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光明大手印:智慧人生
32244100000018

第18章 艺术人生

(一)《大漠祭》

1.人性不同,信仰就不同

◎问:《大漠祭》序中有这样一句话:“生活之多样,必然决定文学之多样。”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人之多样,信仰就多样”呢?

●雪漠:是的。人性不同,信仰就不同。

◎问:《大漠祭》最后说:“重要的,应该是如何活着。”您写作《大漠祭》十二年间,这句话在您心里是怎样的分量?像这样质朴真实的作品现在越来越少了。

●雪漠:这只是一种见地,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分量,一有分量就会被那分量束缚;一有束缚,我便不会流出今天的《大漠祭》。写作,先有心的朴实,才可能有文的朴实。所以,朴实不易。

2.书中的坏人是我打死了的“雪漠”

◎问:《大漠祭》中,灵官、憨头和莹儿之间,显然也存在一笔宿债。对灵官最后出走的结局,我一直没读懂,不知它是悲剧还是喜剧。是否一个“祭”字说明了一切?中国人向来不喜欢悲剧,所以,即使是悲剧,大多也能够在最后得到消释。然而,这个结局似乎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我们该怎么理解?

●雪漠:一言难尽。雪漠在用他的生命经历,诠释着你的问题。

◎问:灵官是一个读书人,最后以出走的方式跳出了生活的圈子,是不是说读书才是解脱?雪漠是不是一定程度的灵官?

●雪漠:雪漠不仅仅是灵官,更是他书中的所有人物,包括那些坏人。坏人都是我打死了的雪漠。

(二)《猎原》

1.管好自己看好心

◎问:《大漠祭》和《猎原》里的灵官和黑羔子,都是那种渴望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的人,因为他们都受过教育。可是,外面的世界,像很多城市,不也一样贪嗔痴俱足吗?城里人不是比乡里人少了很多单纯吗?您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雪漠:是的。到了外面,不一定真的快乐。快乐取决于心的明白,跟身的所处关系不大。

◎问:最近在读您的《猎原》,觉得书中那些涸泽而渔的、贪婪的、愚昧的人们,在现实中是占大多数的,孟八爷那样的人只有极少数。现在,社会比以前更富足,但生活中的人类对财富的饥渴却甚过往日。什么样的药才能解除他们的苦痛?

●雪漠:先管好自己,再说别人。管好自己看好心,放下贪欲不杀生。若是大家都如此,便是人间好风景。命运的改变,只能靠自己心灵的明白和智慧。人只能自救。

2.那些人物,都是雪漠自己

◎问:我在读您的“大漠三部曲”时,总感觉您不仅是在为西部人立传,更是在展现一种国民性。比如在《猎原》中,“填井事件”就生动深刻地刻画了一群趋利避害的小人物。从这些人物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自身。

●雪漠:是的。但同时,那些人物,也都是雪漠自己。我的生命里,包含了我作品中所有人物的全息。所以,希望大家不要神化雪漠。

◎问:我在看《老人与海》时,看到老人在跟大鱼搏斗了很长时间已经疲惫不堪时,仍然赞美大鱼健美的身姿,这种享受斗争的心态对我很有启发,这也是作家本人的一种哲学态度。您的《大漠祭》更多的是展现,里面看不到作家的喜好和思想,而《猎原》就多了一些议论和独白。这样一种风格又该怎样看待呢?

●雪漠:我更喜欢展现。有时,当你面对大自然,无论什么样的语言都表达不出心中的感受。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自己看到那种美。当你亲自看到那很美的画面时,不同的人可以看到不同的内涵。当然,到了《猎原》后半部时,我也有了一些议论。不过,这议论是人物心灵的独白,不是作者硬生生的议论。

(三)《白虎关》

1.每个人生命中的那一“关”

◎问:请问《白虎关》中“关”字有何含义?小说中灵官说:“穷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怎么理解呢?

●雪漠:“关”是命运的考验。穷最大的可怕,是使一些被别人认为穷的人享受不到尊严。

◎问:《白虎关》里兰兰和莹儿面对的“关”,是生活抉择上的关口,还是灵魂修炼的关卡?

●雪漠:二者都有。生活就是修炼,修炼是为了更好地生活。

◎问:您写了那么多作品,代表不同的超越,请问《白虎关》代表了什么样的超越?

●雪漠:《白虎关》象征我们每个人必须过的那一关。

◎问:老师,那一关是怎样的一关?

●雪漠:每个人有不同的关,欲望和心灵不同,那关就不同。

◎问:自从看您的书后,常常发现有黑白两个我在不停打架,不停纠缠,这个过程很痛苦。请问老师,如何才能战胜小我的贪执?您又是如何战胜自己,如何过关,实现超越的?能否说一下具体方法?

●雪漠: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法。我的方法是尽量忘了自己,多想想别人。

2.如何面对旋风般的命运

◎问:您觉得《白虎关》里最悲惨和幸福的人物是谁呢?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有原型,有其代表意义吗?

●雪漠:最悲惨和最幸福的皆是莹儿、兰兰和月儿。她们代表了真善美。

◎问:为什么说她们是最幸福和最悲惨的呢?

●雪漠:幸福是因为她们有希望和追求,悲惨是因为她们的希望总是被现实撞碎。

◎问:在《白虎关》里,有这样一句话:“旋风一样,碰上啥,啥就卷进去了,树叶呀,纸片呀。人也一样。”请问旋风代表了什么呢?

●雪漠:命运。

◎问:人怎样面对犹如旋风一般的命运呢?

●雪漠:欲改变命运,先改变心。心变了命才变。所以,我才叫你读《了凡四训》。用心指导行为,用行为重塑灵魂。改变命运者,首先是改变了心呀!

◎问:怎么变心?

●雪漠:从眼前的利他小事做起。

◎问:被命运扼杀的我,怎么调整自己的心态呢?

●雪漠:放下一切时,心无须调的。

◎问:《白虎关》中渗透了宗教精神。小说中兰兰被流沙淹没时,莹儿用双手去救她,莹儿觉得她不是在救兰兰,而是在救自己。她自己不是也陷入了跟沙坑差不多的绝境吗,不也正在进行自救吗?

●雪漠:所有救别人者,皆是在救自己。许多时候,救别人也是救自己。自己的行为构成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问:莹儿用血肉模糊的双手一点一点挖出兰兰,是不是也意味着在生活中要摒弃一些压住自己的观念或沉重的东西,才能救自己和别人?

●雪漠:能救自己的,永远只是自己。要学会取舍。贵人,就是能教会你取舍的人。

◎问:《白虎关》里写到:“据说,一个人的命很难改变,除非他有了信仰。信仰的力量能改变命运。”一个人的命运、一个民族的命运、一个国家的命运、整个人类的命运又是怎样的呢?整个人类命运的改变是不是先从个人命运改变开始的?

●雪漠:民族和人类,皆是一个又一个人的聚集。我们每个人都改变自己,离恶向善,便是拯救民族,拯救人类。

◎问:您在《白虎关》里塑造了成功企业家双福的发迹史与败落史,这说明了什么呢?

●雪漠:心如瓶子,财富如水。瓶子不大,装不了多少东西,硬装的话,瓶子就破了。只有心宽如天,才能富大似海。

◎问:苦苦想发财的猛子,穷其心力地去致富,却屡遭命运的捶打,一根钱毛都没得到。其中有一场景就是捞到了“大牛”,最后还是“骑石驴”了。这又说明了什么道理呢?

●雪漠:心不变,是发不了财的。发点小财,也保不住。秦二世拥有百万大军,连江山都保不住,何况一个死心眼的人。你不见,哪有三世大富的小心人?

◎问:兰兰和莹儿也想赚钱,以为有了钱就不会再被人“卖”来“卖”去,但她们历尽沙漠的艰难之后,即使到了心中的天堂盐池,出卖苦力,也还是没有挣到钱,却走向了另一条修炼自心的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雪漠:这问题本身,便是答案。

◎问:命运的悖论如何理解?莹儿在现实与理想的悖论前选择了自杀,兰兰似乎通过信仰超越了命运的悖论,但事实上她的生存仍是个潜在问题——书中对此似乎没有太多的交代——在信仰与现实中仍然有命运的悖论要超越。

●雪漠:单纯的生存其实用不了很多物质,让我们痛苦的,其实是我们的贪欲。陈亦新的母亲有句名言:“只要依靠双手,拣垃圾也会吃饱肚子的。”在基本的生存满足之后,幸福与否取决于心灵明白与否。知足者常乐!

◎问:《白虎关》是一部寓言,如今整个时代都沉浸在淘金的狂热中,现代文明对古老乡村的文化不断侵蚀。在如此的挤压之下,很多人在价值观和人生观方面,都出现了诸多困惑。请问老师,《白虎关》告诉我们该怎么自我救赎呢?

●雪漠:真正的救赎无关乎物质。在基本的生存条件满足之后,救赎是信仰层面的事。没有信仰,没有自省,没有向往,就不可能实现救赎。

◎问:兰兰和莹儿刚入沙漠就遇到豺狗子的袭击,她们之所以最终能走出来,靠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呢?豺狗子在小说中又象征了什么?

●雪漠:她们靠生命的盼头走出了困境。豺狗子是人生中必然遇到的别一种动力。

◎问:什么动力?

●雪漠:没有厄运,便没有大成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耐得天磨,才是好汉!当我们不能改变命运时,就先改变自己的人生姿态,这也同时改变了命运。所以,老顺总说:老天能给,老子就能受!

◎问:那“命很好”的人,岂不是没得成功?

●雪漠:“命很好”的人,常常是指庸人。

◎问:就是说,有抱负,有“想做的事”,有“该做的事”,就必然会遇到无数困难,只有战胜这些困难,才能赢得成功?

