都摆出来,进行对比,让对方去思量,去权衡,耐人寻味。
杨翰端先生的《寻找》一文:
受贿的“公仆”,
在“拒贿”的记录里寻找。
贫困的区县,
在豪华的轿车里寻找。
劣质的商品,
在完美的广告里寻找。
昏庸的官吏,
在辉煌的数字里寻找……
不是寻找的眼光违背常理,
实因生活中有太多的颠倒。
“受贿”与“拒贿”、“贫困”与“豪华”、“劣质”与“完美”,都是矛盾对立的,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在某些干部那里却得到了统一,原因很简单:弄虚作假。
台湾风中白先生的《超级阿达笑话》中载:
中年男子问:“老王,你有儿子吗?”
老王说:“想当年,我老婆的爸爸已经跟我老婆的祖父说好了,要娶我老婆的妈妈为妻。可是后来却跑出个有钱的浪荡子,破坏了这段美好的姻缘,害得我老婆的爸爸没能娶到我老婆的妈妈,所以我老婆的妈妈生不出我老婆来,以致害得我娶不到我老婆,也就使得我直到现在还没有一男半女的……”
从渊源关系来看,“老婆”的父母尚且没有结合,哪来“老婆”的存在?“老婆”不存在,哪来“一男半女”?如此的矛盾,如此的折绕,如此的故复,三种修辞手法的套用,使老王的话显得十分可笑。
搭配式矛盾
指在一个单句或一个分句之内,词组搭配上自相矛盾。如清代洪升的名剧《长生殿·窥浴》中有这么一段:
我做宫女第一,标致无人能及。
腮边花粉糊涂,嘴上胭脂狼藉。
秋波俏似铜铃,弓眉弯得笔直。
春纤十个擂槌,玉体浑身糙漆。
柳腰松段十围,莲瓣滩船半只。
杨娘娘爱我伶俐,选做霓裳部色。
只因喉咙太响,歌时嘴边起个霹雳。
身子又太狼亢,舞去冲翻了御筵桌席。
皇帝见了发恼,打落子弟名籍。
登时发到骊山,派到温泉殿中承值。
人们常常用“眼睛像铜铃”来形容眼睛瞪得大而吓人,这与“秋波俏”是矛盾的,而“弓眉弯”与“笔直”也是矛盾的。“春纤”指美女的纤细的手指,“擂槌”是鼓槌,纤细的手指像十个鼓槌,这是纤细与粗大的矛盾。“玉体”是指女子光润的身体,光润的身体像涂了粗糙的油漆,这里有光润与粗糙的矛盾。柳腰是指女子像柳枝那样自如摆动的细腰,柳腰像十抱粗的松树段,这也是细与粗的矛盾。莲瓣指女子的小脚,俗称三寸金莲,小脚像河滩上半只船那么大,这是小与大的矛盾。作者正是通过剧中人物这种矛盾的自我描述,刻画了一个丑陋粗俗的宫女形象,给戏剧增添了喜剧气氛。
清代程世爵的《笑林广记》记载:
近年时事颠倒,竟有全非以为是者,口撰数语以嘲之:
京官穷的如此之阔,外官贪的如此之廉。
鸦片断的如此之多,私铸禁的如此之广。
武官败的如此之胜,大吏私的如此之公。
这个例子中的矛盾都是动补式结构的矛盾,它嘲讽了贪赃枉法的官僚统治者,揭露了是非颠倒的社会现实。
矛盾是对逻辑的刻意偏离,这种显而易见的矛盾对立,给人以大巧若拙之感。正如堂·吉诃德所说:“喜剧里最聪明的角色是傻乎乎的小丑,因为扮演傻角的决不是傻子。”同样运用矛盾辞格的人是最聪明的逻辑违反者,而不是逻辑不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