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对外界秩序有一个敏感期。如果儿童过了对秩序的敏感期,那么,映入他眼帘的那种紊乱就会成为他发展的一个障碍,成为变态的原因之一。
儿童本性的有序性
一个很重要时期是儿童对秩序极端敏感的时期,是该时期始于儿童出生后的第一年,并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对于这点,我们一直不大理解,因为通常认为儿童的本性是无秩序的。
儿童生活在一座城市里,生活在一个拥挤的封闭环境里,成人出于不为儿童所理解的原因移动和布置该环境里的东西,对于成人这种难以言传的态度,儿童是很难形成一种判断的。一旦儿童过了对秩序的敏感期,那么,映入他眼帘的这种紊乱就会成为他发展的一大障碍,成为变态的原因之一。
婴儿的心灵是一个神秘的深渊,照料他的成人对它并不了解。为什么儿童会莫名地哭泣并拒绝安抚?我们只能推测那是因为他有些潜在需要没有得到满足。
儿童对秩序的敏感,在他出生后的第一个月里就可以感觉到。比如儿童看到一些东西置于恰当的地方时会显得很高兴,这种反应是儿童对秩序敏感性的积极反应。那些受过专门训练并能按我们的原则进行观察的人,能很容易地认识到这一点。有一位保姆的例子很能说明问题:这位保姆注意到她所照看的一个女婴看到一座用白卵石粘合成的古代灰墙时就显得兴致勃勃。虽然这个儿童只有5个月,而且她父母的别墅里遍地都是美丽的花朵,但这位保姆每天都要把载着这女婴的推车停在这块石墙前面,因为这似乎可以让这孩子乐个不休。
秩序引起儿童的脾气
在儿童遇到障碍时,这种对秩序的敏感会更清楚地表现出来。在大多数情况下,儿童发脾气很可能都是这种敏感性引起的。我可以举一些这样的例子。
有一个出生大约6个月的小女孩。一天,一位妇女走进一间房间,碰巧她也在那里,这位妇女把她的遮阳伞放在桌子上。于是,这个孩子变得不安起来,这并不是由于这位妇女,而是由于那把伞,因为小女孩是对着那把伞看了很长时间才开始哭泣起来。这位妇女以为她要那把伞,就拿起来并微笑着递给她。但这个小女孩推开它,继续尖叫。这位妇女尽力安抚她,但毫无用处。她只是变得更加焦躁。怎样才能平息这个小女孩的脾气呢?这个小孩的母亲是一位富有心理洞察力的妇女,她突然从桌子上拿起那把伞,并把它放到了另一个房间。小女孩立即安静下来了。由此可见,她之所以不安是因为伞放在了桌子上。从而打乱了这个小孩关于固体物品应该如何安放的记忆模式。
另有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一次我和一群旅行者一起穿过那不勒斯的一个隧道,其中一位年轻的妇女领着一个大约1岁半的孩子,这孩子太小了,还不能步行走完这段长长的旅程。过了一段时间,这小孩疲劳了,他母亲把他抱在手上。由于劳累母亲很快热起来,于是她停下来,脱掉外套并把它搭在胳膊上,这样就去掉了累赘,接着她再次抱起了孩子,但是,这个小孩开始哭了,而且哭声越来越大。母亲想了很多办法试图让他平静下来,但全然无效。最后,疲惫和混乱使母亲变得焦燥不安起来。对这种局面,同行者也纷纷出谋划策。比如将这小孩从一只手臂转到另一只手臂,或者不断地称赞和夸奖她,但这一切努力只使情况更糟。没有办法,孩子的母亲不得不把他抱回自己手上。但到了这时候,他已经愈发燥乱,似乎到了绝望的境地。
这种反应只不过出于儿童的内在敏感性。有人走到这个小孩的母亲面前,对她说:“让我帮你穿上外套好吗?”她惊讶地看着那人,大惑不解,因为她仍然很热;她被搞糊涂了,但听从了那人的要求,让那人帮她把外套穿上了。这个小孩随即平静下来了,眼泪和不安都消失了,只不断地说:“衣服……肩膀,”意思是说“你的衣服随后穿在你的身上了”。是的,母亲应该把衣服穿在身上而不是搭在胳膊上。他笑着向他母亲伸出了小手。我们顺利地穿过隧道结束了这次旅行。
