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倒错,就是违反客观事理,乱搭配乱使用词语,使事物之间的关系发生错位,以收到滑稽可笑的效果。
倒错有三种情况:一是违反逻辑的倒错;二是违反语境的倒错;三是不当翻译的倒错。
违反逻辑的倒错
即完全违反客观事实地组合词语,使事物之间的关系发生错位。以下的三首儿歌就属于这种情况:
忽听门外人咬狗,
拿起门来开开手,
拾起狗来打砖头,
反被砖头咬一口。
正确的说法应是“忽听门外狗咬人,拿起手来开开门,拾起砖头来打狗,反被狗儿咬一口”,但是这样说就不可笑了。只有把“咬”这一动作的发出者“狗”和承受者“人”颠倒过来,把工具“砖头”和承受者“狗”颠倒过来,才显得滑稽可笑。
反唱歌,倒起头,
爷十六,娘十七,
哥十八,我十九,
记得外公娶外婆,
我在轿前打大锣。
年龄顺序完全被篡改,儿子比父母年龄大,更比外公外婆年龄大,他们结婚外孙给他们迎亲,其荒谬可笑自不待言。
小槐树,结樱桃,
杨柳枝上结辣椒,
吹着鼓,打着号,
抬着大车拉着轿,
苍蝇踏死驴,
蚂蚁踩塌桥,
木头沉了底,
石头水上漂,
小鸡叼个饿老雕,
小老鼠拉个大狸猫,
你说好笑不好笑。
开头两句,把不相干的植物“嫁接”到一起,不伦不类。三四两句应是“打着鼓,吹着号,拉着大车抬着轿”,故意改变这一正确的搭配关系,使之发生错位,滑稽之感便油然而生了。五至八句说的都是不可能出现的现象,这是荒诞夸张。九十两句也是施事和受事颠倒。
违反语境的倒错
即所用的语言不适合所指称的对象和当时的场合,因而显得滑稽可笑。中国古代有不少笑话,就采用这一手法。如明代无名氏的《笑海千金》载:
过去有个富翁,生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都嫁给了秀才,只有小女儿嫁的不是读书人。
一天,富翁过生日,三个女婿一起来祝寿。富翁见大女婿、二女婿言谈斯文,小女婿说话粗俗,便说:“今天我过生日,酒席上不准胡言乱语。”
酒过数巡,岳父举筷子请大女婿吃菜。大女婿欠身答道:“君子谋道不谋食。”富翁听了很高兴。酒喝到一半时,又举杯请二女婿喝酒。二女婿起身答道:“唯酒无量,不及乱。”岳母见丈夫只劝大女婿二女婿吃菜喝酒,就斟酒举杯,请小女婿喝酒。小女婿欠身对岳母说:“我和你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岳父听了生气地骂道:“你这个畜生,还讨俏卖乖,假斯文什么?”小女婿掼了酒杯站起来说:“我与你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小女婿所说的前一句俗语,一般限于同辈的男性朋友间使用,岳母是长辈、异性,对她说显然很不合适;后一句俗语一般用于彼此有隔阂的同辈人,用于说岳父也是不合适的。清代石成金的《笑得好》载:
父亲教儿子说:“见人说话应该灵活一些,不要把话说死。”
儿子问:“怎样才叫灵活呢?”
这个时候恰巧有邻居来借东西,父亲说:“例如这家来借东西,你不能说都有,也不能说都没有,只能说有的在家,有的不在家。这话就灵活了,别的事情可以类推。”
儿子记住了这句话。一天,有客人来,问:“令尊(你父亲)在家吗?”
儿子回答说:“有的在家,有的不在家。”
儿子将“有的在家,有的不在家”这句话用来指父亲,结果闹出了笑话,这里显然是适用对象出了问题。父亲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具有唯一性,不能使用“有的……有的……”这一句式。
现代笑话中人们也运用这一手法进行创作,让人说话与语境相悖。如邹敏文、文化林的《古今中外笑话幽默大全》载:
“婚礼下一项,新郎讲话!”
新郎:衷心感谢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在百忙中抽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这是对我们的极大鼓舞、极大鞭策、极大关怀、极大支持!由于本人初次结婚,经验不足,缺点错误在所难免,欢迎大家批评指正!要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请留下宝贵意见,以便于下次改进。
新郎所讲的话前半部分是文革中似曾相识的表示感激的话,后半部分是从事某一项工作或出版某一本著作时所说或所写的谦虚的话。这些话套用到婚礼上很不相称,很不谐调。“以便下次改进”还蕴藏着再婚的寓意,让人听起来难免有不祥之感。同书又载:
我最亲密无间的爸爸:
您好!近来国泰民安,身体是否健壮如牛,工作是否蒸蒸日上?
我现在正在奋不顾身地学习。老师表扬了我的丰功伟绩,在班上为我树碑立传,我听了以后沾沾自喜。
您批评我爱滥用词汇,我一定前功尽弃,卷土重来。
祝爸爸万古长存!
