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雪,十二月的皖国依然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不知道是因为大雪盖不住这些血腥的味道,还是雪花本身就带着淡淡的火药味。卖药的男人不怕战争,因为到处都是想要求生的人。战场上弥漫着怨念,不甘,杀虐,还有贪婪,这里是一个人性鲜明的小世界,卖药的知道,对于麻木的心脏来说,这里好比一场饕鬄盛宴。地上好比是朱砂水墨,红红白白的,鹿皮的鞋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像是野兽的磨牙。
他蹲下身子查看有无可用的尸体时,一只惨白的手突然扣住了他的脚腕,男人好奇的回头,看见一双鲜红的眼睛,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死死地看着自己,像两个红色的深渊。
“哎,哎。卖药的!你还真睡过去了,欢喜堂的胭脂要断货了。你何时闲暇,在做上几千几百盒子?不然我这个小店可要被那些姑奶奶拆掉了。”说话的是和他同乘一辆马车的旧友,冷阳。长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上下眼睑之间确实流光溢彩,万种风情。右眼角下半寸白瓷般的脸上,红艳艳的一颗痣。唇薄而翘。卖药的曾说,这是典型的薄情寡义之相。见卖药的不说话,打趣道,“你刚才做恶梦了吗?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没什么。”卖药的闭上眼睛,向后靠了靠。突然之间,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把头探进来:“不好意思啊,二位爷,刚才有人差点撞上马车,所以我才突然停车,二位没伤着吧。”“没事没事,接着走。”冷阳摆摆手。“等一下,”卖药的掀开门帘一跃而下,马车前的空地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男女,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头和脖子的部分被帽子和长布包裹的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一双小腿冻得发紫,显然脖子上的布是他从下摆和裤腿上撕下来的。“什么鬼东西?!敢挡着本大爷的马车,”对面的马车足足比冷阳的马车大了一个半,一个车夫都敢自称大爷,看来这辆马车非王公贵族莫属了,卖药的男人却始终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总觉得这种气息很熟悉。“大白天的装神弄鬼!还不把帽子摘下来向我家大人赔罪?”地上的人翻了个身跪好了,向着马车的方向慢慢的磕了头。车夫扬起了手里的马鞭,正要抽在那个人的身上。“慢着,”马车里伸出一只纤长的冒着白气的男人的手,拇指上带着鲜红的玛瑙扳指。车夫恭敬的低头:“大人,有什么吩咐。”卖药的以为马车里的大人会给地上这个倒霉鬼解围,准备转身回马车。不料从那个大马车后面走出两个凶恶的男人,个头比常人高出一个头,身上散发着不祥的腐败恶臭,毛发上结着一层白霜,手腕上,脚腕上带着铁链,看样子平时是锁上的。一边朝地上的人走过去,嘴里发出野兽一般低沉的呜咽声,这又是什么?卖药的厌恶的看着这两个形似人类的东西。
看热闹的人看情况不对,都怯生生的四散开了。马车里的大人总算出来了,身上狐裘貂皮,男生媚相,玉雕似的脸上透着一股寒气,“看看这两条狗,有什么用处吧?”从袖中掏出一只短笛,白玉玲珑,煞是好看,放在唇边吹了一个短短的音。那两个凶恶的人扑向了地上那个还没有爬起来的倒霉人。卖药的飞快的踩住那两个人脚边拖动的铁链,他们顿时倒地,在雪地上砸出两个大坑。“不过是挡住了路,请他让开就是了。这位大人何必小题大做?”卖药的看着地上还在挣扎的两只恶鬼般的人,觉得他们身上除了腐臭味,还有一种别的什么味道,好像不久前才闻到过的。卖药的猛然想起,这不是刚才在梦里闻到的硝烟味儿吗?“哈哈哈,我刚才从家父寿宴上回来,家父打赏了这么两个贴心的仆人给我,我只想试试,有没有父亲说的那么贴心。”“哼。无聊。”卖药的扶起地上的倒霉人,才发现他很瘦小,轻飘飘如一捆稻草。
背后,卖药的听见那位大人说,这么没用的鬼东西,回去就杀了喂狗。被扶上马车的倒霉人身体却是微微一怔。
冷阳斜眼看着卖药的,“哎哎,你怎么什么都往家捡?这是什么?”卖药的没有答话。那个人取了取脖子上的布条,开口说话了;“谢谢两位,我叫无名。”是个声音沙哑的女孩子,“我是个不祥的人,你们让我下车吧。”冷阳不屑的一笑,一个女孩子搞成这样,有好运才怪,不过奇怪的是,这么脏兮兮的一个人,怎么会透着一丝难以发觉的香味?冷阳皱着鼻子,又闻了闻,转头又看看卖药的。“怎么回事?”“你也感觉到了?”“什么感觉,明明是味道,闻都闻到了。”“狗鼻子就是灵。”
无名不自在的动了动,“抱歉了两位公子,我身上不干净。我还是下车吧。“”你腿上有冻伤,眼睛是不是也不方便?”卖药的要用手摘下无名的帽子,却被无名一把挡住。“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管下去恐怕对二位都不好。”“你是说刚才那辆马车的事情?”冷阳问。“我知道那是谁的马车,今天撞上那辆马车也并非偶然。那是皖国太子的马车,刚才那位大人,就是太子渊。”无名缓缓说着,取下帽子和长布条,露出头部,双眼却是被眼罩盖着的。“你是盲人?”卖药的问。“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我不敢再看任何人了。”
冷阳会意的看着卖药的,你又有买卖可以做,但不知道这个无名能给你什么好处。不过才不管我的什么事,只要按时把欢喜堂的胭脂补齐了,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卖药的从放在车上的药箱里拿了冻伤药,洒在无名的腿上,说,“我或许有药可以治你的眼睛呢?”“你是大夫?”无名声音里透着激动,“我不用治眼睛,但是你可以帮我治别的病吗?”无名抓住卖药的,使劲的摇着。“他是个卖药的,又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他的药啊贵着呢。”冷阳在一边提醒着。“嗯。虽然我没有钱,但是我有东西可以换的。”“哈哈哈,”冷阳大笑,“这个卖药的,什么也不缺,整天东奔西走的,就是少一个媳妇儿。”无名不理会冷阳的调笑,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通体淡黄,无名身上的味道,就是从这颗药丸上散发出来的。“这颗药丸,吃了之后可以以一敌十,刀枪不入。我可以把它给你。你帮我救人。”卖药的凝眉思索,这个药丸不是出自自己的药箱吗?那个时候,只是给皖国的军队制作了一批,而且皖王答应他将此事作为军事机密,绝不会让药丸流入民间。那为什么这个药丸消失了两年,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无名女子的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