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秋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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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王熙凤动手了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赚入大观园酸凤姐大闹宁国府

王熙凤决定先搞清对手的一切:

这尤二姐……原来已有了婆家的,女婿现在才十九岁,成日在外嫖赌,不理生业,家私花尽,父亲撵niǎn他出来,现在赌钱厂存身……这小伙子名叫张华。

凤姐……封了二十两银子与旺儿(即来旺),悄悄命他将张华勾来养活,着他写一张状子,只管往有司(官府)衙门中告去:就告琏二爷“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等语。这张华也深知利害,先不敢造次(莽撞)。

旺儿回了凤姐,凤姐气的骂:“癞狗扶不上墙的种子(东西)!你细细的说给他,便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的……”……旺儿……便又命张华状子上添上自己,说:“你只告我……调唆二爷做的。”……张华便得了主意……往都察院喊了冤。

怪不得尤二姐一心想退婚,她的未婚夫张华也确实差到了极点。王凤姐先扫清外围,让张华去法院状告贾琏在“国孝、家孝”期间娶亲。

这在当时是一个很大的罪名,当年的洪升就是因为在皇家丧事期间排演《长生殿》而丢官的。张华当然不敢告贾府,哪有状告部长级大干部的道理。王凤姐急了:告我家是反革命也没有事,你大胆一点行不行!

察院坐堂看状,见是告贾琏的事,上面有家人(仆人)旺儿一人,只得遣人去贾府传旺儿来对词。青衣(皂隶、警察)不敢擅入,只命人带信。那旺儿正等着此事……反迎上去笑道:“起动众位兄弟……快来套上。”众青衣不敢,只说:“你老去罢(吧),别闹了(别开玩笑了)。”于是来至堂前跪了……张华便说出贾蓉来。

以上场面让读者大开眼界,警察根本不敢进贾府抓人,哪怕是仆人;旺儿亲自来投案,警察还是不敢抓。旺儿很年青,但警察叔叔们一口一个“你老”,客气得很。

宁国府的贾珍、贾蓉还真的没有想到王凤姐会来“依法办事”这一手,有些慌乱无主。此时,王凤姐杀到了:

人报:“西府二奶奶(荣国府的王熙凤)来了。”贾珍听了这个,倒吃了一惊,忙要同贾蓉藏躲。不想凤姐进来了,说:“好大哥哥,带着兄弟们干的好事!”贾蓉忙请安,凤姐拉了他就进来。贾珍还笑说:“好生伺候你姑(婶)娘……”……忙躲往别处去了。

尤氏正迎了出来,见凤姐气色不善,忙笑说:“什么事,这等忙?”凤姐照脸一口唾沫啐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chóng在身,就把个/人送来了。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给我休书,我就走路(离开)。”一面说,一面大哭,拉着尤氏,只要去见官。

王凤姐本来就占理,现在气盛词狠,大哭大叫:人家告我们了!你们是不是想合伙把我休了?(她说对了,后来,贾琏终于休了她;高鹗把其结局改为病死,蠢。)

凤姐儿一面又骂贾蓉:“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成日家jia(成天的)调三窝四,干出这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你死了的娘阴灵(阴间灵魂)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还敢来劝我!”哭骂着扬手就打。贾蓉忙磕头有声说:“婶子别动气,仔细手。让我自己打。婶子别动气。”说着,自己举手左右开弓自己打了一顿嘴巴子,又自己问着自己说:“以后可再顾三不顾四的混管闲事了?以后还单听叔叔的话不听婶子的话了?”

现在我们可以知道了,贾蓉不是尤氏的亲生子。贾蓉还很会来事儿,自己打自己,打得很有特色,表演性、娱乐性都很强。再接着看王凤姐的演戏功力:

凤姐儿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大放悲声,只说:“给你兄弟(贾琏)娶亲我不恼。为什么使他违旨背亲?将混账名儿给我背着……你妹妹(尤二姐)我也亲身接来家……现在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住在园里……纵然我出去见官,也丢的是你贾家的脸……”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大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全是眼泪鼻涕……

凤姐儿……哭着,两手搬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衣服表层结实不如里子结实的更禁jīng穿,比喻内部团结作用大。北方称布、绳等结实为“壮”)。’你但凡(假如)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说着,又啐了几口。尤氏也哭道:“……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

明明是尤二姐正在受着折磨、忍气吞声,但让王凤姐说来,尤二姐正在贾府过着无比幸福的新生活。王凤姐又大骂大嫂子尤氏:你嘴里又没塞茄子又没戴嚼子,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此事?

众姬妾丫鬟媳妇已是乌压压跪了一地……捧上茶来,凤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头发,又哭骂贾蓉:“出去请大哥哥(贾珍)来。我对面问他,亲大爷(我的亲伯父贾敬。北方式称呼)的孝才‘五七(三十五天)’,侄儿(贾敬的侄儿贾琏)娶亲,这个礼(礼节)我竟不知道!我问问,也好学着日后教导子侄的。”贾蓉只跪着磕头……

王凤姐确实做到了“有理走遍天下”,让整个宁国府上上下下一筹莫展。此时,她再展口才,伪装示弱,彻底降服了尤氏母子:

凤姐儿又冷笑道:“……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怕他绝后,我岂不更比嫂子更怕绝后。嫂子的令妹,就是我的妹子一样……谁知……又跑出一个张华来告了一状。我……吓的两夜没合眼儿,又不敢声张,只得求人去打听这张华是什么人……谁知是个无赖的花子(叫花子)……小子们说:‘……他如今……冻死饿死也是个死……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俗语说‘拼着一身剐guǎ,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疯了的人,什么事作不出来……’嫂子说,我便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话也把智谋吓回去了。你兄弟(贾琏)又不在家,又没个商议……所以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

王凤姐自述:她一听说丈夫贾琏娶了二奶,竟然比二奶还开心激动。她又威胁尤氏母子,那个张华是穷疯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一无所有,所以什么人他都敢告!我是因为胆小怕事,吓坏了,所以才来嫂子你这里大哭。

贾蓉原是个明白人,听如此一说,便笑道:“……如今我竟去问张华个主意……他若说一定要人,少不得我去劝我二姨,叫他(她)出来仍嫁他去;若说要钱,我们这里少不得给他。”……

凤姐:“……如今你们别露面,我只领了你妹妹去与老太太、太太们磕头……接了进来……暂且住着,等满了服(丧期过后脱去孝服)再圆房……可使得?”尤氏、贾蓉一齐笑说:“到底是婶子宽宏大量、足智多谋……”

曹公故意说贾蓉是个“明白人”,但他出的这个主意比当时劝贾琏偷娶尤二姐更蠢。

贾蓉还以为王熙凤只想赶走尤二姐,他不明白王凤姐的深层狠心:让尤二姐死!她不死,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