你的首屈一指的儿子 少白
少白滥用成语,不符合上下文,显得很可笑。
20世纪30年代,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在齐鲁大学一次校庆大会上作了如下训话:
诸位、各位、在齐位:
今天是什么天气?今天是演讲的天气。开会的人来齐了没有?看样子大概有五分之八啦,没来的举手吧!很好、很好,都到齐了。你们来的很茂盛,敝人也实在是感冒……今天兄弟召集大家,来训一训,兄弟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大家应该互相谅解,因为兄弟和大家比不了。你们是文化人都是大学生、中学生和留洋生,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是科学科的,化学化的,都懂七、八国英文,兄弟我是大老粗,连中国的英文也不懂……你们是从笔筒里爬出来的,兄弟我是从炮筒里钻出来的,今天到这里讲话,真使我蓬荜生辉,感恩戴德。其实我没有资格给你们讲话,讲起来嘛就像——就像——对了,对牛弹琴。
今天不准备多讲,先讲三个纲目。蒋委员长的新生活运动,兄弟我双手赞成,就是一条,“行人靠右走”着实不妥,实在太糊涂了,大家想想:行人靠右走,那左边留给谁呢?还有件事,兄弟我想不通,外国人在北京东交民巷都建了大使馆,就缺我们中国的。我们中国为什么不在那儿建立一个大使馆?说来说去,中国人真是太软弱了!
(韩进校时见学生在进行篮球赛,此时,他因此而痛斥总务处长)要不是你贪污了,那学校为什么这样穷酸?十来个人穿着裤衩抢一个球像什么样子,多不雅观!明天到我公馆再领笔钱,多买几个球,一个人发一个,省得你争我抢。
这个例子有人信以为真,认为韩复榘昏愦无知,说话漏洞百出。其实人生在世,只要头脑正常,总是不断地调控自己,力求准确地运用语言,因此用错个别词语虽然难免,但要接连不断地、不假思索地说错话却不大可能,像这样说出惹人发笑的错话更是难上加难,除非他是幽默大师。这个讲话中有许多违反逻辑和语境的倒错,这是后人杜撰出来的,用来讽刺韩的不学无术、出乖露丑的。
以上这个例子,被很多人引用过,著名修辞学家、台湾空中大学教授沈谦先生1998年上半年来复旦作演讲时也提到过。
不当翻译的倒错
因翻译不当所造成的倒错,未必违反逻辑或语境,只是它与表达者原来的意思发生了背离,使人觉得滑稽可笑。如陶伯华、朱亚燕的《灵感学引论》载:
著名科学家波尔领导哥本哈根理论物理研究所达40年,成就显著,在他门下就培养了8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形成了哥本哈根学派。有人问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青年科学家聚集在他的周围?用什么方法造就了那么多世界一流的物理学家?
波尔爽快地回答说:“可能是因为我从来不以为耻地向我的学生承认——我是傻瓜。”
担任翻译的苏联科学家朗道的合作者粟弗席次把这句话误译为:“可能因为我从来不害臊去告诉学生——他们是傻瓜。”结果引起哄堂大笑。
翻译的话并不存在语法或逻辑错误,只是与波尔的原意相反,波尔说自己是傻瓜,他却译成了学生是傻瓜。
《语文建设》2001年第8期上发表了徐德宽的《翻译中的尴尬与笑话》一文,文中列举了数则翻译中的笑话:
在吉林某宾馆:“Youareinvitedtotakeadvantageofthechambermaid。”这一句或许是想说:“客房小姐很乐意为您服务,如有事情,尽可召唤。”可是,“takeadvantageofsomebody”却是“占某人便宜”的意思,那么这一句的意思就成了:“请您对客房小姐动手动脚,不要客气。”
在南京某干洗店:“Ladies,leaveyourclotheshereandspendtheafternoonhavingagoodtime。”这里的老板大概想说:“女士们,把衣服放在这里,轻松一下午吧(我们帮您把衣服洗干净)。”可是老外却把这句话理解为:“女士们,脱下裤子,在这里享受一下午吧!”
为什么人们对明明是错误的言语还津津乐道,目前似乎还没有人作心理学上的解释,但是这一现象早就引起人们的注意,并且把它追溯到儿童时代:
胡言乱语……不仅没有妨碍儿童对周围世界的倾向,反而在他的心中更加强了对真实的感受;并且正是为了在现实中促进儿童教育,就应该给他们提供这种胡言乱语的词句。
人们可以看到数量不等的这些词句,这说明每个时代、每个国度的每个健康儿童,都需要把胡言乱语源源不断地引进他那狭小而有秩序的、新近才熟悉起来的世界中去。
楚科夫斯基发现,苏联的民间儿歌中充满着胡言乱语、荒谬和不谐调,但是如果用现实的或和谐的事物来取而代之,儿童就不喜欢这些故事了。
以上是美国幽默学家保罗·麦吉在《幽默的起源与发展》一书中引用楚科夫斯基的发现。看来,人们对倒错的偏爱是超越国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