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理性的动物,在会话的时候往往要用到概念、判断和推理。长此以往,便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对于这一模式人们习以为常。有时候故意打破这一模式,会产生出人意料的幽默效果。比如说,对于对方提出的需要分析说明的问题,不作正面回答,而是直接举例作答,这种示例的手法就有令人解颐的效果(见拙文《试拟一种修辞新格:示例》,《楚雄师专学报》1999年第2期)。
示例不同于举例证明,举例证明往往是先表明观点,然后再举例;或先举例,然后再引出结论。示例也不同于举例说明,举例说明通常是先下定义或作解释,然后再举例。示例是以举例代替分析说明。另外,示例用于人物对话之中,由回答的一方使用。
根据示例的使用情况,可以把示例分为如下三种:
说明概念
当提问的一方要求解释某一概念时,回答的一方不作正面回答,直接举例加以说明。如:
甲问:“什么是事物的两面性?”
乙答:“同是怀孕,太太怀孕是喜,小姐怀孕是忧。”
回答的一方没有给“事物的两面性”下定义或者作解释,而是直接举例说明,让别人去意会。
据《大学生》杂志社出版的《搞笑象牙塔》载:
男生A问男生B:“什么是浪漫?”
B答曰:“明知她喜欢的不是你,而你仍然送九十九朵玫瑰到她寝室门口。”
A继续问道:“什么是浪费?”
B答曰:“明知她喜欢的就是你,而你仍然送九十九朵玫瑰到她寝室门口。”
A喃喃曰:“难怪班花总说我太浪费,说你太浪漫!”
男生B没有直接回答什么叫浪漫,什么叫浪费,只是以献花给心仪的女子为例,在什么情况下是浪漫,什么情况下是浪费,让对方去领会。
一个中文系的学生在学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女权主义这些名词术语后,便请老师解释。
这位一向以幽默闻名于校的老师说:“一名男士跟一群女子开玩笑地说:假如有一个男子误闯你们女子更衣室,你们怎么办?”
A女子说:“我去跳楼。”“这是古典主义。”
B女子说:“我就嫁给他。”“这是浪漫主义。”
C女子说:“我的收费是很高的。”“这是现实主义。”
D女子说:“请帮我拿一下衣服。”“这是自然主义。”
E女子说:“我把他扔到窗外去”。“这是女权主义。”
在这个例子中,这名教师没有直接解释什么是古典主义,什么是浪漫主义,什么是现实主义,什么是女权主义,只是假设了一个例子,让学生来领悟,这便是示例。
王政挺先生主编的《中外奇辩艺术拾贝》载:
美国前总统卡特竞选总统时,一位爱找茬的女记者访问了他性情暴躁的母亲。
女记者道:“你儿子说如果他说谎话,大家就不要投他的票,你敢说卡特从未说过谎吗?”
卡特母亲答道:“也许我儿子说过谎话,但都是善意的。”
“何谓善意的谎言?”
“你记不记得,几分钟前,当你跨进我家的门时,我对你说你非常漂亮,我见到你很高兴。”
西方的记者出于竞争的需要,往往要千方百计地发掘新闻,有时候甚至不择手段。瞧,这位女记者就从总统竞选人的母亲那里入手,企图套出不利于她儿子的话。没想到,卡特的母亲绵里藏针,以自己刚见女记者时的赞美作例子,作为什么叫善意的谎言的回答,对女记者的不良企图进行了毫不客气的反击。
有一个广为流传的幽默,说的是有人向美国《纽约太阳报》记者博加特请教:“先生,请问什么才算是新闻?”
“这个嘛,”记者博加特答道,“一条狗咬伤一个人时,就不算是新闻;但一个人咬伤一条狗,瞧,这就算新闻了。”
“新闻”这一术语,如果要正正规规地加以解释的话,那么就要说是“报纸、广播、电视等媒体报道的国内外消息。它可以泛指社会上最近发生的事情。新闻需要具有真实性、新颖性和时效性三要素。”但这样回答过于一本正经了,对于幽默的美国人来说,是不愿如此循规蹈矩的。化抽象思维为形象思维,举出“狗咬人”、“人咬狗”的事例来直观地说明什么是新闻、什么不是新闻,让对方去领悟,既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又与对方分享了幽默,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据徐佩印、施桂英两位编辑的《海外幽默》载: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问世之后,很多人感到不好理解。有一天,一些人要求他解释一下相对论。
爱因斯坦回答说:“假如你和一个漂亮的姑娘在一起度过了一小时感觉起来好像才过了一分钟;假如你在火炉旁过一分钟,就好像过了一小时。这就是相对论。”
“相对论”是研究时间和空间的物理学说,有狭义和广义之分,前者认为物体的运动是相对的,光的速度不因光源的运动而改变,物体的质量与能量的关系为E=mc2(E代表能量,m代表质量,c代表光速)。后者认为物质的运动是物质引力场派生的,光在引力场中传播因受引力场的影响而改变方向。其实这只是几句结论性的话,其运算推导过程极其复杂,据说当时全世界只有几个人能真正理解。如此深奥的理论向普通人讲解是徒劳的,所以爱因斯坦举了一个人人都能领会的例子,以简驭繁,形象生动而又幽默风趣。
邹敏文、文化林的《中外古今笑话幽默大全》载:
米姆尔问他的朋友史耐依:“你在法理学院学习,你可以给我讲讲什么是犹太法典吗?”“可以。”史耐依说,“我得向你先提个问题:如果两个犹太人从高大的烟囱里掉下来,其中一个人身上满是烟灰,而另一个却很干净,那么,他们谁会去洗洗身子呢?”
