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个周六,吴永冬再次被卡朋特轻柔和缓的曲调唤醒,他知道这个电话是老蒋打的,他知道如果接了,老蒋会说:“小吴啊,我今天有点事……”他还知道就在昨天,他已经在一场盛大的闹剧里被壮观地击毙。
挂了老蒋的电话,继而关了机。吴永冬像一截枯木一样躺在床上,眼睛睁得铜铃般大,眼珠死死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转动。
如果死都不能结束这一切——一想到这个问题,他旋即感到难以呼吸——如果死都不能结束这一切,如果死都不能结束这一切,如果死……这个短促的句子恍若一把锋利的剃刀,将他所剩无几的逻辑肢解成碎片。
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吴永冬终于认清,这个世界就是个囚牢,他是这个“美丽世界”深锁的囚犯,他将在这里孤独终老。哦,对不起,连孤独终老都变成奢望,因为身体也跟着更新和循环,他不会老,现在又不能死,还有什么比这样活下去更可怕。想到这里,他着了魔一般狂笑,放声逼问空旷的房间:地狱会是这样吗?绝对的囚禁!炼狱会是这样吗?永恒的囚禁!
“石菁,对不起,我昨天没能准时赴约——我说了你肯定不信——我正接着你的电话就被打死了。然后,现在,我给你发着短信,对,我又活过来了。现在能告诉我昨天你找我所谓何事吗?”吴永冬发出短信,期待着立即就有回应。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斑马不仅没回信,手机也不再打得通。
斑马的办公室仍然有条不紊。吴永冬这次进来不再敲门。
“不是说加班么,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斑马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吴永冬进来,赶紧合上她那皮面笔记本。
吴永冬觉得她还这么问有点搞笑,昨天明明给他打过电话,已经暴露了,还做这样掩耳盗铃的事。“我不是来加班的,我来是想问问你昨天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我什么时候给你打过电话,昨晚我打了你一巴掌才是真的。”斑马说着把脸转向一边。
“别给我扯那没用的。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是喝了他娘的一副丧心病狂的中药遭了天报才掉进这个无法醒来的大梦里,在这里,除了我,每个人,每件事每隔两天就原样重复一遍。以前你装得很好,让我觉得你也在那所有的重复之中。连每周六晚的短信都坚持发,一个标点都不变,真是藏得够深啊。”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去给你拿档案室钥匙。”
斑马起身要走。吴永冬却直接挡在她面前,将她的手一把抓过来。斑马一边努力挣脱,一边怒斥道:“吴永冬,你疯了吗?你弄疼我了,快放开。”
吴永冬听到那个疼字,心一软就乖乖放开了。可看着慌张的斑马马上要逃走,他又急了,一个箭步就挡上去,饿虎扑食一般将她紧紧箍住:“你别走,别离开我!”
“你放开,放开,再这样我要叫安保了?”
一听要叫安保,吴永冬反而更加激动了,他现在死都不怕还会怕安保。用脚将门狠狠踢回去,他一把将斑马重重地丢进沙发里,并用身体压上去,完全制止住她。
“你起开,起开。你这混蛋,这里可是办公室。你要干什么!”斑马奋力挣扎。吴永冬紧紧抓住她的双手,用身体压住她的身体,用脸压住她的脸,令她完全动弹不得。
“我敢赌命,我的确接到过你的电话。”吴永冬将嘴抵拢她的耳朵大声说:“你说让我现在不管在做什么都立即放下,你让我立即回厂部,还强调说‘很重要’。我可记得清清楚楚,怎么现在翻脸就不认了呢,你到底在隐藏什么!你不知道,我一直偷偷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你却这样残忍地对我!”
“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的确没打过什么电话,我看你今天来就是想借题发疯。快放开我,你个疯子。放开!”
“不,我感觉你一定知道什么。我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囚犯,是这样吗,你肯定也和我一样,被困在了这里。一定是这样的。求求你了,快告诉我答案吧,即便没有出口,我们还可以相互搭个伴。那个没有终点的终点太可怕了,连死都没有用,我真的不知道还该怎样活下去!”
“没有出口,你不知道去寻找出口。跑到这里来欺负女人就算你的本事。你快放开,你个懦夫!”
大概是懦夫这字眼骂到了吴永冬的痛处,弄得他分了神。借着这个空当,斑马聚起全身力量将他一把掀到地上。
斑马起身要逃,吴永冬却猛地爬起来再次把她按回沙发里。这次他的手上再也没有之前的顾及和温存。在这一刻,他仿佛幻化成了绝望的野兽,任凭自己的欲望在斑马身上胡乱冲撞,他撕扯她的衣服,为了让她安分和顺从,动作十分粗暴。
斑马发了疯地抵抗,愤恨地骂:“吴永冬,你个流氓,你这叫无能的占有!”
吴永冬没想到看似单小的斑马抵抗起来却像头小蛮牛,但她终究还是敌不过一个男人的大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扒下她的外套:“无能就无能吧,只要能占有就行,反正我就是个无能的人。”
斑马的腿蹬蹬得厉害,想脱去她的裤子得用上双手才行,可刚一松开她的手,就挨了她一耳光。“你如果再不停止,我会恨你一辈子。”斑马愤恨地说。
“恨就恨吧,反正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明天一早起,你又将什么都记不得了!”一番折腾之后,吴永冬终于弄开她的腰带,正要得手之时,斑马一直板着的身体竟一瞬间软了下去。弄得吴永冬突然失去了搏斗的目标,楞在了她身上,她那如火如炬的眼睛让他不敢直视,正茫然无措时,他听到斑马说了一句用力很深的话:“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该伤害我,无论我记不记得。”
吴永冬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啃了一口,身体渐渐瘫软下来。他将双手从她腰带上慢慢收上来,轻轻捧起她的脸,眼泪旋即下来,汇进了斑马的眼泪里:“真的好希望你能记得。我的世界好孤单,好冷,好苦——你赢了,我想我真的爱你。”
离开斑马的办公室之前,他还用手温存地帮她揩干眼泪:“别哭,如果你真的选择独自承受,我希望你足够坚强,我们都没错,是这个世界太残酷!”
吴永冬走了好一会儿,斑马才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捡起地上的外套穿上,花了好一阵才得以平复。再次坐回办公桌前,她翻开日记本,上面是刚刚写下的内容:
第28个重复的周六 晴
研究最后取得了成果,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行得通,但我还是愿意把他找回鹰眼一起做一次尝试。但事情太不凑巧,他那时已经身陷困境,后来还死掉了,他发短信说我不敢相信,其实我相信,因为我也是在还没说完那电话就同时失去了意识。我们竟是同生共死的共同体,这太难让人接受了。然而,更可怕的是,我现在还可以活着写下这些根本无法保存的日记。对不起,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一切已经彻底颠覆了我所有的物理学逻辑。现在,或许只有上帝才知道答案了。一切,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