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秋之卷
31336000000026

第26章 宝玉生日:为了告别的聚会(欢夜篇)

第六十三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注寿怡红:为怡红公子祝寿。死金丹:贾敬死于乱吃金丹。独艳:一个女人,此指尤氏)

最热闹的生日晚会快开始了,宝玉眉开眼笑,就要畅饮:

袭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每人五钱(半两)银子,共是二两。芳官、碧痕、小燕、四儿……每人三钱银子……已经抬了一坛好绍兴酒(著名黄酒)藏在那边了……”……宝玉说:“关院门罢(吧)。”袭人笑道:“怪不得人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子关了门,人倒疑惑,越性再等一等。”

这是一次无拘无束的生日宴会,这次凑份子钱不是“被自愿”“被自发”。宝玉得意极了,所有女孩子都喜欢他,所有女孩子都来了。还是袭人最稳重,想事情最周到:关门不能过早,要是管家们发现了,怕是二十一点前必须结束。袭人调侃宝玉:怪不得宝钗说你是个“无事忙”。看样子,袭人太同意宝钗的评价了。

依中国小说的特点,故事高潮到来之前,必定有长长的插曲:

已是掌灯时分,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大家隔窗悄视,果见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的女人走来,前头一人提着大灯笼。晴雯悄笑道:“他们(她们)查上夜(值夜班)的人来了……”只见怡红院凡上夜的人都迎了出去……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宝玉靸sǎ了鞋,便迎出来,笑道:“我还没睡呢。妈妈(敬称年长女人)进来歇歇。”又叫:“袭人倒茶来。”

林之孝家的忙进来,笑说:“……如今,天长夜短了,该早些睡……”……又笑道:“这些时,我听见二爷嘴里都换了字眼,赶着这几位大姑娘们竟叫起名字来……”宝玉笑道:“妈妈说的是。我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

袭人、晴雯都笑说:“……他可‘姐姐’没离了口。不过玩的时候叫一声半声名字。若当着人(外人)却是和先(以前)一样。”

王熙凤还说林之孝与他家的(他老婆)一个天聋、一个地哑(见第二十七回),现在看来,林之孝家的可能在领导面前故装憨厚。她其实能说会道、体贴到位,而且还不忘礼仪教育。她听到宝玉直呼“袭人”,于是就大段地说了一通道理:以贾府之规矩,丫环们应该称宝玉为“宝二爷”,宝玉应该称丫环“姐姐”,方为正理。(我小时候,脱口而出直呼堂兄或表姐之名时,父母也常常笑责:要叫“哥哥”“姐姐”,咋能喊名字呢)

宝玉连着笑说几遍“妈妈说的是”,巴不得她早早走开:

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那(哪)里吃了一杯(喝了一杯酒)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打压)了我们一顿去了。”麝月笑道:“他(她)也……怕走了大褶zhě儿(怕错了大规矩。北方方言)……”……袭人道:“不用围桌,咱们把那张花梨圆炕桌子放在炕上坐,又宽绰,又便biàn宜。”……宝玉说:“天热,咱们都脱了大衣裳才好。”……

宝玉只穿着大红棉纱小袄子,下面绿绫弹墨(套印黑色图案)夹裤(双层布的褂子,晚春或早秋穿)……和芳官两个先划拳。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酡绒、三色缎子斗duǒ(拼接。北方方言)的水田(喻衣料方正)小夹袄(双层布褂子),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布腰带),底下是水红(淡红。北方习语)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右耳眼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银杏)大小的硬红(红宝石)镶金大坠子,越显的/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引的众人笑说:“他两个倒像是双生sheng(双胞胎。北方方言)的弟兄两个。”

宝玉性急,立刻让丫环关门开宴;袭人做事周到,安排得恰当;麝月看人看事较深入,很明白林之孝家的担心。

宝玉不拘小节,号召大家脱了外套。但芳官已脱得有点小夸张,还满口说热,看样子还想再脱。其全身衣着的色彩搭配很鲜明,白、绿、红三色从上向下蔓延;其中小夹袄也是三种颜色绸缎拼接而成,很像模特装;其双耳饰物,一个极小,一个极大,更是别致,这种“不对称性”更易吸引人。这一段,将一个女戏子招摇的心理、半暴露的穿着、俏丽且男孩子气的肖像等,描绘得淋漓尽致。

台湾的蒋勋以中年男性的心理,对晴雯、芳官过于偏爱,以至视其为完美。大误而误人也。

宝玉因说:“咱们也该行个令才好。”袭人道:“斯文些的才好,别大呼小叫,惹人听见。二则我们不识字,可不要那些文的。”麝月笑道:“拿骰tóu子咱们抢红(简单的掷骰游戏)罢(吧)。”宝玉道:“没趣,不好。咱们‘占zhān花名儿(一种通过抽签占卜的酒令)’好。”晴雯笑道:“正是早已想弄这个玩意儿。”

袭人谨慎,最怕此事嚷嚷出去;宝玉说玩“占花”酒令,确实为了照顾这些不识字的丫环,但这个酒令人太少了反而不好玩儿,于是,大家悄无声息地、半请半拉地请来了宝钗、黛玉、探春、湘云、李纨、宝琴、香菱。

“叨登deng的大发fa了(折腾得扩大。北方方言)”,炕上又并了一张桌子,方坐开了。

作为中国最高明的小说,《红楼梦》竟然也没有掌握好结构问题、过渡问题,许多事件的联系常常很牵强,如这次曹公用“拉壮丁”的方式让所有女孩子凑齐了,他再次耍了个蹩脚的过渡小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