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秋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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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宝玉生日:为了告别的聚会(芳官篇)

第六十二回 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芳官是新员工,与大家不熟悉,且文化水平差,玩不了酒令这一套,只好生点闷气,睡个长觉,撒个小娇,等待宝玉来看她:

宝玉因问:“这半日没见芳官……”袭人四顾一瞧,说:“才(刚才)在这里几个人斗草(一种游戏,下文将介绍)的,这会子不见了。”

宝玉……果见芳官面向里睡在床上……芳官道“你们吃酒不理我,叫我闷了半日,可不来睡觉罢了。”宝玉拉了他(她)起来,笑道:“咱们晚上家里再吃,回来(回头、过会)我叫袭人姐姐带了你桌上吃饭,何如?”芳官道:“……我也不惯吃那个面条子,早饭也没好生吃……若是晚上吃酒……我要尽力吃够了才罢。我先(从前。北方习语)在家里,吃二三斤好惠泉酒(产自无锡)呢。如今学了这劳什shí子zi(破东西,此指唱戏),他们说怕坏嗓子,这几年也没闻见。趁今儿,我是要开斋了。”

芳官是南方人,吃不习惯北方的做法简单的面条。(南方面条更讲究汤汁可口、丝细水滑)宝玉见不得女孩子寂寞,立刻请她赴晚宴。芳官酒量不小,女孩子能喝下二三斤黄酒,不容易。唱戏者为了保护嗓子,一般不敢喝酒,现在剧团已解散,那就可以大喝一次了。

这两段对话其实是为晚上的欢宴蓄势。再看芳官的另一种矫情:

说着,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春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芳官便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只将汤泡饭吃了一碗,拣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

在整个《红楼梦》中,挑吃挑喝的是贾母,贾母在第四十一回中,一听是蟹黄馅饺子,说了句“油腻腻的,谁吃这个”。但人家是贾府的大领袖、当朝皇妃的奶奶,说说饭菜不好吃倒也无妨,而芳官也说出来类似的话“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就有点造作了。(这几样菜都非常好吃,惹得我馋涎欲滴啊)

宝玉笑道:“你(小燕)也爱吃酒?等着咱们晚上痛喝一阵……还有一件事……以后芳官全要你照看他(她),他(她)或有不到(不周到。北方习语)的去处,你提他(她)……”小燕道:“我都知道,都不用操心。但只这五儿怎么样?”宝玉道:“你和(向)柳家的说去,明儿直叫他(她)进来罢(吧)……”芳官听了,笑道:“这倒是正经。”

宝玉对芳官关心得仔细,专门安排春燕帮助她、提醒她。柳五儿的工作定下来了,当然,宝玉这样私自招聘员工肯定不对,探春必定有意见。(但柳五儿一时还不能来上班,那次非法关押让她的病情加重了)

宝玉便出来,仍往红香圃寻众姐妹,芳官在后,拿着巾扇。刚出了院门,只见袭人、晴雯二人携手回来……晴雯用手指戳在芳官额上,说道:“你就是个狐媚子……两个人怎么就约下了……”……“……明儿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个人就够使了。”

袭人笑道:“……你却去不得。”晴雯道:“惟我是第一个要去,又懒又笨,性子又不好,又没用。”

袭人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去了,谁可会补呢。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挑三拣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你到底说话,别只佯憨和(向)我笑,也当dàng不了什么。”

晴雯的表现一点也不奇怪,一见芳官就大吃其醋,还把手指用力戳到人家的额盖上。袭人与晴雯本是手拉手、向前走,情敌一起去喝酒。关系似乎不错,但一转眼袭人趁机主动攻击。

袭人真开始“袭人”了:软中带硬,有对比,有讽刺,说得个本是伶牙俐齿的晴雯只能傻笑而无法接话。

这是袭人第一次主动进攻晴雯。晴雯有点不堪一击。

最后再说一个“香菱湿了石榴裙(大红裙)”的小插曲:

外面小螺和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荳官等四五个人……坐在花草堆中“斗草”:这一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一个说:“我有罗汉松。”那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这一个又说:“我有美人蕉。”……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个又说:“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荳官便说:“我有姊妹花。”众人没了。香菱便说:“我有夫妻蕙。”荳官说:“从没听见有个夫妻蕙。”

香菱道:“一箭(茎)一花为‘兰’,一箭数花为‘蕙’……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荳官没的说了,便起身笑道:“依你说,若是这两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儿子蕙’了;若两枝背面开的,就是‘仇人蕙’了;你汉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

荳官反应很快,香菱听了羞红了脸,与荳官打闹滚到了水洼里,湿了大红石榴裙。恰好“宝玉见他(她)们斗草,也寻了些花草来凑戏……拈着一枝并蒂菱花”。宝玉担心香菱回家受薛姨妈的责备,“姨妈老人家嘴碎(爱唠叨)。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还好,袭人有一条相似的大红裙,袭人热心地赶紧送了来:

香菱……接了裙子……又命宝玉背过脸去,自己叉手向内解下来,将这条系上……宝玉蹲在地下,将方才的夫妻蕙与并蒂菱,用树枝儿抠了一个坑,先抓些落花来铺垫了,将这菱蕙安放好,又将些落花来掩了,方撮土掩埋平服。

……香菱也自走开。二人已走远了数步,香菱复转身回来叫住宝玉。宝玉……扎着(伸着,抻chēn着。北方方言)两只泥手,笑嘻嘻的转来问:“什么?”香菱……道:“裙子的事,可别和你哥哥(薛蟠)说才好。”说毕,即转身走了。宝玉笑道:“可不我疯了?往虎口里探头儿去呢?”

标题是“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但内容极为健康而美好。宝玉想到了香菱这个女孩子的悲惨往事,嘘唏不已。他把“夫妻蕙与并蒂菱”认真埋好,也许,他是祝福天下的有情人都有个完美的结局。

呆香菱一点也不呆,她怕宝玉乱说话,嘱咐得很细致;她羞涩而自尊,说完立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