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H似乎也染上了那里的淳朴自然,他说那里的人不会因为时间而加速忙碌的生活,也不会因为时间而放慢砍柴烧饭的速度,一切按部就班,与其说他们忽略了时间,不如说时间遗忘了他们。
被时间遗忘,也有如此自然纯美的方式。
与城市里的忙碌却依然方案时间迥然不同,与城市里的人们习惯迟到爱上夜生活截然相反,这里人类最开始延伸的圣地,尽管贫穷,但却不被现代的时间概念所束缚,他们仅仅以一种最简单的生活度过一生,有的人到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都不清楚自己活了几分几秒。
我对DH说我也向往这种生活,不是局限于钢铁森林之中对着悬挂在墙壁之上的铁钟无言发呆。失落的时候,想要将指针聒噪的响声扔出自己的世界;激情的时候,希望忘却时间让火热无限延伸永不停歇;闲淡的时候,想要喝一杯茶看一本书直到凌晨天亮,不用管第二日又要准时开始新的日程。
人类发展,时间的条条框框变得像枷锁一样将一个个心脏箍牢。
多么想忘掉时间,将星辰转变,昼夜迁移杀死在每一个眼前的清晨。
DH说再过不多久,他又要去到另外一个山区,那里不缺水但却缺少肥沃的土地,我提出要一同前行,他欣然答应。
3
一个人生老病死,痛苦在脑袋里无限放大,最终压迫活下去的希望神经。
之所这样是因为一切的概念都被时间这一虚无的尺度加以衡量。活得好活得长命百岁需要时间来证明,骨骼生长羽翼丰满全是成熟的意义需要时间来度量,对待恋人认可恋人认为可以托付一生需要时间来考核,培养感情骨子里的恋家情结安土重迁等都需要时间来作为催化剂。
时间是一个强大的药剂,在伤痛的时候给予我们疗伤的空白,在释放的时候给予我们自由舞蹈的罅隙,在成长的道路上神机妙算像老者模样早早布置好要经历的所有坎坷。
时间会给人们挖一个坑,等待人们掉进去。时间又会给人们一把稻草,给人们指示闪烁希望的方向。
既然时间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扮演着如此重要甚至致命的角色,假若我们被时间遗忘被时间抛弃,那么我们又拿什么来搭起生命的高塔,拿什么来堆砌生命的堡垒。
洛克在他的书里写道:“我认为时间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他有生命他布满活力,他哭的时候我们要安慰他,他闹的时候我们要跟他一起闹,他开心的时候我们要和他一起品尝糖果的味道。”
时间有生命力,是个孩子。我们也是孩子,孩子与孩子本是伙伴,但随年月滋长,伙伴彼此出现分差出现厌恶,于是这个孩子抛弃了那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快乐,一个人难过,一个人舔舐伤口或是糖果。
这种结果,往往换来的是快速的衰老,语言功能的沦丧。
时间是个孩子,假若我们变成了大人,可以一个行走的成年人,被一个孩子抛弃或是抛弃一个孩子,那么漫步的旅程少了欢笑,少了彼得潘似的天真,终点会少一层味道。
每一个人都是被时间像洗衣机一样在滚筒中旋转揉搓然后长大的,时间教会我们品味成长的兴味,让我们学会喝酒学会夜不归宿,但别忘了时间也教会了我们目睹亲友的衰老,人世的沧桑。
既然这样,每一步深浅不一的脚印是时间送给我们的礼物,谈至被时间遗忘,则是如此的荒凉。用冷白的碎石将生命的深浅填埋变成同一个高度,时间在我们身上的唯一印记就剩下了皱纹。
当然,甚至什么也未留下。
4
被时间遗忘的人,孤独,寂寞,习惯了黑白颠倒的世界,习惯了布满礁石的沉默岛屿。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以比别人慢很多拍的速度观察着经历着这个世界。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的情感缺少节奏感,他轻易融入消极症候群。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反感指针嘀嗒的声音。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始终醉着。
被时间遗忘的人,他始终睡着。
太阳照常升起
文/胡子尧
到这里,记忆已经混淆了我的全部思维。可悲的是我的脑海里仍残留着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向我诉说着那个夏天的故事。时间,已过去了七年之久——我终究是逃避了这一切。
七年的时间,我已然从一个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时光使我的情感日益淡漠,它无情地冲刷着我的记忆,每一次潮起潮落都要带走沙滩上的点点滴滴,日子久了,甚至连她的面容也渐渐淡出我的脑海。
在那间硕大的教室里现在早已空无一人,学生们全都放假回家了,空留微风摩挲着空气和一声声无尽的蝉鸣。
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想做最后一次告别。
我掏出打火机和香烟,忽然间,一阵凉爽清新的风掠过我的鼻前,轻轻地撩拨着书桌上的课本。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即视感,甚至不太确定这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窗外,树叶欢快地将斑驳的树影洒在瓷砖上,太阳高高地在空中以高傲的姿态俯瞰着人间……这一切,似乎要将我零碎的记忆重新组合起来,把我又带回到了那个生机盎然的夏天……当初夏的风唤醒了属于植物们本来的颜色,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太阳给了女孩一个模糊的剪影。她正站在我们所不能及的高度俯视着我们,需要底下的人抬头仰视上方神圣且模糊的影子。
慢慢地,我的耳朵才传来了知了的鸣叫和大风冲击耳膜的“呼呼”声。
大风吹得站在五楼楼顶的女孩摇摇欲坠,楼下早已站满了围观者,校方领导正满头大汗地催促消防队的到来,而五楼楼顶的女孩正以高傲的姿态俯瞰着人群。
至此,我的记忆如同纠结在一起的线团,理不出头绪,又像是已经烂掉的香蕉,一团黏稠疲软。即使是像现在这样正视我的记忆,也只能艰难地挤出一小块碎片。
“指不定哪天,我的父母又会拿我当出气筒。”女孩说,“他们正商量着离婚,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他们总会吵架的。”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问。
“这就是他们的难题所在,谁都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女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两个人都不想要我,准备把我放到姥姥家去,但是姥姥没什么钱,可负担不起我的开支,所以母亲主张让我到奶奶家里去。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她说,孩子,我是为你好,你在奶奶家里住着吃穿条件都要好过跟我和姥姥在一起。即使到这种时候他们也想把我当小孩子哄哄就算了,真是太令人惊奇了。”
女孩模仿母亲的说话方式似乎有一些得意。我安慰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事情很多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坏。”
“你指哪些?”
