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一生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和信念,不肯向流俗妥协,有时难免给人不讲人情、不懂通融的印象。曾有人说,这是王安石最大的弱点,如果他能够稍稍屈服一下,多接受别人的意见,可能就不会导致变法的失败。
王安石不修边幅,有点邋遢。有的人拿这个问题上纲上线,他就是苏东坡的父亲苏洵。这位快30岁才发愤读书的老先生,从见第一面的第一印象起,就对名声如日中天的王安石颇不以为然,后来,发展为嗤之以鼻,乃至深恶痛绝。为此,老先生专门写了一篇被认为是针对王安石的文章,题目就叫《辨奸论》。他认为,洗脸换衣服是人之常情;违背人之常情,穿着破衣烂衫,吃着猪狗之食,蓬头垢面地侃侃而谈诗书礼乐,博取不流俗的名声,其中,一定隐藏着绝大的奸恶狡诈。属于那种危害国家的大奸大恶之类。
显然,如果仅从这一点上判断,苏洵的观点颇值得商榷。事实上,古今中外此类人士并不是绝无仅有,他们喜欢沉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神游八极;他们无暇、可能也不屑于花时间,把自己收拾得一定要和其他人一样。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王安石还有一个独特的地方,对上级提携不买账。当时,王安石考中进士后,被授予淮南签判一职,大约相当于今天的扬州市政府办公室科员,韩琦官居扬州太守,是他的顶头上司。那时,王安石常常秉烛夜读,通宵达旦是为常事。每逢这时,他便在破晓时分,靠在椅子上稍息片刻,有时打个盹醒来,已然晚了。于是来不及洗漱,便匆匆赶去办公。韩琦一见之下,以为年轻人少年得意,时常彻夜纵情声色。于是,便谆谆劝导道:“君少年,无废书,不可自弃。”意思是:“小伙子,趁着年轻,多读点书吧。不要自暴自弃。”显然这是好意。王安石未加辩解,只是在三年任期满了离职时,告诉自己的朋友说韩琦不赏识自己。
后来,王安石的诗文声名鹊起,颇有成为一代文学巨擘的架势了,韩琦这才知道自己看走眼了。于是,愿意把他作为自己的老部下看待,加以提携。
谁知,王安石不买账,并不借机拉近关系,始终与韩琦相当疏远。后来,在王安石的日记中,人们才发现,王安石对自己的这位老上司,评价极低:“韩琦别无长处,惟面目姣好耳。”从中,可以看出王安石此人心气之高傲。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汲汲于沽名钓誉之徒。
不仅如此,他还多次拒绝朝廷为他安排的肥美官职。按照帝国的规定,凡是进士高第者,为官一任即三年后,即可以担任清要之馆职,包括昭文馆、史馆和集贤院,来到皇帝身边,成为为皇帝撰写诏令的翰林、知制诰等。很多宋代的高官都是由此通道快速升迁,甚至成为执政、宰相的。因此,被认为是仕途发达的最佳捷径。一般非进士高第者,则可望而不可即。王安石25岁即具备了入馆的资格,相当罕见,为人们所艳羡。王安石却上书辞谢。他宁愿到一个边远小县去做一个县令。于是,从22岁中第开始,直到46岁位居显宦开始推行变法为止,他多次拒绝朝廷授予高位之意,对入朝为官并快速升迁的诱惑毫无所动,熟视无睹,基本上都是留在做具体工作或地方官的任上,从县令一级级地干到太守。其间,在每一个地方,全部政绩斐然,行政才干之优,堪称能员。而且,在此期间,他建堤筑堰,改革学校,开办农民贷款法,也就是后来的青苗法的雏形;结果全部大获成功,使他深受百姓爱戴。成为具有崇高官声与民望的地方官。这20多年时间,是王安石最神秘、最神奇的时间。他谢绝一次朝廷的美意,就导致他的声望升高一次。一次次的谢绝,最后就使得上至皇帝,下至百官,无不渴望见识一下王安石的真面目。遂成为此人一生最大的谜团。如果说他是为了沽名钓誉,这时间未免太长了些;如果说是韬光养晦,这份沉得住气的工夫真正罕见。
在王安石执政后,他的这种固执则更多地表现在政治上。司马光原本与王安石是好朋友,却因为不能理解王安石的思想,加上其他的一些原因,越来越强烈地反对王安石变法,最终成了王安石主要的政敌之一。“青苗法”推出后,在神宗的支持下,反对派势力受到了较大的压制。司马光不甘心,接连给王安石写了三封信,前后近5000字,在信中毫不客气地对王安石进行了种种指责,说王安石推行新法闹得天下大乱,人人不安,说王安石的做法是妄想以一己之力挑战全天下人。司马光除了批判王安石的做法外,还批评了他的性格:
介甫素刚直,每议事于人主前,如与朋友争辩于私室,不少降辞气,视斧钺鼎镬无如也,及宾客僚属谒见论事,则唯希意迎合,曲从如流者,亲而礼之,或所见小异,微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辄艴然加怒,或诟詈以辱之,或言于上而逐之,不待其辞之毕也。明主宽容如此,而介甫拒谏乃尔,无乃不足于恕乎?
司马光之言虽然夸大其词,但也可以看出王安石确实“刚直”得可以。和神宗谈论事情的时候,总是据理力争,不会因为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曲意逢迎。和同僚们谈论时若是意见相合就很高兴,如果对方有不同的意见,反对新法,则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勃然大怒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对于那些只知一味地攻击新法,自己却又拿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的人,王安石自然是不愿和他们废话。但是,对反对派进行的调动,多是由神宗皇帝做主,而且除了他们阻碍新法外,还有自己的品行能力出现了问题。司马光却把账全算到王安石头上,说他排除异己。对这些,王安石并没有进行辩解,他始终相信“清者自清”,不愿做口舌之争。
司马光说王安石无视神宗天威,只能说明他自己的奴才心理。反对变法的人势力强大,神宗受他们的影响,难免有时摇摆不定,而他的态度对新法的推行起着决定性的影响。为了实现富国强兵的愿望,王安石与神宗之间确实发生了多次争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在王安石的坚持下使神宗作出了让步。
神宗知他的为人,所以,并不因他犯颜而生气,有时自己一时想不明白,与王安石发生争执,过后总是会认真思考,发现自己错了,就会及时恳切地向王安石道歉。正是因为神宗的这种优秀品质,才使得王安石没有太多顾虑,一心一意为变革大业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