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青闺爱巧:中国女子的古典巧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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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禽虫之艺(养鸟、养鱼、养犬猫、赏蝶虫)(1)

女子们也喜爱小动物。在园中的鸟禽、蝴蝶、流萤、鸣虫、金鱼、猫、犬,都可以豢养,伴随自己,消除寂寞,促进身心健康。

女子们最喜欢的鸟儿是能学舌的鹦鹉、鹩哥、八哥等,而鹦鹉艳丽可爱,养在笼中或架上,尤其是闺中一景。相传杨贵妃就养有一只白鹦鹉,因为毛羽如雪而称为雪衣女(或称雪衣娘),能诵读诗文,能与人对话。唐代郑处诲撰的《明皇杂录》载:“开元中,岭南献白鹦鹉,养之宫中,岁久,颇聪慧,洞晓言词。上及贵妃皆呼为雪衣娘。性既驯扰,常纵其饮啄飞鸣,然亦不离屏帏间。上令以近代词臣诗篇授之,数遍便可讽诵。上每与贵妃及诸王博戏,上稍不胜,左右呼雪衣娘,必飞入局中鼓舞,以乱其行列,或啄嫔御及诸王手,使不能争道。忽一日,飞上贵妃镜台,语曰:‘雪衣娘昨夜梦为鸷鸟所搏,将尽于此乎囗’上使贵妃授以《多心经》,记诵颇精熟,日夜不息,若惧祸难,有所禳者。上与贵妃出于别殿,贵妃置雪衣娘于步辇竿上,与之同去。既至,上命从官校猎于殿下,鹦鹉方戏于殿上,忽有鹰搏之而毙。上与贵妃叹息久之,遂命瘗于苑中,为立冢,呼为鹦鹉冢。”这是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唐代画家张萱、周窻都以贵妃教鹦鹉为题材作画。内蒙古赤峰市宝山辽代壁画墓中的《杨贵妃颂经图》,学者认为当就是以张萱或周窻的画作为粉本的。画中,贵妃坐在椅上,一手持拂尘,前面的桌子上摊开了佛经,正在诵读,那可爱的白鹦鹉就栖息在桌面一角。又如陕西洋县的唐代唐安公主墓壁画上也出现了鹦鹉。

南宋女诗人张玉娘也养着鹦鹉,松阳县有鹦鹉冢残碑留存,是她与侍女、鹦鹉的墓冢的遗址。

《红楼梦》第三十五回里,也写到黛玉的潇湘馆中就养着一只鹦鹉,能跟着黛玉念诗,极为灵巧。戏曲中改编红楼宝黛故事,少不了常提到它:“一面想,一面只管走,不防廊上的鹦哥见林黛玉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倒吓了一跳,因说道:‘作死的,又扇了我一头灰。’那鹦哥仍飞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囗’那鹦哥便长叹一声,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韵,接着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囗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黛玉紫鹃听了都笑起来。紫鹃笑道:‘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难为它怎么记了。’黛玉便令将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黛玉无可释闷,便隔着纱窗调逗鹦哥作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它念。这且不在话下。”清代改琦作的《红楼梦》插图就有画黛玉伫立于潇湘馆的竹荫下,一旁悬挂着鹦鹉架,鹦鹉在架上陪伴着她。

另外,《红楼梦》第二十七回写到黛玉吩咐紫鹃:“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说明黛玉屋子里有燕子垒窝,等燕子回来才能下帘子,用小石狮子压住。与她的名篇《葬花吟》中的“三月香巢已筑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之句是相应的。

女子们也养仙鹤、孔雀等毛羽艳丽的鸟儿,周窻《簪花仕女图》里就有仙鹤,陕西永泰公主墓石椁线刻画上,也有女郎在花园中漫步、赏花,身边飞过红腹锦鸡等鸟雀。《红楼梦》第三十回,写到女孩子们戏弄着“绿头鸭,花,彩鸳鸯”。

有一种身躯小巧的桐花凤,即今天说的太阳鸟,常落在女子发钗上。唐代张鹜《朝野佥载》补辑:“剑南彭、蜀间有鸟大如指,五色毕具。有冠似凤,食桐花。每桐结花即来,桐花落即去,不知何之。俗谓之桐花鸟。极驯善,止于妇人钗上,客终席不飞。人爱之,无所害也。”(又见第四章)

又有一种珍奇的倒挂子,也称绿毛幺凤,即鹦鹉的一种。宋代苏轼《西江月·梅花》:“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亦写作么凤)。”写的是岭南的玉骨冰姿的梅花丛中飞翔着它,是仙人派来探看花朵的。苏轼《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中又有“蓬莱宫中花鸟使,绿衣倒挂扶桑暾”之句,可见当时已经受到喜爱。