“当然是那个身上脏了的人!”
“你错了,那个人看着没有弄脏身子的人想:我的身上也一定是干净的,所以他不去洗澡;身上干净的人看到满是烟灰的人,就以为自己可能和他一样脏,所以,他要去洗澡。”米姆尔目瞪口呆。
“我要再问你第二个问题:他们两人后来有一次掉进了高大的烟囱。——谁会洗澡?”米姆尔回答:“我这次不会错了:那个干净的人!”
“不对!”史耐依说,“你又错了!身上干净的人上次洗澡时发现自己身上并不脏,而那个弄脏的人则相反,上次他没洗澡吃了亏,所以,这次他要去洗澡。——我再问你第三个问题:他们两人第三次从烟囱里掉下来。——谁又会去洗澡呢?”
“当然是那个弄脏了身子的人!”
“不,还是你错了!”史耐依说,“你见过两个人从同一烟囱里掉下来,其中一个干净,另一个肮脏的事情吗?”
“……”
“这就是犹太法典。”
史耐依并没有直接地解释什么是犹太法典,而是举了个例子:两个犹太人掉进烟囱里,究竟哪个会去洗澡?三次提问,答案各不相同,犹太法典的不确定性由此可见一斑。
说明区别
提问的一方要求说明事物或词语之间的区别时,回答的一方直接举例回答。
如杨君游、王黎剑的《黑色幽默集》载:
教师:“发现和发明两个词有什么不同?”
学生:“我爸爸发现了我妈妈,爸爸妈妈发明了我。”
“发现”是指看到或找到前人没有看到的事物或规律;而“发明”则是指创造出新的事物或方法。前者搭配的宾语原先就存在,而后者搭配的宾语原先不存在。这个学生不去辨析这两个词的区别,而是直接用它们来造句,给人以直观之感。且这两个词语的后面所搭配的宾语一般来说是物而不是人,可这个学生偏偏现身说法,以母亲和自己作宾语,这是误用还是有意这样用我们不得而知,但它却同样令人粲然。
伍飞、周月桂的《校园幽默》载:
老师:“请你谈谈喜剧与悲剧的区别好吗?”
“好的,”桑德斯说:“一个小伙子爱上了一个漂亮的小姐,这是喜剧;当得知他的女友要嫁到异国他乡时,这是悲剧。”
“喜剧与悲剧的区别”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虽然我们可以说出它们的一些外在区别,诸如喜剧一般以大团圆结局,而悲剧则以主人公的失败乃至毁灭结局;喜剧的效果是引人发笑,而悲剧的效果是引人流泪。但是对于喜剧与悲剧的本质问题,至今人们还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古希腊学者亚里士多德说过喜剧是对于“比我们今天的人坏的人”的模仿。但是由于喜剧的发展变化,早已突破了这一范围。桑德斯避难就易,示例回答,在同学的笑声中收场,这是一种出人意料的应付老师的方法。
方黎的《世界笑话精选365》载:
小学生菲思做语文练习,碰到一个难题——节约与小气的区别是什么?
爸爸回答说:“这很好懂,我给你举例子:当我上街用钱很少时,你妈便说我是节约模范;当我要你妈节省用钱时,她却说我是小气鬼。”
爸爸没有对“节约”与“小气”这两个词语进行辨析,而是借题发挥,把妻子对她本人与丈夫在用钱时的不同态度作为例子,顺便讽刺了妻子的双重标准。
某培训机构的教头在讲到“推销”、“广告”和“公共关系”三者的区别时说:
一个男人碰见一个女士,对她说她长得多么好看,自己多么爱她,多么少不了她,那就是“推销”;
他不讲这些话,只一味地自吹自擂,那便是“广告”;
要是女士听见别人说他多么好而主动去追求他,那可见他“公共关系”做得好。
这位培训人员对于“推销”、“广告”和“公共关系”这三个概念,不是像学究那样去下定义、作比较,而是直接举例加以说明,通过男人求爱过程中表现自我的不同方式来说明它们三者的不同。
作出判断
当提问的一方要求作出某种预测或断定时,回答的一方不直接作出判断,也是举例加以说明。
如文俊的《巧答妙对365》载:
电影导演谢晋赴美举办他执导的影片回顾展。美国记者问他:“什么样的电影最卖座?中美如何进行电影合作?”