还有一个家庭场面也相当有意思。
一位妇女感到有点不舒服,就躺在躺椅上,背下垫着两只枕头。她那仅20个月的女儿走到她跟前,要求她讲个“故事”。母亲虽然她感到不舒服,但仍开始讲一个小故事,这个小孩全神贯注地听着。但她母亲病得很重,过不了多久,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她只得要求女仆扶她到隔壁房间去睡觉。这时,被留在躺椅旁边的这个小女孩开始哭起来了。一开始,别人以为她是为她母亲的病痛而哭泣,她周围的那些人尽力安抚她。但当女仆拿起躺椅上的枕头送到卧室去时,这个小女孩开始大声喊叫起来:“不,不是垫子……”意思是:“至少留下一些东西。”
人们用甜言蜜语哄着这个小女孩,并把她带到了母亲的床边,母亲尽管很不舒服,但仍打起精神继续讲故事,以为这样就可以满足孩子期待的好奇心。但是,这个小女孩仍抽泣着,泪流满面地说:“妈妈,椅子!”她企图告诉她母亲应该坐在那把椅子上讲。
至此,这个小女孩不再对故事感兴趣。母亲和枕头两者都改变了位置。故事于一个房间开始,却在另一个房间继续着。这已经在这个小女孩的心里产生了戏剧性的冲突。
这些例子都表明了这种本能的强烈性,其强烈性也许颇令人惊讶。相比较而言,两岁的儿童对秩序的需要会用一种更平静的方式表现出来时,这种需要成为一条活动原则,并提供了在我们学校里可观察到的最有趣的现象之一。比如当一件物品被置于不恰当的位置,儿童会把它放到应该放的地方。这个年龄段的儿童还能注意到最小细节上的不协调,而成人和更大一点的儿童却注意不到。例如,一块肥皂被放在脸盆架上而没有放在肥皂盒里,一只椅子被放在不恰当的地方,一个两岁的儿童会一下子就注意到这种情况,并把它物归原处。
看到某些东西放置得零乱,这似乎给儿童带来一种刺激,发出一种使儿童活动的信号。但除此之外。它没有更多的含义。秩序是生命的一种需要,当它得到满足时,就会产生真正的快乐。事实上,在我们学校里,甚至那些年龄大一点的儿童,那些3至4岁的儿童在做完练习之后,也会把那些东西放回到过去习惯放置的地方。这是他们所执行的一个最高兴和自发的任务。秩序感在于认识到每件物品在它的环境中所处的位置,记住每件东西应该放在哪里。这也表明了一个人能够适应周围的环境,在所有的细节方面都能支配它。理想环境是这样的:一个人能闭着眼睛到处走动,只是伸伸手就能拿到他所要的任何东西。人们若真能置身于这样的快乐中,必将感到和谐快乐。
很明显,儿童对秩序的热爱与成人对秩序的热爱是不同的。秩序给成人某种外在的快乐。但秩序对幼儿而言,就如同大地之于动物,水之于鱼。在儿童出生后的第二年中,他们就要从自己日后必须控制的环境中学会适应。儿童需要详尽和确定的引导,而不仅仅是一些模糊空洞的建设性公式。
秩序可以使儿童欢乐
秩序带来了一种自然的快乐,这点可以从幼儿所做的游戏上看出来。这些游戏由于缺乏逻辑而使我们大为惊讶。它们所能提供的惟一乐趣是在适宜的地方找到一些物品。
在作进一步的简述之前,有必要提一下日内瓦的皮亚杰教授对自己的孩子所作的一项实验。他把一件物品藏在一把椅的垫底下,然后把他的孩子打发出这间屋子,接着,他拿起这件物品并把它放在第一把椅子对面的另一把椅子的垫子底下。皮亚杰教授希望他的孩子会在第一只垫子底下寻找物品,当他找不到后,会到另一块垫子底下去找。但是,当这孩子回到这房间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起第一把椅子的垫子去寻找,然后用他自己不完整的表达方式说道:“没了”。他并没有试图到其他地方去寻找这件物品。接下来,皮亚杰教授重复这项实验,让这孩子看到他从一只垫子底下拿出物品,并把它放在另一只垫予底下。但这孩子还是像刚才那样找了一遍,说:“没了”。皮亚杰教授得出的结论是,他的儿子有点傻。他几乎带着怒气地掀起第二把椅子的垫子说:“你没看到我把东西放在这儿吗?”这孩子回答说:“看到了。”然后指着第一把椅子说:“但是应该放在那里”。