●雪漠:有时,困难其实是另一种动力,你要享受它。享受厄运,享受命运的所有留难。当你静静地观察、品味并享受它们时,它们就成了你灵魂的营养。

◎问:对生命而言,苦难和福缘有什么不同吗?

●雪漠:对于智者来说,苦难就是福缘。

3.死亡必然来临,你为何而活

◎问:在《白虎关》里,您关注了人类生命终极意义的东西,其中渗透了您独有的思考。这些思考对当今时代的意义在哪里?

●雪漠:我写作很少管意义。

◎问:您出版的系列小说中“死亡”是一大主题,而且您的小说基本都是以悲剧结尾的。请谈谈您理解的悲剧。

●雪漠:真正的悲剧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问:书中的三位女性最后都找到答案了吗?

●雪漠:那三个女性只是各有解答而已。

◎问:活着要有盼头,如何活得有意义,这种追问一直贯穿全书,您想向现代人传递什么呢?对人生意义的追问吗?

●雪漠:每个人都要有自己活着的理由。你为什么活着?

◎问:但是,现实生活将人逼至绝境时,还未至生与死的抉择,多数人就妥协了。能最后站到生死抉择前的人非常少,能坦然面对生死的人更是极少数。比如司马迁,他好一些,把事业看得重于自己。《白虎关》这部书在生与死的层面拷问活着的理由,这活着的理由可否理解为生命的张力?

●雪漠:司马迁有他活着的理由。他活着的理由,就是生命的原动力,更是生命的意义和张力。

◎问:兰兰的信仰和生活没多大冲突,她为啥还要选择离婚?一个选择可能是对自己的救赎,但往往又是对别人的伤害。她可以不做选择地信仰吗?

●雪漠:这要看你的一生选择啥了。当你选择了动物性的生存之后,就可以放弃信仰。

◎问:人应该像莹儿那样,有一个盼头吗?

●雪漠:活在当下,心怀盼头。没有盼头,便是混混。

◎问:请问老师,您的盼头又是什么?

●雪漠:我的盼头是写出能照亮世界的作品。

◎问:有大德开示:“不要追忆过去,不要希求未来。”这与“活在当下,心怀盼头”有无什么区别?

●雪漠:一样的。那大德,肯定有普度众生的盼头呀,否则算啥大德?

◎问:莹儿心中的所有盼头都是灵官,可灵官却选择了出走。莹儿就在这样一个盼头中死去,是不是很不应该?莹儿的出路在哪里?

●雪漠:莹儿的出路在于自己的真正强大。真正强大者的盼头在自己心中,不是心外的“灵官”。

◎问:假若莹儿还活着,她的未来将会怎样?

●雪漠:她找不到灵官时,就会来找雪漠。

◎问:看到网上有种说法:阿弥陀佛是一切佛的王。个人认为这个说法不是很妥当,是不是应该说出自己的看法,还是应该保持沉默?就如《白虎关》中的兰儿、莹儿同为女儿,而命运各异,叹莹儿为何不爱灵官的信仰。

●雪漠:保持沉默并祝福别人。我们要允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王”。对某些女孩来说,她的爱人就是她的王,我们也同样随喜她。有个王总比没个王好。就怕她连自己也不信了。这世上,有点敬畏,就可能会有种向往。等到连上帝都死了时,世界也就没救了。

◎问:《白虎关》里的莹儿在沙漠那种严酷的环境下生存了下来,为啥却在父母所谓的爱里死了?可见,这“爱”也是绞杀人灵魂的利器。那么,莹儿怎么选择才有可能自救呢?真正的爱又是什么?

●雪漠:亲人愚蠢的爱,有时很可怕。他们会打着爱的旗号屠杀自己人。爱跟亲情无关。许多时候,一些貌似亲人的人,可能正是凶手——虽然那凶手有着爱的面孔。真正的爱应当是智慧的爱,不是愚痴的爱。它是多替别人想想的另一种说法。自救者首先应该在心灵上强大,不要试图依靠别人的力量。只有自己真正强大了,才可能实现自救。

4.双眼观照世界,心灵感受灵魂

◎问:《白虎关》中的莹儿,《大漠祭》里的引弟——特别是引弟,父亲为了要儿子而剥夺了她的生命——死前的思想活动,都让我想起了佛舍身饲虎的故事。请问,您塑造这两个人物时,有什么深层次的思考吗?

●雪漠:写作时,我更多的是爱,是感性,很少有理性的深层思考。思考有时会损伤作品。我更多的是爱。

◎问:为什么《白虎关》那么的真挚呢?我总觉得,自己想的东西,正好就让书中的人物给说出来了。

●雪漠:因为我投入了生命。

◎问:感觉兰兰也是我,莹儿也是我,月儿也是我,就是那猛子、老顺、双福女人都是自己的影子。

●雪漠:是的。因为他们是人类中的典型。

◎问:《白虎关》里黑皮子老道说:神受供的,不是形,不是质,不是色,不是味,是那供物的“性”。应该怎样理解呢?

●雪漠:性者,精神也,它是形而上的东西。

◎问:《白虎关》里写到掘坟,说:“再说,不信你能掘了人家的坟。谁的坟,是谁自己掘的。别人掘不了。别人掘了的,只是别人的坟。不是吗?那掘坟的,最终,把自己心里的一种东西给掘了。不信干出这掘坟事儿的,能成个啥气候?”请问老师,“把自己心里的一种东西给掘了”,那种东西是什么?

●雪漠:仇恨会淹没良心和智慧。

◎问:您在《白虎关》里,写到部分人的心灵世界,同时重点刻画了兰兰、莹儿、月儿的灵魂世界。请问雪漠老师,从心灵到灵魂是怎么一个过程呢?古往今来的大作家,真正能进入人类灵魂世界的作品很少,很多作品刚到了心灵层面便戛然而止了。

●雪漠:心灵到灵魂是程度上的递进,更多了一种纵深感,需要一种生命的历练。

◎问:《白虎关》是悲剧还是喜剧呢?是绝望还是希望呢?是苦难还是超越呢?

●雪漠:一言难尽,亦喜亦悲,悲欣交集。

◎问:我在看时,时时笑出声,心却越来越难受、沉重。

●雪漠:人生就是这样呀。

◎问:一次,我和《白虎关》编辑吴金海老师聊天时,吴老师说:《白虎关》就如《红楼梦》一般,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让读者自己评说吧。我久久在思考这句话,您怎么看呢?

●雪漠:我也是一样。那小说,一团混沌也。

◎问:有时候,好作品不一定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答案,读罢之后那种无尽的思考,对心灵的不断叩问,也便是它的价值了。

●雪漠:是的,当我们面对大自然时,是很难说出啥的,我们只是被它感动了。我希望我的小说也这样。有时候,文学跟信仰一样,本身就是目的,不是手段。

◎问:《白虎关》里每一章节的题目都是两句“花儿”,请问您这样写作的含义在哪里呢?为什么前两部《大漠祭》和《猎原》不是这样?

●雪漠:因为我找不出其他的话了。“花儿”能说出我想说而说不出的话。苦难意识在民歌“花儿”中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无论其曲调,还是内容,都有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问:看自己写的作品,您有什么感受呢?

●雪漠:我看自己的作品时,总是被书中的人物打动。因为我完成他们时,他们其实已活在另一个时空里了。

◎问:《白虎关》在比喻什么呢?

●雪漠:世界和人生。

◎问:世界和人生是怎样的关系?

●雪漠:一滴露珠可折射出世界。

◎问:《白虎关》承载了那种厚重如大地、壮美如雪山的西部精神吧?

●雪漠:是的。西部精神其实是一种朴素、淳朴、接近自然的精神。时下,“转基因食品”把我们都异化了。我觉得,只有在西部,或许还能找到一种让我们清凉的元素。

◎问:《白虎关》中,您写到了农民的生活。当工业时代冲击农耕时代,人们该如何面对?

●雪漠:我们尽量抢救一些即将消失的文化。因为,只有那文化,才能滋养我们的心灵。要是那些优秀文化也消失了,我们就只能吃转基因文化食品了。

◎问:您能大致谈谈整个创作过程吗?当初写作的冲动来于何处?《白虎关》您怎么总结呢?

●雪漠:写,改,再写,再改,直到满意。当初发现那世界正在消失,高贵和尊严也会随之消失,就想把它定格下来,想趁活着,做些自己该做的事。它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它一出版,我就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该干些别的了。

(四)《西夏咒》

1.一滴露珠能折射出世界

◎问:《西夏咒》里写到的金刚家看似一个小世界,却反映了整个人类的大世界,就如您以前总写的老顺一家一样,都是壶中现世界。请您谈谈金刚家意味着什么?金刚家与老顺一家的区别在哪?

●雪漠:老顺一家是西部农民,金刚家是整个人类。

◎问:为什么不用其他的家,而用金刚家呢?

●雪漠:每个人都可用不同的名相替换它,比如德国、苏联,比如协约国、同盟国等。

◎问:如果这么说,那么或许有些人也会在读您的作品时想歪了。那该怎么办呢?

●雪漠:心正不怕歪。心邪也没啥。

◎问:我觉得,《西夏咒》贯穿着大手印超越的见地,对吗?

●雪漠:是的。大手印是其灵魂。

◎问:只有领悟大手印的见地,才能领悟《西夏咒》吗?

●雪漠:《西夏咒》包含了大手印,但不仅仅是大手印。

◎问:《西夏咒》里的大手印文化跟其他善文化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雪漠:有。《西夏咒》里的文化是雪漠说的,别处的善文化是别人说的。这就是区别。雪漠设定的意义只能照亮雪漠。别人的能否照亮他们,你得问问他们。

◎问:文学界都说宗教是禁区,一些有局限的编辑或者不懂的人,一见到有点宗教意味的东西,就立刻退避,但从《西夏咒》的热门看,这种文化形式大有被接纳的趋向。是吗?

