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王安石的文章见识、人品德行和地方政绩深受朝廷认可,朝廷屡下诏书召他回京任职,但王安石都推却了。舒州任满后,皇上命他在京任群牧司判官。王安石依旧坚决推辞,直到听了欧阳修的劝诫,才接受任命,时在至和元年(1054)。
群牧司是真宗朝所设,专管全国马政,直属枢密院,一般情况下由枢密院副使任一把手。王安石所担任的群牧司判官是在群牧司下设的判官厅工作,职务比集贤院校理高一级,而且待遇比较优厚。事已至此,王安石也不好再推辞,只好赴任去了。
但任命刚刚下来,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当时有一位馆阁校勘名叫沈康,在朝廷已经是任职多年了,听说王安石被破格提任群牧司判官,一肚子不高兴,就直接找到宰相陈执中,希望能够任命自己为群牧司判官。
陈执中回答说:“王安石推辞召试,把机会让给别人,朝廷欣赏他淡泊名利,所以特别给予恩惠,岂是论资历来任命的?朝廷设馆阁,为的是优待天下贤才,就当以德为先,你却直接来抢,和王安石比,情何以堪!”
一通话,让沈康惭愧不已,沮丧地退了下去。
王安石到群牧司任职之后,认识了司马光。
司马光,字君实,陕西人。他比王安石大两岁,早两年中进士,也许像是上天特意安排的一样,北宋时代的两个大文学家、大政治家身上有着颇多的相似之处,似乎两人天生就应该是朋友。这两个人都才华横溢,从小都博览群书,文采都相当的出众。当时他们只是觉得相见恨晚,彼此非常欣赏,因此很快成为了挚友,经常在一起谈诗论赋,讨论国家大事,若有几日不见,彼此都会觉得落寞不已,似乎少了点什么。
虽然有这样的益友为伴,王安石的群牧判官生涯还是十分痛苦。因为这个职务太清闲了,他觉得自己正处在大展宏图的好时光,可以为百姓效力,却不得不在这里蹉跎岁月。而且他感觉和这些京官在很多方面都格格不入,在官场上有一种被排挤的感觉,远没有自己做地方官时的自在与洒脱。
在任群牧判官期间,王安石也曾于嘉祐元年十二月,任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这个官职也没多大实权,王安石不愿干这些琐事,因此,写了一封《上执政书》,仍然要求到外地去做官,并说自己一直要求外放,希望朝廷能派他到地方去做一点实事,可以“少施其所学”。
就是在这个时期,他作了许多诗来排遣自己的苦闷心情。
寒堂耿不寐,辘辘闻车声。
不知谁家儿,先我霜上行。
叹息夜未央,遽呼置前楹。
推枕欲强起,问知星正明。
昧旦圣所勉,齐诗有鸡鸣。
嗟予以窃食,更觉负平生。
在这首《强起》中,王安石说自己整夜都睡不着,一直想为百姓做些什么,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有的只是叹息自己在浪费百姓的粮食,碌碌无为。在这个清闲的位置上,即使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又能怎样呢?
他经常回忆起自己任地方官时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个时候自己整日忙碌于兴修水利,劝课农桑,虽然很累,但是心里却很充实。他对南方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感情都太深了,他做梦都想回去。
因此,在任群牧判官两年多的时间内,他写了十多封请求信给朝廷,要求外放为官。他不满于在京城无所事事,他觉得应该为老百姓做些实事。至和二年,他在答《钱公辅学士书》中提到,中个科甲,当个京官,只要不傻,谁都可以做到。读书之人,重要的是行道,能够把自己的毕生所学贡献给百姓和国家,这才是读书之根本。如果不能行道,即使贵为天子,拥有天下,亦无所用。
在请求信中,他当然不能写这些内容,他只能继续以家庭为借口,请求朝廷准予外放。过一段时间之后,王安石又说自己身体不好,这在某些程度上来说也是实情。王安石学习时,经常苦思冥想,用脑过度,导致头昏失眠。
最后,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东南宽闲之区,幽僻之滨,与之一官,使得因吏事之力,少施其所学,以庚禄赐之入,则进无所逃其罪,退无所托其身,不惟亲之欲有之而已。
在这封信里,他吐露了自己的真实心声,他太盼望着能为老百姓做些实事了。
在十多次请求之后,朝廷终于批准了王安石的请求。嘉祐二年(1057),36岁的王安石出任常州知州。朝廷命他五月离京,七月到任。消息传来,王安石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随即赋诗一首:
二年相值喜同声,拜辔尘沙眼亦明。
新诏各从天上得,残樽更向月边倾。
已嗟后会欢难必,更想前官责尚轻。
黾勉敢忘君所勖,古人忧乐有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