“只要静下心来和你的父母谈谈,他们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谈?”女孩不以为然,“你是不了解我家里的情况才会这样说。他们恨我要远超过我对他们的恨,自从我生下来知道性别的一刻起就没有‘商量’两个字的余地了。你可想过命运的不公?当每个人都在抱怨生活中的烦恼时——妈妈,我想买部新手机。爸爸,我为什么不能要这对银耳环。我什么都没有说,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条件,我打从心底认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换作是我在那个环境下一切都会被满足了。为什么人就不能以感恩的心态对待生活的馈赠呢?若是我说了半句顶撞他们的话,可能一天就没饭吃了。”
“时间长了,可能会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吧。”我说。
“哎呀——”女孩一副慵懒的姿态,“事实就在你眼前,很多东西本来就没你想的那样简单,只是你不懂——我不怪你。”
此刻,我已经有些明白。
女孩的父母正站在我的身边,如同我一样,抬头顶着烈日仰视着女孩,伴随着知了的一声长啸,女孩的母亲缓缓低下头,父亲仍然眉头紧蹙。有一瞬间,几束阳光显得非同寻常,突然在天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转瞬即逝,好像是一粒在空气中飘浮着的小水珠从太阳下闪过。
我的思路更加清晰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会是两个月前闺蜜因为女孩的恋爱而离她而去,抑或是两个星期前女孩又被男孩无情地抛弃?大概都有,但是又不仅仅如此。说到底,女孩的“友谊”和“爱情”只不过建立在虚假得不堪一击的幻想上罢了,是她自己太过于依赖这些感情而已。
女孩的闺蜜站在人群的正前方,她低垂着头,不敢与女孩对视,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而男孩却没有来,不过我知道,他一定就在现场的某个角落里偷偷地观察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若把时间往前推一个月,我仍然会相信命运是偶然的。
如果女孩的父母当天没有吵架,如果女孩没有去她的表哥家抚摸那架钢琴,如果她没有弹奏《少女的祈祷》而是弹奏《降E大调夜曲》,如果她的表哥没有因为感冒而考砸了钢琴比赛,如果她没有恋恋不舍地摸着琴键抑或是如果钢琴是正对着大门,那么女孩的表哥也不会在愤怒地和姨母吵完架后走向背对着他的钢琴,也不会没有注意到女孩的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也不会无情地将钢琴盖猛地拍下。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啊!在偶然与必然的交错间,是命运推动着他的脚步将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得如此精妙,若追溯起来甚至可以怪罪到一个人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所以当命运的琴盖狠狠地砸到女孩的指骨,留下一串震颤的音符冲上屋子的天花板时,女孩也只能默默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这就是命啊,我天生命苦也没办法。”她如是对我说。
女孩的表哥正奋力呼喊着女孩的名字,他很害怕,但女孩只是置若罔闻。
我突然间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是什么东西发酸了,腐坏了——从高空沉淀了下来,那无疑是种恶毒的东西,我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那是我一直不敢面对的事情。
“什么时候成为了唯心主义者了?”我笑着说。
“当你别无选择的时候。”
“那你信什么——佛教?天主教?还是印度教伊斯兰教?”