●雪漠:《西夏咒》不是宗教,《西夏咒》是写人类灵魂的。

◎问:您在《西夏咒》后记中说:“好的文学,不应该成为欲望的助缘;好的文学,应该为人类带来清凉,带来宽容祥和,带来宁静和平。任何阅读时能激发欲望、贪婪和仇恨的作品,充其量只是罪恶的帮凶。好的文学必须做到:这世上,有它比没它好,读它比不读好。”这一辨别标准,是否与您的大手印思想有关?

●雪漠:是的。只是我没啥名相。我的参照系很大,横的是世界,纵的是历史。

◎问:您在书中谈到了《西夏咒》的缘起。您说,在金刚亥母洞中发现了八本书稿,还写出了部分书稿的名字。这些名字等内容是文学的创作,还是真实的存在呢?

●雪漠:亦真亦假。世上本无真,何必问真假?万法皆水泡,无须太执著。世事本是一混沌,亦如大自然,本来就无头绪的,理也好,不理也好。

◎问:《西夏咒》看完了一遍,觉得自己比较明白,虽然头有点晕,特别是看到后面几章的时候。写法看似混乱,但道理是连贯的,它打破人的惯性思维,拓展我们的心量。其中的预言、寓言,真真假假自己悟!看了它,就知道如何在生活中修行了。但再看时,却不知道如何做更好了,难过。因为老师刻画了不同的人物。他们是各有不同的做法,还是您把这个问题交给了读者?

●雪漠:《西夏咒》是个世界,不同的人看到了不同的自己。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问题,也会找到不同的答案。

◎问:我在大学时看过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风格方面,它和《西夏咒》颇有些类似。请问,您是否觉得他在写作时,也多少处在和您类似的精神状态?

●雪漠:一千个作家,便会有一千种状态。

◎问:《西夏咒》是一本直指人性的书,对生死、爱情、善恶直言不讳。它是哲学还是文学?

●雪漠:《西夏咒》是镜子,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自己。圣人看到圣心,凡人看到凡意,菩萨看到功德,罪人看到犯罪。

2.感受天籁,融入天籁,无需思辨

◎问:请问《西夏咒》有几条线?您想用《西夏咒》来表达怎样的一种精神?

●雪漠:《西夏咒》无线,只有灵魂在流淌。我只是想告诉读者:如何在污浊的世界里长出莲花来?

◎问:我发现,自己对《西夏咒》的很多理解来自媒体对您的采访。您觉得应该单纯地去看、去感受,还是先去了解小说的文化好呢?我们该怎么读懂这本书?

●雪漠:用心去体会、感悟,感受那种灵魂的热度,后了解文化。不要用分别心去思考什么意思。

◎问:灵魂的热度?这是一个很新的提法。灵魂有温度吗?

●雪漠:没有温度的灵魂还算灵魂吗?

◎问:怎么才能做到不用一颗分别的心去看待这本书呢?

●雪漠:一有分别心,便远离真理了。忘了自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那样融入书中。

◎问:如果看了您对《西夏咒》的解读再去读小说,会否反而影响了最直观的感受和共鸣?

●雪漠:对的,一万个读者就有一万个《西夏咒》。看了解读之后,反而会削足适履。

◎问:我觉得作品读来甚是亲切、俏皮,有时还感觉有戏说的成分,可某些时候,弄不清是阿甲还是雪漠在说话。这样的写作方法叫什么呢?

●雪漠:这种写作方法叫“灵魂的流淌”。

◎问:如果用一种颜色来形容《西夏咒》,您觉得是什么颜色呢?

●雪漠:百味百色,一团混沌。

◎问:百味百色,一团混沌?是鸿蒙初开的那种状态吗?

●雪漠:非也非也,非始非终,无来无去,亦真亦幻。

◎问:您的书,有时像是在和读者玩耍,读者有时会搞不懂您在写什么。您怎么看待?

●雪漠:世上的一切本为幻化,何必认真?这一点,我在《世界是心的倒影》中谈了很多,你可以去看看。

◎问:为什么许多人看过《西夏咒》之后,会有一种生命体验,并且会发生变化?而且,许多人都无有尽头地读着,仿佛读就是目的。

●雪漠:因为写作时,我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当读者和我的心达到共振时,他就有可能被磁化。

◎问:《西夏咒》我看了大半,有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琼的强盗爸爸总叫他学自己,说自己活得很潇洒,劫富济贫也算是做善事,还说琼的和尚舅舅整天修禅,生命都变成灰色的了,那种枯燥无聊的生活,哪比得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还没读到相应的解释,便想在这里问问您。请问,修禅的快乐,真的高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乐趣吗?

●雪漠:修到乐时不知苦,吃肉喝酒咋能比?等你得到禅乐时,佛我一体乐死你。

◎问:我在读了您的《西夏咒》之后,感觉到您在书中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激荡之气,我的感觉对吗?如果对,那必须要说出来的是什么呢?

●雪漠:别说了。说出来的,都不是你想要说的。

3.翻开一本书,打开一盏灯

◎问:老师您写这个的意图是什么啊?

●雪漠:我写这个的意图,就是想叫人问我为什么写这个。人只要一问,就开始远离愚痴。

◎问:看您的书,不懂的能看懵吗?

●雪漠:懂的也看懵了,何况不懂的。越懂的越懵。

◎问:作品中有的场景比较血腥,让人联想到现实中生存竞争的残酷,生成一种对和平安宁的向往。在生活中,您主张以德报怨、以直报怨还是隐忍?

●雪漠:我什么也没有选择,交给读者选择吧。

◎问:有个声音却说:“没个放咒的,都睡成死猪,有啥好?”

●雪漠:我就是那个放咒的。

◎问:小说里有一句话是:有了鹦鹉,阿甲虽死了,话可死不了。话死不了,阿甲就没有死。这鹦鹉象征了什么呢?

●雪漠:我们都是智者的鹦鹉。

◎问:《西夏咒》给我的感觉好像是漫长的黑夜,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瞬间变为光明,其实太阳一直在,只是内心的黑夜让光明没有了!

●雪漠:对的。不过,不是光明没有了,而是内心的黑夜掩蔽了光明。

4.人性本复杂,忏悔为良药

◎问:在《西夏咒》中提到的那个特殊年代里,人类会集体丧失人性,丧失信仰,特别是雪羽儿妈“骑木驴”的那一章,就展示了人类的集体堕落、集体残杀,很形象地写出了杀人者、被杀者,还有成批成批的拉拉队。这在历史上是偶然事件,还是极为普通的现象呢?

●雪漠:随处可见。

◎问:随处可见,是不是只是形式不同罢了?有的显性,有的隐性一些,人类的心随时都在变?

●雪漠:不是在变,而是本来这样。

◎问:比如小说中的瘸拐大?《西夏咒》里,瘸拐大这个人物很耐人寻味,特别是金刚家和明王家为水源争斗时,为了栽赃明王家,金刚家让他背着母亲去河坝,把他母亲活活淹死。在这一过程中,瘸拐大的心理非常复杂。

●雪漠:人性很复杂,遇善则易善,遇恶则易恶,是为熏染。

◎问:熏染,感觉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西夏咒》里的张屠汉,一直都不忏悔,但最后还是遇到金刚亥母,刹那间就因为那点善念飞到净土了。

●雪漠:没有忏悔,便没有成长。忏悔是心灵的良药。

◎问:忏悔心和罪恶感有什么区别啊?

●雪漠:罪恶感是发现罪恶,忏悔心是远离罪恶。

◎问:阿甲惨死的原因是什么?村人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让他死去?

●雪漠:因为他太有智慧,太明白了。所以,耶稣和苏格拉底们也必须死去。

◎问:那个时代,为什么人不能自主?延伸到现代也是一样吗?

●雪漠:心不自主,人便不能自主。永远如此。

◎问:是否正如《西夏咒》中描写的那样,人类集体堕落、丧失人性这种现象是一种集体无意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

●雪漠:集体无意识是源于无明或无知。当一个人“泡”到邪恶中时,就会像被腌的菜一样,被腌出一种邪恶的味道。集体无意识是集体对个体的“腌”,而每一个个体又构成了另一种能“大腌”的环境。

◎问:今天看到一则新闻,新闻中说道,一个大学生,因为舍友错吃了一口他的盒饭而跟其吵起架来,而且还一刀捅死了来劝架的另一位舍友。请问,这是不是恶的集体无意识所造成的呢?

●雪漠:这已经不是集体无意识了。这是明显的罪恶。集体无意识是大众不一定能认知或自省的一种罪恶。

◎问:《西夏咒》中写到阿甲和琼的对话:怙主由佛陀定,佛陀由心定,最终说来说去都是心。为啥一说到心,那些村人就要杀了阿甲呢?反观现在,一说到空性,很多人都惶惶的。这折射了什么心态呢?

●雪漠:说明这世上,大多时候,总是愚者占据了话语权。

◎问:《西夏咒》中写到:“咋不算?”善人道:“这世上,啥都是说出来的。本来没信心,说呀说呀,就有了……本来不该死的,说呀说呀,就该死了。”人心不正,所以有时候还是应该制止。对吗?

●雪漠:是的。人心是能被熏染的。久闻正语,其心必正。

◎问:《西夏咒》里“鸡毛传帖”一节中,为什么吴和尚与琼不抢村里的粮食,群众就会那么恨他们?是否他们也该随众,减少众人的怨恨,也减轻自己的磨难?

●雪漠:君子不随恶行时,小人便会认为君子可恶。但君子还是要有君子之行,不能因为世上多小人,君子便顺世也当小人。

5.不求解脱者,不可能解脱

◎问:请问屠汉的飞升是解脱吗?这是不是一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象征?

