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战期间,“永久黄”企业集团的创始人范旭东有句名言:“我们不是逃难,是创业!”
内迁较早的久大盐厂,迁到四川盛产井盐的自流井地区张家湾,从原来生产海盐改为生产井盐。他们利用久大内迁的103吨设备,于1938年4月开始筹建新盐厂,同年9月18日开工。
历史悠久的四川,有盛产食盐的自流井,但生产方式落后,用几千年遗留下来的老办法打井,开凿一口盐井需花10年至20年时间。久大盐厂内迁,成了四川惟一的制盐厂,久大从原来的“煮海”变成“煮井”,困难很多,当时的井盐商人为了怕“久大”夺取他们的“饭碗”,不愿将卤水供给久大煮盐。但久大盐厂一是公开制造技术,听凭同业仿效;二是接受同业委托,代为设计办厂工程。他们采用平锅制盐、减少煤耗30%;采取枝条架晒盐法,节约燃料;采用搭炉灶浓卤,提高热能;压制盐砖,便利运输;采用电机吸卤,提高卤水产量;提炼副产品,充实化工原料。
这一整套技术革新,提高了井盐的产量和质量,带动了川盐的发展,在抗战期间,四川和云贵诸省,从未发生“盐荒”,久大发挥了积极作用。
永利川厂和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内迁到了犍为县五通桥,距自流井产盐区约200公里。永利川厂占地近千亩,他们历经艰辛,在这里办起路布兰法碱厂、植物油炼油厂、砖瓦厂、陶瓷厂、化工厂和煤矿,使这大片的荒沟僻野成了烟囱林立的工业区。当时办工业的条件极其艰难,造厂房需自己烧砖制瓦;没有燃料要自己挖煤;煮盐没有原料要自己打井取卤……
黄海化工社的科研,完全服务于实际需要。他们从云贵的铝矿,研究炼制铝氧;研究云南磷矿开发;研究川盐的增产和从井盐卤水中提取溴、钾、硼……使四川人至今都不能忘怀的,是他们根治了四川的地方病——“痹病”。
“痹病”,是当时四川犍为一带多见的地方病,得病时,人会突然觉得麻痹,从脚开始,慢慢往上移,神志清醒,但全身乏力,待麻痹扩展到心脏部位,人就停止了呼吸。这种祖祖辈辈传下的病,可说是“顽症”,对于病症形成的原因,谁也不清楚,只是谈“痹”色变,人人自危。黄海化工社的研究人员发现,原来川盐中含有大量的钡。钡,是剧毒药剂,是形成痹病的杀人元凶!为此,他们为盐场设计和安装用芒硝除钡的装置,从此根治了这种可怕的疾病。
为纪念“永久黄”企业集团在天津塘沽的事业,这家公司在四川的所在地——犍为县五通桥的老龙坝,被改名为“新塘沽”。范旭东决心在“新塘沽”重建永利碱厂。但战时办碱厂,谈何容易?他们从美国购买的设备,途经缅甸时全被日军抢劫。为了发展盐碱事业,久大盐厂创始人、范旭东的亲密伙伴李烛尘,多次考察井盐、池盐,他以花甲之年北过青海、西入新疆,直至伊犁边境,调查盐碱资料。回川后,他协助范旭东建设永利川厂,进行卤水制碱试验,为把五通桥建成“新塘沽”,他们在丛林中建造职工宿舍;在丘陵挖巨大山洞,设置重要车间,决心在大后方干一番事业。
尤为令人振奋的,是使国人扬眉吐气的“侯氏碱法”,在抗日烽火中的岷江荒野里脱颖而出。
“永利”在制碱生产中,由于川盐价格昂贵,用原来的苏尔维法制碱,食盐利用率低,成本太高。1938年侯德榜率领技术人员去德国,洽谈购买察安制碱法专利。但德国工厂勒索高价,并以苛刻条件相要挟,侯德榜不堪忍受,愤慨地说:“难道黄头发蓝眼珠的人能搞出来,我们黑头发黑眼珠的人就办不到吗?”回国后,他和范旭东商定,自行开发制碱新法。
经过长达3年的反复试验,先后分析了2千多种样品,做了500余次循环试验,侯德榜终于创造了一个源于察安法而胜过察安法的制碱新法,1941年3月,永利川厂正式命名为“侯氏碱法”。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俗话说:“愤怒出诗人。”但,愤怒,也能出科学家。永利碱厂从20年代建厂以来,为了掌握制碱方法,受了多少窝囊气。说是科研成果供全人类共享,是带有装潢性质的漂亮话,实情远非如此。在德国,德方化工厂向侯德榜提出:倘若用德国技术制碱,产品不能在东三省推销,因为那里是“满洲国”,不属中国版图。
这哪里是洽谈技术转让?分明是以政治为先决条件,迫使你承认法西斯侵略的合法性!迫使你投身“卖国”行列!当年长辈们总是感叹:“弱国无外交。”其实,弱国什么都没有,只能是列强的刀下鱼盘中菜。试看今日天下,这种现象又比当年改变了多少呢?令人迷惘。
侯德榜一怒之下,决心自力更生。“侯氏碱法”的成功,在国际上引起强烈的反响,1943年,侯德榜荣获英国化工学会名誉会员称号;1944年又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荣誉科学博士学位。从1940—1945年,他先后应南非联邦和巴西、印度政府的邀请,帮助这些国家考察设厂制碱条件、选择碱厂厂址或改造原有碱厂,“侯氏碱法”,蜚声中外。
在抗战期间,范旭东和侯德榜在五通桥办设合成氨厂、氨加工厂和“侯氏碱法”生产试验厂。在川期间,永利经济十分困难,在最艰难时,范旭东竟然卖掉日产水泥500桶的生产设备,才使永利厂继续维持下去。
但为了民族工业的复苏,他们勒紧裤带顽强实干,在自贡、乐山、犍为之间的平原上、山沟里,开办各类工厂。到抗战后期,永利已成为拥有制碱、炼油、翻砂、机械、陶瓷、土木、发电、煤矿等10余个单位的化工联合体。
这时的大后方,因跑长途走私和投机倒把囤积居奇而发“国难财”的暴发户比比皆是,重庆山城,歌舞升平,很多人都发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感慨。
但是,范旭东、侯德榜、李烛尘和他们的全体员工,此时正咬紧牙关,在物质生活极其艰苦的穷乡僻壤苦斗着。有些企业明知不赚钱甚至要赔本,但还是要办下去,如制砖瓦、开小煤窑、做搪瓷器皿等等,这是为了在西部创建制碱工厂和现代化工业体系;很多“永久黄”员工都是学有所成的技术人员,但待遇低薄,什么粗活都干,这就是大敌当前共赴国难的战时资本家和战时的职工。
所有这些,不仅外国那些以赚钱为惟一目的的资本家们不能理解,就是国内的一批颟顸而贪婪、专断的官僚们也无法理解。然而,“永久黄”却在祖国的西部内陆,建办起星星点点的民族工业,撒播文明火种。在这过去被人们遗忘的角落里,升起一颗耀眼的新星——“侯氏碱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