到明代,这种鸟儿又和芬芳馥郁的熏香艺术结合起来。费信《星槎胜览》记爪哇国有倒挂鸟:“其倒挂鸟,身如雀大,披五色羽。日间焚香于其傍,夜则张尾翼而倒挂,张尾翅而放香。”李诩《戒庵老人漫笔》也说:“倒挂鸟大如雀,绿色,宿则倒挂,常置笼中。以好香熏之,则展毛羽受香,毕而敛。客至,置几案间,仍以香引之,如前展羽,一室芬馥。”这是把熏香和赏鸟结合在一起的新奇办法。把它养在笼中,燃起美好的香气,它就会舒展彩色鸟羽将香气收在羽毛之间。有客人到来,就把它放在桌几上,仍然燃起一缕香气,于是鸟儿就会舒展开毛羽,将香气都释放出来,一下子满室都被熏香了。

清代余省《鸟谱》中就画有这种美丽的鸟儿栖于梅花枝头。有位叫尔泰的诗人还配了两首诗歌:“蕊宫花屋遍翱翔,到处倾开百和香。韩寿痴情君酷似,树头颠倒挂衣裳。”“罗浮梅萼趁春开,爱杂轻身幺凤来。唤汝天边花鸟使,仙宫应是号蓬莱。”描写它好比韩寿偷香,到处飞舞,还引用了苏轼的诗词典故。

又如清代林苏门撰《邗江三百吟》写到配广雌雄鸡:“鸡较土产小而矮,重不过斤许,扬人以为来自粤东,故宝之。近日多以雌雄一对配就,育而不食。”

金鱼,也叫朱鱼、红鱼,宋代就很常见了。清代陈维崧《泛清波摘遍·咏沼内红鱼》写到了女子观赏红鱼的韵致:“吴娘水阁,几曲金塘,时听红鱼跳波响。翳然花竹,日高舟尾浮菰蒋。”“朝霞漾,寄到啼螿染血,带得落花铺绛。爱尔绝代红妆,水云空旷。”

犬、猫,也为女子所喜爱。

我国养犬很早,至少八九千年前的河南舞阳贾湖文化遗址就有狗的遗骸留存。在商代有雕琢得很可爱的玉雕犬出现,当时不但把犬作为捕猎、看护家园的助手,还作为宠物。《诗经》中《野有死囗》一篇写道:“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囗兮,无使祌也吠。”一对少年男女相会,其间却出现了一只可爱的小狗;不要把女郎身上的巾弄乱,不要把它惊动,汪汪叫起来引人注意,是很麻烦的。祌,即毛茸茸的小狗。

到唐代,周窻《簪花仕女图》中就画有仕女持着拂尘逗弄奔跑着的小犬,很像今天说的京巴犬。

《旧唐书·高昌传》记唐太宗时,高昌国王鞠文泰献上专供玩赏的犬:“文泰又献狗雌雄各一,高六寸,长尺余,性甚慧,能曳马衔烛。云本出拂蘂国(东罗马帝国)。”据说中国从此才有了拂蘂狗。它伶俐可爱,经过训练能够表演节目:拖着缰绳牵马,在口里衔着蜡烛。拂蘂狗,类似于今天说的巴儿犬。在新疆阿斯塔纳出土的唐代《弈棋仕女图》上,就有儿童抱着这种犬嬉戏。杨贵妃养的康国蕐子,当就是它。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记载一件趣事,唐玄宗和兄弟下围棋,杨贵妃在一旁观战,下到最后,玄宗数着棋子,眼看要输了,贵妃便放出康国蕐子,跳上棋盘去把棋子全扰乱了,逗得玄宗十分开心:“上夏日尝与亲王棋,令贺怀智独弹琵琶,贵妃立于局前观之。上数枰子将输,贵妃放康国蕐子于坐侧。蕐子乃上局,局子乱,上大悦。”直到清代,彭孙囗著的《金粟闺词百首》还写道:“长日无人静不哗,深深院落是儿家。麝煤小炷添金鸭,蝇拂红丝喜雪蕐。”

猫,大约在先秦时已经为人们所驯养,在湖南马王堆出土的西汉漆盘上就画有猫儿睁着圆眼、竖着尾巴的图形。五代陶谷《清异录》记载,后唐琼花公主自囗角时,就养有二猫,雌雄各一。有雪白者,曰“御花朵”,而乌者唯白尾而已,公主呼为“麝香 妲己”。