●雪漠:屠汉的飞升只是飞升而已,不求解脱的人是不可能解脱的。

◎问:屠汉只做了一件好事就解脱了,雷锋做了那么多好事也不知道解脱了没有。这样会不会很不公平?

●雪漠:公平是你的想法,屠汉和雷锋是不管这些的。他们的做就是目的。

◎问:如果做的时候还老惦记着解脱,就会成为障碍的吧?

●雪漠:先得惦记着解脱,这叫发愿,没有发愿不可能成功。

◎问:那屠汉的发愿体现在哪里?

●雪漠:屠汉没有发愿,是他的一点善念改变了他的生存状态而已。

6.正视欲望,战胜欲望,才能升华

◎问:对书中的那些恶人,您如何体验他们的世界?

●雪漠:书中的每个恶人,也是我们每个人的欲望。他们其实是另一个我已经战胜了的“雪漠”。

◎问:这个战胜是怎样实现的?

●雪漠:我是先找到善知识,依其教言而修正行为。我的善知识包括好人和好书。

◎问:无论是发心帮助别人还是自修,人只是在其中磨炼自己、提升自己,对吗?就如张屠汉的飞升,也如书中密法的故事。

●雪漠:所谓磨炼和飞升,其实是战胜自己欲望的另外一种说法。

◎问:请问利他的范围与含义是什么?为家人也是利他,为大众也是利他。《西夏咒》的谝子做强盗,也说是为了别人。

●雪漠:是的。许多强盗也往往以利他的名义害人,但真正利他的参照系是整个人类,不仅仅是某一个个体或是群体。

◎问:为什么《西夏咒》一定要如此详尽地展示那些苦难?

●雪漠:展示苦难是为了消除苦难,正如治病首先要认准病情一样。

◎问:但是,很多八〇后、九〇后,还有一些不同地区的读者永远都不会经历那些苦难。那么,书里的苦难对他们有什么意义?

●雪漠:书中的苦难仅仅是一种象征。

◎问:对那象征,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它是每个在红尘中历练灵魂的人,在战胜自身的贪嗔痴时,都必须经历的诸多过程?

●雪漠:是的。

◎问:在“梦魇”章节里,琼和女人纠缠之后,喊着犯戒了,这里应该怎么样理解呢?

●雪漠:犯戒就是犯戒了。

◎问:老师,我们能否借着前人的教诲,绕过这些自身的贪嗔痴,直接进入另一个境界?

●雪漠:贪嗔痴只能正视,进而战胜它,不可能绕过。

◎问:有没有上师的加持,或者什么咒子,可以让我们减少,或者避开这些自身的贪嗔痴?

●雪漠:不是避开,而是降伏。方法有很多,包括诵经、持咒、读好书、做善事等等,都可以。

◎问:请问怎样才算正视?如何正视?

●雪漠:正视就是首先发现自己心里的污垢和垃圾,然后才能清除它。

◎问:怎么理解“勇敢的屠汉找不到黑狼”?

●雪漠:因为他杀心太重。

◎问:读《西夏咒》中看到很多自己,如何才能变得像琼那样呢?贪的范畴很大,我们如何认识这个贪呢?

●雪漠:先从认识和发现自己的心开始。

◎问:在《西夏咒》里我看到一个关键词——饥饿,这似乎也是历史上一直的主题。饥饿是否是人类欲望的象征?

●雪漠:是的。饥饿就是欲望和贪婪产生的一种热恼。

◎问:我觉得,《西夏咒》是对人类贪嗔痴的全面剖析,这样理解对吗?那么,琼、雪羽儿、久爷爷是否象征打破?

●雪漠:不仅仅是这样。它是一个世界,包罗万象,久爷爷们仅仅是实现了超越的代表而已。

◎问:《西夏咒》的“咒”该怎么理解?

●雪漠:咒为魔咒,困住众生。

◎问:“最黑的咒语也叫慈悲”又该如何理解?

●雪漠:因为仁者无敌。

◎问:《西夏咒》里琼和雪羽儿的苦苦追求,是为了打破这个魔咒吗?这个“魔咒”是什么?生命的真相又是什么?

●雪漠:“魔咒”便是困扰我们的欲望之咒。生命的真相,各有其解。心不同,其真相也不同。

◎问:刚看《西夏咒》,认为它是中国的《百年孤独》;读完后发现,它写的是千年的罪恶,千年的孤独!

●雪漠:千年也是当下。每个人当下的罪恶,才会造就千年的罪恶。

◎问:您在《西夏咒》里说:真正的国是老百姓,真正爱国的文人却很少,甚至连李白、杜甫等大诗人,也没跳出自身的生存环境。几千年来,人类一直在传颂一种错误的观念。为什么至今无人真正明白呢?

●雪漠:因为人们认假为真,执幻为实。

◎问:如何扫除心中的魔咒?许多人不知、不识心中的魔咒,如何去扫?

●雪漠:先亮眼睛,再扫垃圾。

7.超越是自省、自律、向往、放下

◎问:琼的走其实是每个人心里寻找灵魂的过程吧?琼走了千年,其实是他的心在走。

●雪漠:是的。

◎问:在《西夏咒》里,琼是依靠什么力量,才能持续克服环境的污染呢?

●雪漠:自省,自律,向往。

◎问:请问老师,是什么原因让琼和雪羽儿能成就呢?

●雪漠:还是自省、自律、向往、自强不息。

◎问:书中《汤锅中的雪羽儿妈》这一节有什么意义?我们在生活中遇到麻烦时如何对待?

●雪漠:遇到麻烦时,就想想汤锅里的雪羽儿妈。其实,只要你不学会放下,便会一直在汤锅里。难道不是吗?

◎问:《西夏咒》里的王善人是虔诚的修行人,但他却赞成处死动摇其信心的阿甲,这是为什么呢?我们如何衡量自己是否进步了呢?

●雪漠:因为,阿甲是他的逆行菩萨。当你宽容和感激跟你作对的逆行菩萨时,你就进步了。

◎问:为什么雪羽儿在折断腿后突然升华了精神,从普通飞贼的境界进入澄明境中?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雪漠:大痛之后,必有大安。明白了吗?

◎问:是否每个人都需经历大痛才能得到大安?

●雪漠:你没有大痛,便没有大安。

◎问:明白之后还要经历磨难,这种磨难和明白之前有什么区别?

●雪漠:明白之前的磨难,是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明白之后的磨难,是命运在检验你是不是真的明白了。

8.心变则命变,万法由心生

◎问:请解释一下雪羽儿突然流出的泪好吗?

●雪漠:那是她悲心大发。悲心大发,是因为她真正成了女人。

◎问:雪羽儿孝顺妈是牵挂也是心,有何区别?

●雪漠:天空虽有云彩,云彩不仅仅是天空。

◎问:“你用一个牵挂代替了所有的牵挂,就像释迦牟尼用‘普度众生’的牵挂代替了所有的牵挂一样。”佛的普度众生也是牵挂吗?

●雪漠:牵挂自己是牵挂,牵挂众生是大慈大悲。

◎问:琼和雪羽儿占了蝙蝠的家,打死、打伤它们。“琼想,二十年后,他和雪羽儿定然会有一群冤家……这一想,他仿佛明白了世人争斗的缘由。”因果通三世,这一生我们遇到的善缘和恶缘可能是在还债,但也可能是在结怨,如何才能做得更好?

●雪漠:是的,不该打死它们。但那时琼们还是凡夫,并不是圣者。他们还不知道珍惜生命。

◎问:琼见到久爷爷时,久爷爷为何现女身?

●雪漠:男也罢,女也罢,本质是一样的。

◎问:在《西夏咒》的第十八章《雪羽儿的叮嘱》中写道:“你放心踩了粪便,那粪便虽臭,却是世上最干净的东西。你屏了息,要是你不屏息的话,你的好多业障就会在这时消除。你啥都别怕,你放心前行。”怎么理解这几句话?

●雪漠:这世上,真正臭的,其实是我们的分别心。

◎问:鬼神是另一个空间的生命,是吗?

●雪漠:鬼神即心,心即鬼神。

◎问:您在《西夏咒》中说,将猪的心换成菩萨的心,就成菩萨了,能不能理解为修行的过程就是换心的过程,将我们的心换成菩萨的心,我们就成菩萨了?

●雪漠:是的。你有什么样的心,便成什么样的人。

◎问:在小说里,我看到两种极端的人群:一群向上,如琼、雪羽儿等;一群向下,如谝子、瘸拐大等。由始至终,向下的人都没有转向上,向上的人也没因向下的人而改变方向,请问老师,这是命定还是什么原因呢?

●雪漠:命便是心,心便是命,心不变命不变,心一变命就变了。

◎问:您在“光明大手印”书系和《西夏咒》里都写到六道轮回,千年来佛教也常说六道轮回,很多人就执著在这个里面,总也跳不出来。佛说,一切唯心造,但《西夏咒》里阿甲又说不要点破。那该怎么理解呢?

●雪漠:“一切唯心造”是真理,但对于一些喜欢执幻为实者来说,他要是听到“一切唯心造”,信根就有可能被毁掉。比如,一位修净土的老太太本以为极乐世界实有,信心极大,决定往生,却突然听说极乐世界也是心造的,她就可能丧失信心,很难往生了。

◎问:小说中的阿甲总是在找怙主,即使真到了怙主那里,却也没有真正看上一眼怙主,又是为什么呢?那怙主真正的寓意又在哪里呢?

●雪漠:怙主是多解的。每个人都可以根据不同的心去理解。

◎问:在《西夏咒》中,老师多次详细描写吃人的眼珠、脑花、骨髓。这是在破除人们吃肉的执著,还是展示人的兽性,或者有别的意义?

