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字焕章。1929年通电下野后,他来到山西,先游晋祠,后游五台,闲居在阎锡山的家乡河边建安村,像一头雄狮被困在囚笼。
阎锡山为他安顿好住处没几日,他便提出要见见崞县的张鹤峰。
时值金秋十月,田野里果实累累,一派金黄,崞县泥河村与河边村仅是一山之隔,阎锡山派了一辆小卧车,没用两个时辰就把闲居在家里的张培梅接来了。
张培梅走进阎锡山那阔气的宅院,见院内静悄悄的,他以为屋中无人,便踏上台阶。这时,忽然从阎锡山的正屋跑出一个端盘子的姑娘,与培梅撞了个满怀。看样子,定然出了什么事,吓得姑娘脸色苍白,直喘粗气。
“咋?”张培梅堵住那姑娘问道。
“啊,张,张将军。”姑娘一看是镇守使,小嘴哆嗦着,拽着张培梅的衣襟走下台阶说道:“我刚才进去给老爷送水时,忽然看见老爷床前云雾缭绕,地下躺着一个大鳖,直把我吓了个半死,结果连我手中端的那只老爷喜爱的美人杯也打碎了,我,我可怎么办呀?”
张培梅哪相信这种事情,即便有,那王八也一定是阎锡山的原形显现。他想如果姑娘把实话告诉阎,定是一死。而那姑娘打碎的杯子,又是阎锡山最喜爱的杯子,那茶杯名曰“美人杯”,一倒上茶水,一个窈窕淑女便从杯底浮上水面,一摇一晃,十分好看。现在姑娘见了王八,又打碎美人杯,不要她的小命才怪呢!他对姑娘说:“闺女,别怕,你见了老爷就说,你一进屋,见他床前云雾缭绕,看见一条似龙如蟒的东西,吓的你打碎茶杯,他定然欢喜。”
“谁啊!”这时屋内传来几声咳嗽,那姑娘急忙溜走。
张培梅一边进屋一边应道:“是我,总司令!”然后跪倒在地,叩了一个头。
“啊,是鹤峰,来得好快哟,蒙(我)才睡醒,坐,坐,坐。”
阎锡山拿过一袋装好的水烟,点着说:“焕章这些天住在建安,昨日说想见你一面。”
“那好,我倒也想见见这位了不起的人物。”
“见了以后,你准备怎么称呼呢?”
“他果真像个总司令,我也称他总司令;如不像,我就称他焕章兄,怎么样?”
“行,行,你去吧,蒙(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谈谈。”
来到冯玉祥住处,冯玉祥早在门口迎接了。张培梅一见身体比自己魁梧的冯玉祥,心中惊道:此人不凡,那高大粗壮的身体,红润长方的脸盘,开朗豁达的神色,一派军人风度,早使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所以一见面就下拜。冯玉祥将军慌忙将他扶起,连连说道:“快起来,快起来,咱们不时兴清家那一套。”说完便牵着张培梅的手一同进屋。从背后看,张培梅矮了人家一头。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条桌上放着冯玉祥将军刚写好的条幅:“家居好山好水地,人在不夷不惠间。”
张培梅也是个爱好书法的军人,一看冯将军也是一笔好字,心中又不禁暗暗敬佩几分。不过,从冯的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他此时的忧郁心情。
“坐,坐,坐。”冯玉祥将军一面让座,一面沏茶。二位将军很快像老熟人一样攀谈起来。
1924年,冯玉祥在北平发动“首都革命”,囚曹辊,驱宣统,电请孙中山先生北上,准备建立一个新的中国。
张培梅当时作为晋军援冯总司令,奉阎命出兵石家庄,负责堵截鄂豫北上援吴的部队,为冯玉祥在京革命立了大功,冯玉祥当然感激不尽。
“老兄太感谢了。”回首往事,冯将军连连夸着张培梅的干才。
张培梅呢?也正是因为出兵石家庄,杀了两个团长,而得罪了阎锡山,才辞职回乡。所以他对阎锡山的痛恨和对冯玉祥的崇敬,心里一直很矛盾,自有难言之处。他问冯:
“总司令在这里有甚打算呢?”
“鹤峰老弟大概早有所料,现在全国反蒋,而蒋一再促我出洋,家中弟兄们都望我回去,你想我能在这里安心吗?”
张培梅点点头,没再深问下去,岔开话题,又叙了些家常,便要告辞。冯将军一直把他送出街门外,才握手告别。
而此时,阎锡山在家里对这个惹是生非的部下早已等得不耐烦,在地下来回踱着。张培梅一进门,阎便问:“你们见后怎么样?”
张答:“我称他为总司令。”
阎锡山听后,稍有点不快,又问:“他说些什么?”
张答:“他说来时是说要开会,现在正可开个会,让他回去,希望我向总司令传话,我说我不能向俺总司令传达这个话。”
阎锡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就让焕章安心住着嘛!”
“对!”张培梅嘴上是这么应着,心里却暗暗好笑:一只假龙——王八乌龟,能困住一条蛟龙吗?
这时,先前那个送水姑娘正好送上两杯茶水,欢喜地给张使了个眼色,张便清楚了一切,姑娘已经骗过了阎锡山。
但是,在张培梅的心中已经隐隐地觉得,在这里,一条真龙和一只乌龟正在酝酿着一场全国混乱。
果然,第二年,在阎、冯策划之下,蒋、冯、阎、李、唐军阀大混战在中原大地上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