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秋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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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秋桐

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剑杀人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王凤姐的棋,越走越活,黑白两子,都在其掌控之中:

贾母和园中姊妹们说笑解闷,忽见凤姐带了一个标致小媳妇进来,忙觑qū(眯)着眼看,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好可怜见的(美得让人怜)。”凤姐上来笑道:“老祖宗倒细细的看看,好不好?”说着,忙拉二姐说:“这是太婆婆,快磕头。”二姐忙行了大礼……凤姐忙又笑说:“老祖宗……只说比我俊不俊。”贾母……笑说道:“……我看比你俊些。”凤姐听说,笑着忙跪下,将尤氏那边所编之话,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一遍,“少不得老祖宗发慈心,先许他(她)进来,住一年后再圆房。”

此时,凤姐一面使人暗中告诉张华:你只管要原妻,我还要给你银子。张华父子的关系立刻融洽了,这样的好事哪里找,“乐得人财两进,便去贾家领人”。惹得贾母很不开心。(都察院与贾府配合默契,亦是书中一奇)

贾蓉想尽快了结此案,于是也找到了张华,劝他见好就收,又给了他较多的钱,“父子次日起个五更,回原籍去了”。贾蓉暗自高兴,告诉贾母、凤姐,说:“张华父子妄告不实,惧罪逃走……大事完毕。”

王凤姐歹毒之心发作了,派旺儿追杀张华父子,剪草除根。旺儿知道人命关天,不想做此恶事,“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凤姐,只说张华因有了几两银子在身上……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人打闷棍打死了。他老子吓死在店房……”凤姐当然怀疑,但她又自信旺儿不敢骗她,于是不再细查。

这时,贾琏出差回到了家,先大吃一惊,后又惊喜万分:

贾赦十分欢喜,说他中用,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鬟名唤秋桐者,赏他为妾。贾琏叩头领去,喜之不尽……回来见凤姐,未免脸上有些愧色。谁知凤姐儿他(她)反不似往日容颜,同尤二姐一同出迎,叙了寒温。贾琏将秋桐之事说了,未免脸上有些得意之色、骄矜之容。

爸爸贾赦对贾琏一直态度极差,现在一下子给了贾琏一副笑脸、百两银子、一个小妾,可把贾琏美死了。他又看到大奶王熙凤与二奶尤二姐和谐发展,于是放了心,一心放在三奶秋桐身上了,“燕尔新婚……只有秋桐一人是命”。

一个王熙凤就足以置尤二姐于死地了,现在,又杀出一个秋桐。《长恨歌》云:“秋雨梧桐叶落时。”秋桐带给尤二姐的是凄风苦雨。

王凤姐亲自对尤二姐实施精神折磨,还鼓动二杆子秋桐、广大群众一起加入战斗序列:

无人处只和(向)尤二姐说:“妹妹的声名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儿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有些首尾;‘没人要的了,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娶嫁。北方读xín)好的。’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

除了平儿,众丫头媳妇无不言三语四,指桑说槐,暗相讥刺。秋桐自为系贾赦之赐,无人僭jiān(超过)他(她)的……张口是“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凤姐听了暗乐,尤二姐听了暗愧暗怒。

平儿的私德还是好的,虽然最早向王熙凤告发尤二姐的是她。各为其主又加上利字当头,让平儿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茶饭都系不堪(不能吃)之物。平儿看不过,自拿了钱出来弄菜与他(她)吃……只有秋桐一时撞见了,便去说舌告诉凤姐……凤姐听了,骂平儿说:“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只倒咬鸡。”……

宝、黛一干人暗为二姐担心……见二姐可怜,常来了,倒还都悯恤他(她)……无人处说起话来,尤二姐便淌眼抹泪,又不敢抱怨。凤姐儿又并无露出一点坏形来……又私劝秋桐说:“你年轻不知事。他(她)现是二房奶奶……我还让他(她)三分……”

那秋桐听了这话,越发恼了,天天大口乱骂说:“……奶奶宽宏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去……”……气的尤二姐在房里哭泣,饭也不吃,又不敢告诉贾琏。

次日贾母见他(她)眼红红的肿了,问他(她),又不敢说。秋桐正是抓乖卖俏之时,他(她)便悄悄的告诉贾母、王夫人等说:“专会作zuō死(找死),好好的/成天家(的)号háo丧,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她)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生活)。”贾母听了便说:“……凤丫头倒好意待他(她),他(她)倒这样争风吃醋的。可是(确实是)个贱骨头。”……众人见贾母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践起来。在贾府,贾母就是红太阳,说一句顶一万句,她说不喜欢尤二姐,群众就一齐更加讨厌尤二姐。

平儿有些良知,偷偷送点好吃的给尤二姐,但被告发。宝玉黛玉年龄太小,帮不了什么忙,只能陪尤二姐说说话解解忧。

有人问:尤二姐为什么不反抗?我说:一是性格使然,换成尤三姐情况会好得多;二是环境便然,所有人都认为尤二姐是不合法的,所有人都是按贾母、王熙凤的心思做事以欺负弱者为乐的,所有人都坚信“人人都是不平等的、也不应该平等的”,所有人都坚信“既然大家都说你不好,那你一定是不好的”;尤二姐陷入了鲁迅所说的“无物之阵”——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况且中国人从来没有受过如何争取个人权利的具体教育从而陷入了“不是狠、就是忍”的怪圈。

接着,王凤姐又出了两招:

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磨折……渐次黄瘦下去……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泣说:“我这病便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贾琏亦泣说:“你只放心,我请明人来医治。”……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胡的太医,名叫君荣……写了一方,作辞而去。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

假如再过几个月,这个男孩平安地生下来,尤二姐的处境就好得多了。这绝对不是偶然的医疗事故,背后有王熙凤的黑手。王凤姐太能装了:

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只求尤氏妹子……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

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凤姐儿又劝他(她)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那批)瞎肏的混咬舌根!我和他(她)‘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她)……白眉赤脸(平白无故),那(哪)里来的孩子……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稀)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

王凤姐让人出去算命,当然是先知准了秋桐是属兔的。秋桐一听果然大怒,骂得更有底气了。

尤二姐万念俱灰:贾琏一时心不在自己这边,孩子流产了,一天到晚受闲气,又没有地方申述。死亡是她的唯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