“这无所谓啦——”谈起信仰时,她总会自豪地说,“我只信我自己的神,守护我的那个。”
“其实我是个标准的唯物主义者。”我从荷包里掏出亮闪闪的硬币,“有的人用硬币决定命运,我不介意用唯心主义的方法来检验唯心主义,你可以试试看。”
“幼稚。”女孩不以为然地说。
“那我当你是默认了。”我把硬币的正反面都给她亮了一下,自顾自地抛了起来,“如果硬币有花的那一面朝上,那代表你是对的,世上是存在神明的;相反,如果有字的那一面朝上那就代表你是错的,世上是不存在神明的。”
我挪开盖住硬币的右手,是一元硬币有数字的那一面朝上。
“再试试。”我又抛了一次。
我起先只是这样猜想,但我的第六感马上就被验证了。
“又是字。”
“你多抛几次,绝对会有花。”女孩插过来说。
依然是字。在此刻,我隐约感到周围空气的流动变得缓慢,时间静滞不前。
我想就此作罢,但女孩夺过我手中的硬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从自己口袋中掏出硬币将它高高地抛向天空。
谁说硬币不能决定命运呢?
一连三次,硬币缓缓地缓缓地在空中翻滚,它反射着阳光,拨开气流,吻合着命运的轨迹不紧不慢地落入了女孩的手心,在这一刻,她猛然意识到了,即使神明是存在的,那么也不再眷顾她了。
依稀间,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能做到吗?”女孩问我。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酸臭。
“可以的。”我说。
知了不绝于耳地以它的节奏为这个时刻伴奏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往后的七年里,我已全然麻木。
女孩的父母最终还是离了婚,母亲改嫁了一位有钱有地位的老板,并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父亲另娶了一位年轻贤惠的女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女孩的闺蜜进入了大学找到了更多的朋友,充实并快乐地活跃在自己的交际圈里。女孩的男友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真爱并在今年举行了婚礼。而女孩的表哥则获得了钢琴考级的证书已经小有一番成就。
至于我——我的记忆已悄然破碎并失去了重新拾回的念头,只是空留一串银铃般的声音渐渐消散。
到这里,我的记忆已经混淆了我的全部思维,我已经打算放弃,便不再去回忆过去的点滴。
空气一如往常的清新。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看蔚蓝的天空上飘浮着轮廓清晰大块的白云,树影斑驳,我知道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没错。明天,太阳也会照常升起。
众人皆睡你独醒。
你在这个上演故事的房间打捞记忆,不清楚手中的那本是马克思还是马尔克斯,明天是公共课考试还是文学理论测评,总之,先让他们回莱茵河和马孔多去吧。
有时候,一个细节就可以唤醒一个世界,一个字就可以进入一句诗,一枚音符就也能够触发整段旋律。就像一小块玛德莱娜点心就足够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了。背后的放映机里,故事被翻译成光与声音的语言,投射在眼前。你知道的,自从镜头被制造出来后,每一代的摄影师都在与强烈的光做着斗争,极端的反差、明晦的光线、发灰的画面,以及令人头疼的暗角阴影。
的确,在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与鲜活靓丽同时到来的总是阴森难测的暗影。
它是青春期的迷惘与叛逆,是社会江湖里鸡零狗碎热气腾腾的现实语境,那样的妥协与摔打,有如利刃与钢筋铜铁的对峙。自由及其限制,限制及其叛逆,叛逆及其回归,这样的认知和成长,无限不循环。
想到这里,你捏紧了手中考了几遍终于通过的各类证书。关于年轻的记忆,也唯有这些盖了红章的纸片,如同画了押的公堂陈词,铁证如山。你想起费拉斯说的:经历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珍宝,对另一些人却是沙漏罩住的沙石。
电影的结尾让你想起中学数学课上偷偷放在桌子下的保罗·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和威廉·福克纳的《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那时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三八三二四,配平方程式。
你想起小时候读《诗经》中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是你对美最初的认识和感受。直到有一天,你翻开古汉语字典,你知道了,柔荑原来就是外婆家后厨的茅草,蝤蛴是小时候每天都侍弄过的幼虫,瓠犀是一个顽童某年某月种下的葫芦种子。
于是,你猛然睁大着眼睛看身边的世界,甚至看到了边缘还残留着血迹的玻璃片。被窗玻璃稀释过的夜还是有太浓重的墨迹。夜色中有格外刺眼的闪电,也有特别寂静的雨丝。你竖起耳朵谛听心灵的颤音,可心灵永远都是个孤独的猎手,默不作声,等着猎捕属于他的那只兽。你看到旷野上的紫罗兰开得正在最恰当的时候,而下一个镜头,它给最不恰当的牧羊女一脚踩在鞋下。
你梦见自己在冰山间奔驰,却去无可去。梦见自己在小巷中行走,如陷迷宫。
梦见自己正和墓碣对立,读着上面的刻辞。你梦见自己在做梦,梦中闪现着落日的金辉,你感觉那是满地的火光一闪,又像是一只老虎金黄的斑纹。你会慢慢经历冈底斯的诱惑、霍乱时期的爱情,遇见菲茨杰拉德般的温柔夜色和里尔克式的行吟诗篇。你明白浪漫并不简单等同于浪掷光阴的游荡和漫不经心的寻找,那也许是一种美丽的病症。你开始学会享受一个人的好天气。你说,你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