●雪漠:小说内容多为象征,但又不仅仅是象征。意义很多,随心而解。

◎问:如何看待世间人的不同?比如此人善解人意,那人四六不懂?

●雪漠:别管那“不同”的世间人,只管好自己的心便是了。你眼中的雪漠善解人意,有人还认为他四六不懂呢!你觉得谁正确?

(五)《西夏的苍狼》

1.它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

◎问:有些书是源自作者对自己灵魂的拷问而创作的,《西夏的苍狼》是这样一部作品吗?

●雪漠:是的。《西夏的苍狼》是我对爱的一种发言,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追问。

◎问:在《西夏的苍狼》中可以看出您对这个世界的另一种解读和感悟,它实现了您的哪一种文学追求呢?

●雪漠:我眼中的文学,仅仅是在说出我心中的话而已。

◎问:什么话呢?

●雪漠:一言难尽,但不离“寻觅”二字。

◎问:不同的书传递不同的思想给读者和喜爱他的人,那您的书主要传递的是什么?

●雪漠:我想传递我心中的明白。

◎问:您心中的明白又是什么呢?

●雪漠:明白世上的一切马上都会过去,不值得我们太在乎。

◎问:那我们应该怎样不太在乎,却又能积极地生活?标准是什么?

●雪漠:要积极地生活,热爱生活,积极工作,别太在乎结果。

◎问:时下许多书一看便知下文,没多少文化内涵和可读性,可是为什么您的书内容简单却耐人寻味?这耐人寻味的是什么?

●雪漠:我的作品中最耐人寻味的,是我独有的生命感悟。那是放下、打碎、实现超越后的一种智慧显现。

◎问:我觉得这部作品的调子很沉重、孤独,您以后会尝试轻松一些的风格吗?

●雪漠:《西夏的苍狼》是我最轻松的一部作品。我以后也许会尽量试着轻松一下。不过,骆驼即使发出笑声,在别人听来,仍会是沉重的叹息。没办法。这是物种的原因。

◎问:这本书有什么经典之处吗?

●雪漠:《西夏的苍狼》的经典之处,便是描绘了一颗颗寻觅的心。

◎问:您认为《西夏咒》和《西夏的苍狼》最大的区别在什么地方?

●雪漠:《西夏咒》以打碎为主,《西夏的苍狼》则侧重于寻觅。

◎问:您说《西夏咒》是打碎,《西夏的苍狼》是寻觅,那么是打碎之后寻觅,还是寻觅之后打碎?

●雪漠:寻觅和打碎本是一体。没有打碎便不会寻觅,没有寻觅,也实现不了打碎。

◎问:《西夏的苍狼》是不是也偏向于感性化和理想化?为何用“西夏的苍狼”命名这本书?

●雪漠:是的。《西夏的苍狼》也是一首心灵的诗。西夏有历史的厚度,苍狼则象征一种精神。

◎问:在《西夏咒》的后记中您写到打碎与超越,在《西夏的苍狼》的后记中,您谈到的是超越和永恒。请您谈谈,我们该怎么理解打碎、超越、永恒之间的联系和区别?

●雪漠:打碎是实现永恒的前提,永恒是打碎的终极追求。

◎问:我看了《西夏的苍狼》,觉得您在透过书寻找好种子,对吗?您对正在发芽的种子,或者隐藏中的种子有什么期望?种子怎样才能成长起来呢?

●雪漠:是的,我在寻找好种子。我期望每一粒好种子都能得到好的空气、好的阳光、好的土壤、好的水分,都能长成参天大树,给世界带来一片清凉。好种子只要远离恶缘,亲近善知识,发大心,发大愿,就能成长,就能用好的行为创造自己的命运。命运是行为的轨迹。

◎问:《西夏咒》和《西夏的苍狼》中一再提到无比殊胜的光明大手印。书中亦写到大行这个人物,他走了很多的弯路,甚至走上了错路,因为没有一个为其指路的人。我深深觉得自己以及周边太多的人或许也是这样,看不到亮光,不知道方向,没有一点快乐的色彩。书中写到:“一天,大行将自己的痛苦告诉了油把佬。油把佬说,你不用怕,等挖出了光明大手印伏藏,你就可以照着修习,你只要证得一点净光,就能消除宿世的所有罪孽。”可见,光明大手印是如此的殊胜!老师能否用一句话诠释光明大手印的殊胜和伟大,以便读者理解和领会?

●雪漠:光明大手印能让你发现自己的宝藏,你会从贫穷的乞丐,一跃而成为富有的国王。

2.用信仰的心灵理解“爱”

◎问:在《西夏的苍狼》里,我看到常昊,就看到了自己对爱的错误定位。我理解中的爱,曾经是控制和占有。在现实生活中,如何超越自己狭隘的心灵?

●雪漠:要明白,你是留不住一切的,无论你如何控制和占有,你都锁不住时光,砍不断无常。当你不能改变结果时,就改变自己的态度。要有尊严地面对一切,像个真正的人那样活着。

◎问:我很羡慕《西夏的苍狼》里紫晓和黑歌手那种暴风骤雨般的爱情,这种激情的碰撞定然是美妙快乐无比的。但目前为止,我还没体会过,没有遇见我的黑歌手,也很向往。老师,我如何才能找到属于我的黑歌手呢?

●雪漠:你等他便是了。找是找不到的。

◎问:人是凡夫,离不开“情”字,一旦陷入情里,如何走出来?书中说放下、随缘,怎样才能放下、随缘?

●雪漠:把小爱转化为大爱。

◎问:如何让爱升华为信仰?又如何让信仰转化为大爱?

●雪漠:先找善知识,依其所教,安住己心,并体现在日常行为上。

◎问:黑歌手和白轻衣相遇时,靠什么力量放下爱情,投身信仰?

●雪漠:黑歌手怕自己会陷入女难。

◎问:女难有什么特殊所指吗?在追求信仰的人眼中,美好的爱情也会是一场灾难吗?为信仰牺牲爱情与为其他——比如说成功——牺牲爱情,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雪漠:爱情要是不能升华为信仰,便会成为女难。信仰不是独占,而是奉献。要是那爱情带给自己的不是明白和快乐,而是磨难和痛苦,它不是“难”又是什么?

◎问:假如紫晓对黑歌手的爱变成一种世俗女子对理想男性的向往,还会有超越的可能性吗?

●雪漠:任何时候,爱都可能会实现超越。只要破除执著,实现放下,超越就有了可能。

◎问:紫晓和黑歌手的爱情是戒律允许的吗?严格持戒的状态下,世间的很多事似乎都不能做了,那怎么在世间生存呢?

●雪漠:所有的戒律,戒的都不是真正的爱,是欲望,是热恼,是堕落的可能。真正的爱是大慈悲,它能像火炬一样照亮世界。

◎问:您怎么理解牛郎织女故事中织女的追求呢?天女为了爱情甘愿到人间做个凡人,黑歌手为了出世间的信仰甘愿放下爱情,这是两性的差异,还是人们所说的“生活总是在别处”?

●雪漠:是的。许多时候,我们追求的,总是彼岸的事。

◎问:白轻衣的故事写了爱情与欲望的超越。紫晓与白轻衣是一幅织锦的两面,只不过一个是载体,一个是超越过程的灵魂——抑或白空行母的“接引”,只有纯净的灵魂才能见到她。试想,有哪位母亲能那样赤 裸无我?只有自己是纯净的婴儿,没有男女的概念,才配读懂她。对吗?

●雪漠: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心有不同的白轻衣。

◎问:《西夏的苍狼》中写到了紫晓父亲对她的严酷家教和常昊对紫晓爱的追杀,两者都是以爱的名义进行的,最终都以失望告终,其寓意在哪?

●雪漠:爱是精神,不是追杀。追杀者,其对象大多是敌人。世上哪有会爱你一生的敌人?

3.正确的选择,意味着超越的可能

◎问:《西夏的苍狼》里紫晓从一个尘世的女子上升到信仰之间,好像有一个很大的空白,这里面是否隐藏着您下一部书的内容呢?

●雪漠:那一出戏的空白部分,由读者自己来补吧。

◎问:《西夏的苍狼》中的紫晓与黑歌手相遇,从而激活了“女儿心”。被激活了的紫晓,觉醒了的紫晓,从过去的生活中走出来的紫晓,是否才真正地步入了实现终极超越的光明大道?

●雪漠:选对了方向,并不意味着到达了目的地。紫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少她已经告别了过去,告别了过去可能会出现的堕落、可能会发生的罪恶。她已经远离了过去的自己,有了一个美好的开端,有了一个能够实现升华和超越的契机。

◎问:这里的“激活”可否理解为“相应”?与黑歌手相遇后,因相应而产生共振,从而激活了她的女儿心?再就是,这里的“女儿心”似乎有更深的寓意,该如何正确理解?

●雪漠:激活可以理解为相应。女儿心仅仅是一种象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

◎问:紫晓的超越在于她的正确选择,而究竟的成就则在于实现身心自在,成就三身五智。那接下来,紫晓欲得究竟成就,是身心出离明白后再红尘历练,还是世间法上成就,而不能成为真正的火炬?这中间好像有一次超越?

●雪漠:有了选择,有了方向,有了行为,一直走下去,紫晓肯定会走到她的目的地的。

◎问:《西夏的苍狼》里写了很多关于女人的故事,想请教一下,您对当代女人有怎样的看法?对迷途的女人有什么建议?

●雪漠:女人如花,各色各样,一言难尽。知道自己迷途的女人,其实已经开始觉醒了。既然知道迷了,就想方设法醒来,去做不迷的事,就对了。

◎问:大杂院是个象征。不同的人在这里有了不同的选择,不同的选择又构成不同的命运轨迹。现实中同样上演着这样的故事。紫晓的这一选择,不仅对她个人来说很重要,对女性、对人类,更蕴含了深层的东西。对于整个社会的发展而言,这又有怎样的意义呢?