可见,儿童感兴趣的并不在于找到物品,而在于在它本应在的地方找到它。显然在他看来不理解这种游戏的是教授而不是他。他认为如果不把物品放在它应该放的地方,这种游戏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曾经看到几个二三岁的儿童所玩的一种捉迷藏的游戏,对此我确实吃惊不浅。看起来他们玩得很尽兴。但他们是怎样玩这种游戏的呢?一个儿童弯腰爬到一张桌子底下,该桌子表面上盖着一张长及地面的桌布。小伙伴们看着他爬进去之后就出了这个房间,然后回来揭起桌布,当他们发现他们的同伴仍在桌子底下时就高兴地大嚷一声。这种游戏做了一遍又一遍。他们依次说:“现在,我来藏。”然后爬到那张桌子底下。
另一次,我看到几个大一点的儿童和一个幼儿捉迷藏。那个幼儿藏在一件家具背后,几个大一点的儿童进来,假装没有看到他。这几个儿童找遍了整个房间,就是没有看这件家具后面。显然,他们的目的是取乐这个幼儿。但是,那个幼儿突然叫起来:“我在这儿”,其语调显然意味着:“你们怎么没看到我在这儿呢?”。
如果游戏的目的是快乐,那就必须承认,在儿童生命中的某一个时期,快乐就是在适当的地方找到物品。根据他们的解释,“躲藏”就是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放置或找到某些东西,正如他们对自己所说的:“你们不可能看到它,但是我知道它在哪儿,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它。”
秩序敏感期是儿童行动的指南针
自然赋予儿童对秩序的敏感性。这是一种内在的感觉,这种感觉能区别各种物体之间的关系,而不是物体本身。由此形成了一个整体环境,这个环境中的各个部分相互依存。当一个人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他就能指导自己的行动达到特定的目的。这样的环境为一种完整的生活提供基础。反之,累积的各种印象若是不按照某种秩序整理安排,还有什么用处呢?这就像有家具,但没有放置它的房间。一个认识各种物体但不了解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的人,将会永远地生活在混乱的状态之中。正是在童年的生活中,人们找到了生活道理的导向。这是自然给人的一只指南针,使人能够适应于世界。就好像一位老师给了学生一张教室平面图,教给他们第一个有关地理学的概念一样。自然赋予儿童重复成人说话声音的能力。
人的智力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建立在儿童在敏感期所打下的基础上。
儿童疾病源于内部秩序
儿童具有两重秩序感。一种是外在的,这种秩序感从属于儿童对他本身与周围环境的关系的感知。另一种是内在的,这使儿童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不同部分和它们的相对位置。
实验心理学家认为,人存在一种感觉,使每个人能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不同部分所在的不同位置。这种特殊的记忆,称为“肌肉记忆”。
这种解释完全是机械的。例如,它认为,如果一个人动动手拿到了某种东西,此动作过程就被感知了,并固定在记忆里,因而可以再现。由于一个人已经有了理性的和随意的经验,因此,他可以选择移动他的右臂还是左臂,朝着一个方向而不是另一个方向转动。
但是事实是上,早在儿童能自由地到处走动和具有这些经验之前,他已经历了跟身体的各种姿势有关的敏感期。也就是说,自然已经提供给儿童一种跟他的身体姿势和位置有关的特殊敏感性。