陆游《老学庵笔记》,载狮猫为女子(秦桧的孙女)玩物。清代《深柳读书堂十二仕女图》中有“捻珠观猫”一幅,就画着女郎手中漫不经心地捻着数珠,观看一对白猫的嬉戏。

清代林苏门撰《邗江三百吟》,提到当时人养小虎头狗(小哈巴狗中形如虎者)、畜大狮子猫(肖狮子者可爱,大者尤佳)。还有养小老鼠的:“此种老鼠极小,满身斑斓,传说自洋而来,近日用精巧木笼,内设活风车,藏米以供其食,而快人观。”

闺中赏虫,尤为繁多。把草虫画下来绣在衣衫、帐幔上,赏蝶、观萤、听虫、听蝉,都可使心生遐思。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记载:“每至秋时,宫中妃妾辈皆以小金笼捉蟋蟀,闭于笼中,置于枕函畔,夜听其声。庶民之家皆效之。”蟋蟀声是寂寞的宫女们在长夜中的慰藉。

清代捧花生《画舫余谭》说当时秦淮河边卖唱女子喜欢养蝈蝈,也是在夜间倾听其声。镂葫芦为笼,盖以玻璃,中贮小虫,可一寸许,长股长角,叫作叫油子,也叫作蝈蝈。是天津、山东之物产,随着运粮船只来贩卖。形略似蝗虫,而是青绿色,交两股作声。“饲以白粲(精米饭),或葱蔬嫩甲。性畏冷,纳诸怀中,裹以吴绵,自秋半月至明春正二月。或服朱砂,则通体赤而有光,亦足把玩。曲中多蓄之者,夜辄以锦衾护之,香残烛禸时,蝈蝈欢鸣,觉细响沉沉,与娇喘间作。诵唐人‘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之句,不禁神往。”

还有养蝉听声。宋代陶谷《清异录》说唐代有采蝉贩卖的:“唐世,京城游手,夏月采蝉货之,唱曰:‘只卖青林音乐。’妇妾小儿争买,以笼悬窗户间。亦有验其声长短为胜负者,谓之仙虫社。”

再有养蜻蜓的。《清异录》记载:“后唐宫人,或网获蜻蜓,爱其翠薄,遂以描金笔涂翅,作小折枝花子,金线笼贮养之。尔后上元卖花,取象为之,售于游女。”

蝴蝶轻盈飞舞于花间,色如碎锦,既美丽,又叫人联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等传说,引得人们花开时争去玩赏。女儿家和蝴蝶的因缘更不消说了。要在纸绢上画蝴蝶、在衣裙上缀满蝴蝶,有百蝶衣、百蝶裙等名目,宋词里还提到蝶帐,在纱帐上蝴蝶翩翩而飞,叫人想到的是庄周梦蝶的典故吧。

唐代《杜阳杂编》中说到一个神奇的故事,唐穆宗“殿前种千叶牡丹。花开时香气袭人,一朵千叶,大而且红,上每观芳盛,叹曰:‘人间未有。’自是宫中每夜有黄白蛱蝶万数,飞集于花间,辉光照耀,达晓方去。宫人竞以罗巾扑之,无有获者。上令张网于空中,遂得数百,于殿内纵嫔御追捉,以为娱乐。迟明视之,则皆金玉也。其状工巧,无以为比,内人争以绛缕绊其脚,以为首饰”。这里写到女子们已经以追逐蝴蝶为美。

《广群芳谱·天时谱二》引《诚斋诗话》:“东京(即今开封)二月十二曰花朝,为扑蝶会。”这是宋代的扑蝶游戏。仕女画中也常见仕女扑蝶的题材。因而曹雪芹《红楼梦》里的宝钗从袖中取出扇子(折扇)扑蝶的描写,曹公也不过是沿袭前人而已。

人们还要养蝴蝶,广东罗浮山盛产的蝴蝶最为有名。明末屈大均《广东新语》有记:“广州人士向有大蝴蝶会。冬月,使人入罗浮,以针及绵丝带,易茧于牧竖。春间大蝴蝶出茧,文采各别,虽百十无一同者。以丝竹笼贮之,携往浮丘、穗石间,以蝴蝶大小较胜负,买花犒之。其花或使人采于罗浮百花径中,径多异花,四时烂若锦绣,大蝴蝶之土物也。罗浮诸洞,皆有异花,瞥见之,欲折不折,行数武,远视辄失之。惟径中花可常取。予诗:‘只愁蝴蝶大如箕,食尽山花人不知。红翠纷纷难与守,芳菲又过艳阳时。’”在广州冬日时入罗浮山中寻觅蝴蝶茧,用针线等货物向牧童换取。那开满异样花草的罗浮山也正盛产蝴蝶。春日间,蝴蝶出茧了,人们举行大蝴蝶会,以竹笼养着文采各异的蝴蝶,互相比赛,谁胜利了就买来花朵作为犒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