●雪漠:社会是一个大杂院,有着无穷的可能性,每个人的选择导致了不同的命运。我们不能左右社会,却可以决定自己的选择。所以,每个人的命运,从本质上看,都源于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要埋怨社会,要明白,无论祸福,无论得失,无论成败,都跟自己的选择密切相关。因此,我们要把握上帝赋予我们的选择权,真正地用好它。

◎问:从您的作品里,我感受到了新新人类的意识层面,您相信这个即将到来的人类意识转化吗?

●雪漠:当我们告别过去时,都可能成为新新人类。

4.如何对待生活中的恶缘

◎问:紫晓遇见黑歌手获得新生之后,为何不以她被激活的慈悲、宽容与大爱去救度常昊,拥抱现实生活,而是选择离婚所代表的彻底拒绝?

●雪漠:真正的恶是很难被转化的,尤其当这种恶缘拒绝了忏悔和自省的时候。许多时候,想转化恶的人,最终得到的可能是被诋毁、被欺骗、被伤害。所以,当我们不能转变恶时,就远离恶缘。佛教称之为“远离恶友,亲近善知识”。释迦牟尼便用“默摈置之”来对付恶性比丘,即不要理睬,远离他们。紫晓也是这样做的。

◎问:但是,如何区分真正的恶和被迷众生?从描写看,书中的常昊更像是迷失本性,不懂得爱和珍惜的男人,一如现实生活中的很多普通男人,似乎很难看出他代表了真正的恶。

●雪漠:真正的恶是不知忏悔和自省。常昊确实是生活中常见的男人,有些人可以选择和他厮混一生,苟且一世,虚度和空耗一辈子,但紫晓不愿意。我们尊重紫晓的选择,也祝福所有貌似幸福的苟活者。人生目的不同,选择就不同,价值也不同。价值评判体系不一样,人生价值的追求就不一样。我尊重常昊,也尊重紫晓。

◎问:佛教说要“远离恶友,亲近善知识”,那会不会导致好者更好,恶者更恶?这些恶者,就不用救度了吗?

●雪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缘则救,无缘则舍。一不攀缘,二要惜缘,三要随缘。

5.黑歌手是符号,也是信仰的载体

◎问:在《西夏的苍狼》中,黑歌手在寻觅什么?黑歌手象征什么?

●雪漠:黑歌手寻觅他活着的理由,他象征着每个人超越后的自己。

◎问:《我与你》这本书中说:上帝莅临人,其目的非是要人向往他,渴慕他,而是为了让人确信世界具有意义。您在《西夏的苍狼》中写的紫晓对黑歌手的爱,超越普通男女之爱,是灵魂的对话、心灵的交融。是否可以如是理解:黑歌手莅临人间,其目的非是要人向往他,渴慕他,而是为了让人确信世界具有意义?

●雪漠:这样理解也可以。但黑歌手只是告诉人们他的活法,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活法。

◎问:您说许多事情都是因缘使然,怎样才能具有或者得到像黑歌手那样超越命运的因缘?

●雪漠:先要有一种愿心,进而有一种行为。时时对治自己的习气,久久成习,便能实现超越。

◎问:我很喜欢黑歌手那样无畏的男人,请问您创作这个角色时,对他有什么期望呢?

●雪漠:黑歌手只是一种符号,也是一种向往,更是一种信仰的载体。

◎问:《西夏的苍狼》的主角为什么是黑歌手,不是黑将军呢?

●雪漠:因为这个时代不再需要将军了,人类需要的是歌手。我们要铸剑为犁,用歌声代替大炮和原子弹。人类的终极目标,是消灭所有的军队、武器和将军。那时,人类就不会再有战争了。

◎问:黑歌手、黑将军、黑喇嘛、黑寡子等人为何以“黑”命名,不用别的颜色?

●雪漠:在密乘里,黑色是诛法的颜色。那诛法,诛的是人的贪欲和执著。

◎问:在《西夏的苍狼》里,您写到历史上有名的黑水国的故事,您从西夏时的黑将军、黑喇嘛,一直写到今天的黑歌手。从书中可以得知,人类历史在发展过程中,自始至终存在着战争和暴力,存在着善与恶的争斗。那么,在今天这个相对和平的年代里,黑歌手又具有怎样的现实意义呢?

●雪漠:意义是由人类设计的。不同的心灵,会发现不同的黑歌手。

6.灵魂的叩问很重要,但行动更重要

◎问:柏拉图的《斐多》中,苏格拉底将修养自己的灵魂作为人一生最重要的事。读书,读好书,是否堪称灵魂修养的必修课?您的所有作品,几乎都有“灵魂”的维度。《西夏的苍狼》中“白轻衣”一章刻画了一个女子寻觅爱的灵魂。您是否如西方哲圣苏格拉底一样,相信灵魂存在、灵魂不朽?

●雪漠:是的。我相信灵魂不朽。只是对这灵魂,我有自己的解读。

◎问:白轻衣的故事也是在讲述宿命、灵魂和超越。生活中遇到让你无由牵挂的人也是缘。是否只有战胜自己,才能摆脱命运?要认识并超越现在“无灵魂”的集体无意识,只有找到自己,对吗?

●雪漠:对的。

◎问:近来领导、朋友都好心地告诉我:要为自己着想,不要为别人。换句话说,不需要人清醒!真有些像《西夏的苍狼》里的白轻衣——大家都说没有灵魂,就快麻木了。那么,自己该如何修?

●雪漠:过去的狗喜欢吃 屎,所以,它总会劝另一只狗去抢占一个粪坑,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有抽水马桶的人,就不必效法那些狗了。人该有更高的追求。

◎问:在您所著小说中,是否可以找到您亲人的原型?比如他们让您世界观发生了怎样的改变?能否诠释幻灭和活着的意义所在?

●雪漠:是的。亲人给了我更直观的生命体验,让我的世界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现在,我已不考虑幻灭,也不考虑活着的意义了,因为我有很多事要做。重要的是做事,而不是考虑。我的考虑在年轻时已经完成了,要是我再考虑,后半辈子就虚度了。考虑是三十岁前的事情,三十岁前如果没有考虑,他可能就是个混混。要是他四五十岁仍在考虑的话,就是个大混混。

7.天国未必降临,但心中必须有天国

◎问:《西夏的苍狼》里有“人间佛教”之说,请您谈谈人间佛教和书中说到的娑萨朗净土,与现实生活的联系。

●雪漠:心清净,则无处不是娑萨朗。要学会接受一切,学会面对一切,学会放下一切。

◎问:是否可以理解为“自净其意”?

●雪漠:接受就是接受一切,包括你高兴的,也包括你不高兴的;面对就是不要欺骗自己,学会清醒地取舍;放下就是不要让它们困住自己的心。能做到这一点,就是在自净其意了。

◎问:《西夏的苍狼》里写到:“只要方便和智慧两种瑜伽和合为一时,那娑萨朗便不再是远离人间的幻境。那时,人间无处不是娑萨朗。”方便和智慧又该怎么理解呢?

●雪漠:看我的《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

◎问:《西夏的苍狼》开始时说:“有个瑜伽行者向往了千年的净土,史书上叫娑萨朗。”书中,人物黑歌手说:“我发现的娑萨朗是另一个凉州。那儿也有瞎贤,也有小曲,也有文舟,也有一个叫梦萦的女子。那儿的一切,都跟镜子折射图像一样,也有一个唱《娑萨朗》的人,人称黑歌手。”

●雪漠:是的。心灵世界,往往是现实的投影。

◎问:黑歌手又说:“我又告诉他们,每个人有不同的娑萨朗。那里的一切,都没有高过他自己的心。”老师,瑜伽行者向往的净土是否人类至善至纯的心灵境界?

●雪漠:是也不是。那净土,既是心灵的向往,也可能是真实的存在。

◎问:是不是向外寻找娑萨朗的人,最终会失望?

●雪漠:是的。真正的净土存在于明白后的心里,心外找到的东西,终将归于无常。

◎问:娑萨朗净土是要寻找,还是要创造?抑或本来就存在于我们身边,但我们没发现?

●雪漠:净土需要创造,创造的方法便是寻觅。没有寻觅,便不会有净土。

◎问:书中写到了娑萨朗和凉州这两个世界。娑萨朗世界的人在寻找凉州,凉州人也在寻找老祖宗传说中的娑萨朗。请问娑萨朗与凉州各象征了什么?怎么理解织锦的两面呢?

●雪漠:这幅织锦指的是世界和真理的真相。心灵和现实,本质其实是一样的。什么样的现实,铸就什么样的心灵。象征永远只是象征。一切离不开心,一切皆是心的显现。

◎问:黑歌手已经找到娑萨朗,为什么还要寻找紫晓再造一个娑萨朗?这个再造的娑萨朗与他找到的娑萨朗,有什么区别?

●雪漠:黑歌手找到的娑萨朗只是黑歌手的娑萨朗,再造的娑萨朗是我们大家的娑萨朗,是社会的娑萨朗,也可能是人类的娑萨朗。

◎问:黑歌手当初唱歌时,那娑萨朗不也是一些人心中的梦想?这和再造的娑萨朗又有什么区别?

●雪漠:前者是心中的向往,后者是客观的存在;前者是建筑师描绘的蓝图,后者是真正的大厦。

◎问:娑萨朗是一个人的,还是全部人的?如果是一个人的,就不算是一个世界;如果是全部人的,那又岂能完美?

●雪漠: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娑萨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世界。完美的标准同样不同。只要自己的娑萨朗完美就行了,不要管是不是全部人的。当每个人的娑萨朗都完美时,世界也就完美了。

◎问:老师,您的娑萨朗是怎样的呢?