自然为实际的发展提供了潜在可能性和有意识经验。当环境阻挠这种发展时,我们可以看到儿童变得极端焦躁不安、心神不宁,好像是一种疾病的症兆。只要这种有害的情况持续下去,这种有害的状况就会继续保持下去。
然而,一旦排除了障碍,所有这些不良症状也就消失了,由此表明产生这种症兆的原因。
在一位英国保姆的经历中。可以找到这方面的一个有趣的例子。一个孩子的保母找了一位能干的妇女替代她,但后者在给她所照料的小孩洗澡时碰到了很大的困难。无论何时,一给他洗澡他就变得焦躁不安。他哭闹,尖叫,并拒绝这个保姆的接近。
这位保姆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这个小孩就是厌恶她。直到以前的保姆回来后,这孩子才恢复了平静,又开始喜欢洗澡了。这位英国保姆曾在我们的一所学校里受过训练,对有关儿童厌恶感的心理基础很感兴趣,并试着用理论解释儿童的这种不完整的言语。
这个小孩已经把第二个保姆当成坏人,因为她是用相反的动作给他洗澡的。于是,这两位保姆对他们给小孩洗澡的方式进行了比较,并发现了以下差异:第一个保姆是右手靠近他的头左手靠近他的脚;第二个保姆恰好相反。
另一个例子更为严重,它有着未确诊疾病的所有症兆。此事发生时我恰好碰上,虽然我并没有以医生的资格直接介入,但我仍然给以了相关帮助。有个小孩不足1岁半。刚随其父母完成了一次长途旅行,他的父母认为,这个小孩只是年龄太小了,以至不能忍受这种疲劳。然而,他们特别提到在旅途中一切都是顺遂。每天晚上他们都睡在高档旅馆里,那里带栏杆的儿童小床是现成的,还为小孩准备了合胃口的食品。
而现在他们住在一个宽敞的带家具的公寓里。由于没有带栏杆的儿童小床,这个小孩跟他母亲睡在一张大床上。其最初症状是失眠和呕吐。一到晚上必须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刚开始,他们以为孩子啼哭是由于胃痛的缘故。于是请儿科医生检查这小孩,给这小孩提供了特殊的饮食、日光浴、散步并进行了其他的治疗措施。但是这些措施均无任何成效,到了后来,夜晚成了全家的梦魔。因为只要到了那时,这小孩就会惊厥、抽搐,甚至在床上打滚。这种情况一天要发生两三次。最后,他父母只好请了一位著名的儿童精神病专家。当时,我也参与了此次会诊。表面上看来这个小孩看上去很好,据他父母讲,在漫长的旅途中他一直很健康。因此,我们推测这种很可能有着某种精神的因素。当看到这个小孩躺在床上忍受着病痛发作的痛苦时,我得到了一种启发。我拿了两只枕头,把它们相互平行铺开,这样就形成了一张有栏杆的儿童小床。然后,我在上面盖上床单和毯子,没有说任何话,把这张临时凑成的儿童小床紧靠在小孩所睡的床边。这小家伙看着它,停止了哭嚎,滚着滚着,滚到这张床的边沿然后睡在里面,不断地说着:“卡玛,卡玛,卡玛”——他用这个词来表示摇篮,很快就睡着了。从此他的病再也没有发过。
显然,睡在大床上的这个小孩失去了从儿童小床的两边栏杆所能感觉到的那种支撑感。这种感觉的丧失导致了失调和痛苦。这说明了敏感期的力量是多么的巨大。
儿童并没有和我们成人相同的秩序感。经验使得我们麻木迟钝。但儿童却是一张白纸,他正处于获得感知印象的过程之中。他从一无所有开始,感觉到创造的辛劳。要知道,如果我们能使自己适应这个世界的话,那是因为儿童给了我们适应世界的工具;如果我们能意识到自我的话,那是因为儿童使这种意识成为可能。我们之所以富有,是因为我们是儿童的延伸。儿童始于一无所有,却为我们提供了未来生活的基础。从一无所有到夯实未来生活的基础,儿童必须作出巨大的贡献。儿童是如此接近生命之泉。然而,对于这种创造我们却一无所知,也没有丁点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