谢晋:“里根先生将来不当总统了,如果他仍旧对表演感兴趣,那么,他来主演,我来导演,中美合拍,这部影片我相信在全世界一定卖座。这也是最好的中美电影合作。”
美方提出的问题是一个友好的难题,因为中美双方的社会制度不同,生活方式不同,文化背景也不同,两国民众在审美趣味上也必然存在着差异,所以要预测什么样的片子最卖座谈何容易。好在谢晋能够即兴发挥,拿曾经演过电影的美国总统里根来作为挡箭牌,一笑了之。
有人问美国天文学家琼斯:“地球有多大年龄?”
琼斯答道:“请你想像一下,有一座巍峨的高山,比方说高加索的厄尔布鲁士山吧。再设想有一只小麻雀,它无忧无虑地跳来跳去,啄着这座山,那么,这只麻雀把厄尔布鲁士山啄光约需多长时间,地球就存在多长时间了。”
琼斯对于对方的问题,本来可以一句话回答了他:“地球的年龄是四十五亿年。”但他却避简就繁,展开想像的翅膀,编造出一个例子,作出形象的描述,给人以生动有趣之感。邹敏文、文化林的《中外古今笑话幽默大全》载:
80岁的施姆莱尔娶了一个年轻的太太。奇迹出现了:她生了一个孩子。施姆莱尔满腹狐疑地去请教犹太人的传教士拉比:“这可能吗?”
拉比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人,他撑着一把阳伞,在沙漠中行走着,突然来了一头狮子!那人赶紧定住神把伞收起来,把伞当作枪向狮子瞄准,然后听到‘砰’的一声,再一看,狮子躺在血泊之中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
“这是真的!要知道,他身后还站着一位拿枪的猎手。”
拉比不直接说施姆莱尔年事已高,不能生育,他的年轻太太所生的孩子,不是他的奇迹,而是第三者的奇迹,是红杏出墙的结果。拉比巧妙地举一个例子让对方去领悟,显得既幽默又含蓄。
梁实秋先生在《年龄》一文中举了如下两个例子:
人到了迟暮,如石火风灯,命在须臾,但是仍不喜欢别人预言他的大限。丘吉尔八十岁过生日,一位冒失的新闻记者有意讨好地说:“丘吉尔先生,我今天非常高兴,希望我能再来参加你的九十岁的生日宴。”丘吉尔耸了一下眉毛说:“小伙子,我看你身体蛮健康的,没有理由不能来参加我九十岁的宴会。”胡适之先生素来善于言辞,有时也不免说溜了嘴,他六十八岁时候来台湾,在一次欢宴中遇到长他十几岁的齐如山先生,没话找话地说:“齐先生,我看你活到九十岁决无问题。”齐先生愣了一下说:“我倒有个故事:有一位矍铄老叟,人家恭维他可以活到一百岁,他愤然作色曰:‘我又不吃你的饭,你为什么限制我的寿数?’”胡先生急忙道歉:“我说错了话。”
齐如山先生对于胡适的话没有直接表示不满,而是巧妙地借助于一个例子,既含蓄又幽默地批评了胡适,致使胡适赶紧道歉。
徐铸成先生《旧闻杂忆续篇·王瑚的诙谐》一文中举过这样一个例子:
有一天,参政员开会休息时,三三两两坐着闲谈,有人讲了些嘲笑胡子的笑话,说完还对沈老(沈钧儒)发笑,沈老是有一口不算小的胡子的,他立即笑着说:“我也有一个胡子的笑话可以讲讲。”大家很诧异。沈老接着说:“当关、张遇害后,刘备决定兴兵伐吴,要从关兴、张苞二人中选一个当正先锋,叫他们当场比武,结果不分胜负,又叫他们各自讲述他们父亲的本领。关兴说他父亲过五关、斩六将,斩颜良、诛文丑,杯酒斩华雄,讲了一大套。张苞也说他父亲如何一声喝断长坂桥,如何三气周瑜芦花荡等等,说得也有声有色。关兴急了,说:‘我父亲丹凤眼,卧蚕眉,一口长髯,飘到胸口,人称美髯公,你爸爸比得了吗?’正讲到这里,关羽忽然在空中‘显圣’了,横刀怒目对关兴说:‘你老子有这么多长处你不说,单提老子的胡子做什么?’”自然,大家听完也是哄堂大笑。
沈老借历史故事编造了一个笑话,笑话的关键之处在于关羽显灵时所说的话,这句话一语双关,既切合故事的内容,又借笑话讨便宜,回击嘲笑胡子的人。
综上所述,示例这种修辞方式运用于交际口语之中,由回答的一方使用。回答者往往故意违反会话的合作原则,变抽象思维为形象思维,把本来应该用分析判断来作出的回答转换成形象生动的例子。
从内容上来看,示例是答话人的临场发挥和即兴创造,具有新奇性和情趣性,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从形式上来看,示例是一种打破常规的回答方式,它以例代答,让对方去回味,这样就避免了平铺直叙、循规蹈矩,给人以托物寓意、手法新奇之感。
朱光潜先生在《文艺心理学》第十七章《笑与戏剧》篇中曾经说过:“真正的笑都是突如其来的、不假思索的,所以也是形象知觉的结果。”我们虽然不能说形象性是所有幽默的特点,但用它来诠释示例还是很恰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