●雪漠:我早已没娑萨朗了,却发现无处不是娑萨朗。

8.寻觅永恒,走近向往

◎问:怎么去理解奶格玛寻找的永恒?

●雪漠:那永恒,其实是一个真理:这世上,没有永恒!

◎问:这个故事是不是体现了一种对永恒的探究和追逐?

●雪漠:是的。也体现了一种向往。

◎问:奶格玛在对永恒的追问中,遇到过一个老夫子,老夫子认为立言是一种永恒,但一只老鼠当下就把他的永恒给打破了。那么,如果立言也并非永恒,立言的人到底在追求什么呢?是不是一种依托在“言”上的精神传递,一种智慧之火的传递呢?

●雪漠:言的传递,同样是相对的。智慧之火的传递,有多种方式。言是最为有效、相对久远的方式,但世间法中没有永恒。言也终究会消失的。

◎问:奶格玛一直寻找着光明大手印和永恒。但在此过程中,她发现爱情啊、事业啊、成功啊等一切都不是她要寻找的东西。于是发现世上没有永恒。最后她见到金刚持时,金刚持却说:“当你知道没有永恒时,已经接近永恒。”您怎样理解永恒呢?

●雪漠:破执之后,才能看到永恒之法相。能够永恒的,只是一颗能安住当下的平常心。此外无他。

9.现实的真实与心灵的真实

◎问:《西夏的苍狼》里面写到奶格玛来自奶格星球的故事,是有历史考据还是一种象征?

●雪漠:它不仅仅是一种象征,更远远超越了历史考据,它实现了精神层面上的真实。

◎问:我在网上查找了黑喇嘛及城堡山,学者的考证和您写的大不一样,您能否尽早公开黑喇嘛的历史?

●雪漠:我公开的,是我心灵中的历史。它也许比真实的历史更真实。

◎问:书中许多地方现在已被人遗忘,可是广州有位读者朋友却在史料中找到了相关记载,如东莞的观音山、西部的黑水国等等,请问这是以前的收藏还是后期的巧合?

●雪漠:观音山和黑水国既是现实的真实,也是心灵的真实。

◎问:书中写到,李元昊求得大手印瑜伽,却没闭关修行,结果没能改变宿命中的死亡。请问那段故事是真正的历史吗?

●雪漠:李元昊是真正的历史人物,但书中的李元昊其实也是我们懒散的自己。

10.智慧大海里的朵朵浪花

◎问:您心中的苍狼图腾是怎样的?

●雪漠:我心中的苍狼图腾是:博大、包容、苍劲、自由。

◎问:听着有点太神化了,有这样的存在吗?

●雪漠:是的。我也觉得神化呢。但这神化,却正是向往的一种。

◎问:书中黑歌手跟女子的互相寻找是一个追寻自由的意象,还是一种梦幻的终结?

●雪漠:它既是自由的意象,又是梦幻的开始,不是终结。

◎问:原来有些读不懂“携着冯梦龙,演尽一个个青楼——一口口血,吐自焦裂的心”,直到读了“遗憾的是,它竟然成了你们的玩物”、“我宁愿杀死它,也不想叫你们驱使”我才有一点读懂了您。试想,喷嚏打了千年,应是主人的灵魂从来就没有自主过。那高贵的佛性怎能沦为命运的玩物,被役使,受尽玷污和嘲弄?我欲哭无泪!其实,那苍狼代表着佛性,我们的责任便是唤醒与救度!这样理解可以吗?

●雪漠:你可以这样理解。真正的佛性是大爱。

◎问:《西夏的苍狼》里紫晓是在寻觅苍狼的过程中实现升华和超越的,黑歌手则是在寻觅紫晓的过程中实现升华和超越的,我们是否可以将这种寻觅的过程,理解为大手印的“手”呢?就是说,寻觅的过程,也是心灵修炼的过程,是一种动中修。

●雪漠:可以这样理解。真正的修炼是好的、对人有益的行为。

◎问:“在一场不期而遇的意外里,我定格成现在的模样。”如何理解那一场不期而遇的意外?

●雪漠:在我们的生命中,随时都有不期而遇的意外,明白了这一点就明白了无常。

◎问:书里写道:“越往下翻译,灵非和紫晓越是觉得吃惊,他们发现,这本书里的故事有着浓浓的寓言色彩,而寓言总是有种穿越时空的东西。紫晓甚至从奶格玛身上找到了自己。”书中的紫晓是否现实生活中的我或她?

●雪漠:有人说,灵非是世间法的雪漠,黑歌手是出世间法的雪漠。其实紫晓也是我。书中的所有人,都没离开雪漠的自性,他们同样是我们大家。

◎问:书中有个人物叫文舟,他向黑歌手的信仰——人间净土发出了疑问。这个人物其实很有代表性,您如何看待现实中他这样的发问?

●雪漠:文舟是追求实用的当代人,他的发问,是对诗人的一种拷问。

◎问:感觉作品好像是把精神从肉体中剥离了出来,可以这样理解吗?

●雪漠:你也许可以这样理解。但许多时候,精神的痛苦源于肉体的痛苦。身体病了,心必然病。心病了,也会让身体生病。二者有时是相通的。

◎问:雪羽儿、黑将军的灾难,好像都发生在一个带有月晕的夜晚,请问这样的夜晚有什么暗示吗?

●雪漠:月晕象征欲望掩蔽了真心,热恼遮挡了智慧。

◎问:《西夏的苍狼》里写到了苍狼的基因,也谈到城市人常昊的基因。请您谈谈食品基因与人类心灵基因,或者说更深层方面基因的关系。

●雪漠:食品的转基因会改变人类的肉体健康,进而影响到心灵的基因。你想,连虫子和老鼠吃了转基因食品都会死亡,甚至绝种,它难道不会影响我们的身心吗?

◎问:“铁鸟腾空时,苍狼绝种日。方便智慧合,星光遍大宇。”请问您如何理解这首诗?

●雪漠:对那首诗,每个人有不同的理解。我的理解,只能藏在我的心里。

11.文化意义上的西夏

◎问:您的书中多记载西夏,那片区域到底有多大?

●雪漠:真正的西夏区域不大。但我心中的西夏却无比广阔,内容也更加丰富多彩。你会在我日后的作品中看到它的丰富和博大。

◎问:《西夏咒》与《西夏的苍狼》,皆与西夏有关联。为什么您这么关注西夏这一王朝?据您的研究,消失的西夏文明给华夏文明带来了哪些营养?这些营养至今仍流淌在西部大地上吗?

●雪漠:西夏是被岁月淹埋的一个秘境,有着无穷的可能性。文化基因会为一块土地,甚至人类,打上永久的烙印。所谓芥子能纳须弥山,西夏文化亦然。西夏文化带给我们的营养有很多,一言难尽。直到今天,凉州等地的厚重文化,都跟西夏文化有关。

◎问:听说您的家乡曾是西夏的重镇,这是不是您写作的缘由之一呢?为什么您的作品总是与西部有关呢?

●雪漠:是的。我对那段历史很感兴趣。鱼写的作品,总是会带着大海的气息。

◎问:这个故事是不是体现了您的一种西夏文化情结?

●雪漠:是的。我爱西夏的那种神秘。西夏是一种被屠刀斩断的神秘。

◎问:正因为有了蒙古人的屠杀,西夏文化才如此神秘。从某种意义上看,是不是蒙古人的屠杀成就了西夏的文化?

●雪漠:西夏文化既死于蒙古人的屠杀,也死于自己的某种致命缺陷。自己不倒,别人是打不倒你的。

◎问:西夏的致命缺陷是不是对暴力的崇尚?

●雪漠:是的。崇尚暴力者,必为暴力所灭。崇尚暴力是世上最大的缺陷。

◎问:成吉思汗的优秀与他的暴力怎么区别?

●雪漠:成吉思汗是世上最优秀的暴力英雄。

12.现代女性如何自主命运

◎问:请您结合《西夏的苍狼》里的紫晓,谈谈一个人——尤其是如今时代的女人——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命运,又该怎么改变命运?面对善恶之争,处于弱势的女性又该怎么做?

●雪漠: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当好母亲,当好妻子,当好人,再尽量做一些利众的事。

◎问:《白虎关》里说过,“一个人的命很难改变,除非他有了信仰。信仰的力量能改变命运。”在《白虎关》里,我看到了命运如磨盘,想要跳出那“磨盘”,想打破既定的命运轨道,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请问,这种信仰的力量可以理解为宗教精神吗?

●雪漠:要打破一些惯性,必然得有大力。实现那大力的过程,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代价吧。但对智者来说,命运给予的一切,都是财富。

◎问:“但她带给我的,更多的是一种反思:人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命运,在生命中出现了一种不可弥补的遗憾时,又应该以怎样的姿态来对待这遗憾?如何让命运中的坎坷变成觉醒的契机?如何在平凡中活出生命真正的价值?”请老师给予解读。

●雪漠:随缘应世,无执无舍。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问:如何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我自问连自己的人生价值都不知道,更不知如何去实现。这太恐怖了!

●雪漠:是有点恐怖。活着不知道如何活着,不知道为啥活着,不知道如何活得有价值。真是太恐怖了!

◎问:“朝闻道,夕可死。”既然明白生命的虚幻,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怎样才能让生命如夏花一样灿烂?

●雪漠:人生的意义是,在死神追上你之前,尽快让自己像个真正的人那样立起来。生命如水泡,很快就会破灭的。重要的,是在破灭之前,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千万别生下是猪狗,死时反倒猪狗不如了。

◎问:可否说说您在创作紫晓时,对她的原型们寄托了哪些祝福和期待?

●雪漠:紫晓的原型有很多人,也包括我自己。我希望每一个紫晓都能明白、快乐。

(六)“光明大手印”书系

1.真智慧无有局限,追求真理便可读

◎问:请问,“光明大手印”书系是不是在教我们进行佛家的修行?

●雪漠:不一定。它更是一种营养,只不过有着跟小说不同的形式。

◎问:“光明大手印”书系的特色是什么?与《西夏咒》、《西夏的苍狼》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雪漠:“光明大手印”书系重“理”,《西夏咒》和《西夏的苍狼》重“事”和重“情”。

◎问:《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分明心性品、悟心性品、观心性品等,这明、悟、观三者有什么内在联系吗?怎样理解?

●雪漠:明为理上明白,悟为事上悟入,观为事上体悟。

◎问:《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中好像引用了大量的显宗论据。

●雪漠:我的书只写给读我的书的那些读者。心性学说,还有显密之分吗?那密和显,只是相对的。我的大手印书中,少谈密法,多谈慧理。慧理为体,教法为用。没有体,是不可能有用的。

◎问:这正是您所说的“直指心性”的东西吗?

●雪漠:是的。从心性入手,由慧摄定。

◎问:《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适不适合我这种低层次的修行者阅读?它对我有帮助吗?

●雪漠:修行没有高低之分。不从心性入手,没有心性的明白,你修啥也没用的。

◎问:您在《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中谈到香巴噶举的宗教礼仪,这是为了体现其传承和教法的殊胜吗?

●雪漠:是的。不同的教派有不同的法脉,就像不同的灯泡需要不同的供电系统。传承内的智慧加持犹如电流,没有它,灯泡是发不出光明的。

◎问:刚开始信佛的人可以读您的《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吗?对佛法有偏见的人呢?

●雪漠:当然可以呀。我不会叫他往坏里学的。只要他有一丁点受益,便没有白学。对佛法有偏见的人更应该看,看了也许就没偏见了。这世上本无偏见,仅仅是角度不同。角度一变,便无正偏之分别心了。

◎问:这就是您在书里写到的“挂毯”的含义吧?

●雪漠:是的。盲人摸象便是角度和局限使然。

◎问:所谓偏,要有参照的点。不执著于一点就不偏,对吧?

●雪漠:是的。无执时,是大解脱。破我执,得阿罗汉果;破法执,便是菩萨了。

◎问:我想介绍我爸看,但他是个比较自傲的人,担心他的自我思维太多,接受不了,反而更有邪见,所以还没敢介绍他看。

●雪漠:不要紧。真理是不怕被怀疑的。许多时候,金子是越擦越亮的。

2.从“识”处接近真理

◎问:《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里写到一则公案:马祖道一成就后回到老家,别人都对他没有信心,只有他的嫂子相信他,向他求开悟之法。您在书中也写道:“重要的是心,是精神的东西。”精神的东西该怎么理解呢?

●雪漠:信仰是一种精神的力量,超越物质,不假外求。

◎问:请问《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里写到的“佛慢”,和我们平常生活中说到的傲慢心,有什么区别吗?

●雪漠:世俗慢是烦恼,佛慢是智慧。

◎问:《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里讲到众生为什么会迷,还附上《真心直说》的相关注解,但我还是不明白为啥会迷。请您再讲讲好吗?

●雪漠:真金本在沙中,淘去沙才得到真金。那迷,同样也在本性之中呀。

◎问:老师在书中说道:“写此书时,本来健康到极点的我却遍体疼痛,背痛欲折。我明白,心中的污垢正以病痛的方式向我作最后的逞凶。”这该怎么理解?

●雪漠:心灵的污垢如成熟的脓,挤它时,肯定会痛的。但要是不挤,那污垢就会永远存在于我们的生命中,成为障碍。

◎问:“观心性品”中“破诸结”的第三结是破迷信结,其中一句话说道:“崇拜诸神祇,一颗奴才心。”这是不是说,不要迷信诸神祇,佛菩萨和善知识仅仅是指路者,不要把解脱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呢?但您又说,上师是一切密法的成就加持之源。这句话又该如何理解?对上师有信心,任何时候都不会对上师生起邪见,这与崇拜诸神祇有何区别呢?

●雪漠:上师是照路的光明,迷信神NB023是心外求法。

3.读不懂文字,亦可通过熏染受益

◎问:我正在拜读您的书,虽然以前我也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但我现在还是很难看懂您的《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我对佛学认识不够。

●雪漠:我的朋友是靠每天的记忆和诵读来帮助理解的。

◎问:我现在也在学习他们那样,每天背诵《大手印实修偈颂》。在背的过程中,有些东西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不可思议。

●雪漠:现在,许多朋友都以背诵为主,也有每天早晨诵读的。我便是从诵它得益的。当初,我将其写成偈语形式,就是为了便于念诵和背诵。日 日诵读,不舍于心,久久熏染,智慧自长。

◎问:《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我几乎完全看不懂。是不是多读几遍,其义自见呢?我往往因为读不懂而没有信心继续读下去,怎么办呢?

●雪漠:先不读引文,只读偈语和我的解释即可。多读几遍,最好每天诵一遍。我写成偈子,最初就是为了方便自己的诵读。久久诵读,其意自明。

4.光读好书,不足以变心变命

◎问:在《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中您写道:“当下觉醒,这就是心的妙用。觉醒于当下,明白于当下,觉悟于当下,这就是真心的妙用。”《瑜伽》第十六卷中将“用”分为三种:一、宰主用;二、作者用;三、受者用。请问怎么理解宰主用、作者用、受者用?

●雪漠:这三种用法,涉及许多名相和唯识学的知识,一言难尽,我怕词不达意,反倒更加糊涂。以后我专门在书中回答,好吗?《瑜伽》书中,有诸多唯识学知识,学者有用,行者未必一定要学。求解脱者,只要净信上师,一门深入即可。

◎问:对普通大众来说,理解《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依然是比较困难的。修习大手印是否有超越复杂文字,简单易行的方法?

●雪漠:当然有方法。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问:“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方法是否可以向老师学习?

●雪漠:可以。那便是代代相传的智慧心印,大手印之印,也即明空智慧。代代相传,也叫心心相印。

◎问:“心心相印”是否要具备一定的机缘?

●雪漠:心有所欲,便是机缘。

◎问:读了您的《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后,大约有一周的时间,我感到一种清凉、自然、平静、明白,觉得一切无非眼横鼻直,之后就失去了这种状态。请问老师,接下来如何做才对?

●雪漠:油燃尽时,灯便灭了。你得及时加油呀。

◎问:过几天再读时,就会回来一点,但没第一次那样强烈的感觉。虽然着急,但也无奈,加油法还请老师赐教。

●雪漠:附耳过来!遥传若不闻,便得拜灵山。灵山有真佛,迢迢万里遥。不经跋涉苦,难得到西天。

◎问:老师的《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是否专为指导大众修行,不谈密法?

●雪漠:说了呀。我声大如雷,可惜听者耳聋。有心听,便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可我知道,那“耳”可是个奢侈的东西,并不是谁都有呀。

◎问:读书时,感觉您的心灵自由翱翔,展现出一种磅礴大气。请问,您静坐时,确实能感觉到那种心灵与神佛交流的境界吗?

●雪漠:那种人与佛的交流阶段,只是中级阶段。到后来,人佛的界限便打破了。

◎问:那老师一定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吧?我想知道,人神如何交流?比如,跟谁说话?说些什么?

●雪漠:好好修。修到能交流时就知道了。

5.让真理之光照亮我心

◎问:看了您的《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感悟很多。我能否这样说:万法唯心造,心外无乾坤。

●雪漠:这仅仅是说法的一种。了义的说法是,心与乾坤皆不离空性。

◎问:现在是春天,正是万物生长的时候,我们人的六根是否也会像春天里的万物一样,容易生根发芽啊?

●雪漠:是的。春天万物复苏,善恶种子皆会得到顺缘。就看你种的是啥种子。

◎问:请问,您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若是偶然,因果如何?若是必然,我们的必然又何在?

●雪漠:偶然。生命如水泡,不定何时灭。世上一切,皆因缘聚合,缘变则境变。

◎问:书里写道:“欲望渐衰退,放弃执染心。”但欲望消退后,做事是不是就会失去目的性呢?那动力来自哪里?无论工作,还是学习,都需要确定目标吧?心理学认为,人的行为总是有动机的。

●雪漠:欲望是利己的,是小功利。欲望消退,慈悲增长时,人或许就会有利众的大功利。当这种大功利体现在行为上时,人就有了真正的价值。每个人的价值,都是自己的行为。因此,欲望消退后的动力,便是成就自我,重塑自我,完善自我。去机心,事本觉,任自然,明大道。依托大善之力,远离小我,重铸灵魂,重塑人格,使自己高贵、朴素、简单、干净。大善远小我,行为乐明空。铸就光明心,以照菩提愿。

◎问:读了《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后,感觉收获很多,但在生活中还会产生一些烦恼。请问老师,应该怎么对治这些烦恼呢?

●雪漠:一切烦恼,都源于分别心。见地高超时,便是大解脱。所以,大手印强调“见即解脱”。

◎问:我一直在研读您的《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读了很多遍。以前心里觉得很明了,有些东西自然就能作出判断,重新阅读时,问题和疑惑反而越来越多,但不多久,心里好像又明白了。不知是啥缘故?

●雪漠:当一个人走到高处时,看到的东西当然会更多,疑惑也可能随之变得更多。禅宗所谓大疑大悟,不疑不悟。有时的疑,是追求真理前的寻觅阶段。不过,在真正的智者眼里,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不要用世俗的机心寻找问题,要用赤子之心去亲近真理。

◎问:“不要以世俗的机心寻找问题”,该怎么理解呢?

●雪漠:因为你总是用分别心面对世界。分别心便是机心。大智无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