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庆(李子健)小旦、刀马兼工,太谷朝阳人,乃四小名旦李世芳之父,他是二锦霓园打出的娃娃。大个子,身材修长,眉眼俊俏,长一双好眼睛,扮起戏来风流妩媚,十分压台。他天性聪颖敏悟,学艺时也较吃苦,扎下了坚实的底功。出科后即在府十县崭露头角。之后,他随兄长赴口外,辗转张垣、宣化、包头等地多年,结识了许多晋剧、京剧、河北梆子名家。他广采博收,撷取众长,极大地丰富和提高了自己的表演艺术,使他的技艺日臻成熟和完美,时人曾用“蛮庆夺庆,摘肺抓心”来形容他弟兄的艺术魅力。
回晋以后,他果然以《百花亭》、《凤台关》、《鸡鸣山》、《富贵图》、《凤仪亭》、《梅绛亵》、《杀子报》等杰作一唱而红,轰动晋中,受到观众狂热的欢迎。尤其是这些戏中的身段、做派、武打等都吸收了许多京剧、河北梆子的优秀表演技巧,从而形成了他唱念声情并茂,做戏飘逸洒脱,招式规范漂亮,武打干净利落的特殊风格,使人颇有耳目一新之感,并且刻画了许多美丽、善良、风趣的古代妇女和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形象。而他演的《杀子报》则另成一体,塑造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凶残、无耻、丧尽天良的淫妇形象,显示了他多方面的艺术才华。
他常演的戏并不太多,但每一出戏都是经过反复锤炼的精心之作,讲究唱一出就要红一出,很注意质量,就凭这几出戏,不管搭什么样的班子,都挂头牌,拿头等份子。
其配妻李翠凤,系河北梆子演员。李家有钱有势,广有家产,将夺庆招赘入第,改名李子健。子健以后和许多京剧名宿,如马连良、梅兰芳、尚小云等关系甚好。他曾几次带领晋剧艺人进京演出,和京剧界进行了广泛的艺术交流,为晋剧的繁荣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他也有个毛病,窜班子频繁,经常临场推诿,给班主带来不少麻烦。
福义丑(王福义)清徐县水屯营村人,属牛。他先学青衣,后改武丑。出科后长期为字号班头牌武丑,兼演文丑,戏路宽绰,艺术精绝。小个子,小脑袋,左眼有块疤,常常面带笑容,一看就给人机巧灵泛、活泼风趣之印象,是一块天生的喜剧材料。他自幼学艺勤奋刻苦,虚心好学,功底扎得相当坚实,练出了一身超凡脱俗的身法和武功技巧。一招一式都很讲究、精当。他身轻如燕,人称“干蕉叶”,大跤、小翻全有,大小、文武三花脸都能胜任,加之,他还有一副奶声奶气的娃娃嗓子,更为他的表演增添了活泼开朗的喜剧色彩。
他演的《蝴蝶杯》中卢世宽,《金沙滩》中哈拉达,《吃瓜》中老陶洪,《佛手桔》中的武丑,《九龙杯》中杨香武等角色,从人物造型到人物性格的刻画,毫无雷同之感,都别具特色,十分耐看,常能给人留下回味的余地,这是很不容易的。他演《三盗九龙杯》有绝活(扮杨香武):前台吊根一二尺长的铁杠,出场飞身抓住铁杠,翻转如飞,瞬间以单腿勾杠,头下垂,伸双臂和一条腿,左右旋转,为一绝。他和他的兄长狼叼黑合演《吃瓜》,狼叼黑扮郑恩,他扮陶洪,二人赤手开打时拳来脚往,配合精彩,天衣无缝,充满了浓郁的喜剧色彩,常使观众赞叹不绝,传为佳话。后来他住万福园时,一代名丑金大丑对其十分器重,在艺术上给了他许多教益,使他技艺日精,声誉日隆,成为当时最受观众欢迎的名丑之一。其功夫精绝,至老不衰,五十多岁时依然能翻大跤,足见其幼功扎得何等坚实。
该角不仅艺术高超,艺德也很高尚,为人正派、随和,慷慨仗义,是一位很受同行和观众敬爱的艺人。他于1961年逝世于太原,活了七十岁。
在晋剧科班里,二锦霓园是一个水平较高、影响较大、声誉较广、成绩卓着、新秀辈出的优秀科班。为晋剧的各个行当培养了一大批才华出众、技艺超群的有为人才,不少学员以后都成了晋剧艺坛上独树一帜、风靡三晋的杰出人物。
该班还有一个显着的特色,这里所教出的艺伶不仅唱念做打具有较高的水平,各有所长,身怀绝技,而且在武功方面普遍达到一定水准,具有比较全面的艺术手段和技巧,因而他们出科后大都能独当一面,自立门户,然后在实践中提高深造,成为新的流派。这样的科班在当时以至后来都是不可多得的,甚至可称是首屈一指的。
18、乾梨园(娃娃班)
光绪二十年,郑三印在太谷韩村办起了乾梨园娃娃班。
郑三印 山西五台县人,原在字号班当龙套、彩女之类零碎角色,端茶盘颇有功夫,能端半炷香时间文丝不动,人送绰号“茶盘旦”(配角常以茶盘为道具)。其冬天闲时经常去车常家闹票,学艺,混生活。
这常家祖辈经商,其祖常万达从乾隆年间即从事对俄贸易,子孙沿袭七朝,共一百五十余年,资本雄厚,海内闻名,其长者为了不使后辈混迹社会,染上吃喝嫖赌恶习,在外惹事生非,数辈相传在府上举办“老六音”、“少六音”自乐班,使子女遣兴管弦戏曲,有所营干和寄托,陶冶性格或情趣——这是当时晋中一带许多大户人家所以承戏、闹票的内在原因,好多财主们的戏班和票社就是这样承起来的。
常家的第六当家、十二当家、十三当家就喜欢闹这样的动“家窝子”自乐班。郑三印和他们很谈得来,一来二去,他就说动了这些公子哥儿,由常家出钱,他跑腿,承起了乾梨园娃娃班。取名乾梨园,与太谷坤梨园“乾坤”对应,比翼双飞。该班共办过两期,打出了两批娃娃。班址始设太谷韩村,后迁太谷城内东院内,辛亥革命时又迁榆次长凝镇。该班教师有说书红、郑三印,后又聘来甲成。既教文戏,又教武戏,学员对音乐、唱腔也较通晓。祁县人在形容该班学员优劣时有口歌:“要好的,秃儿、贵金、虎威则;要赖的,大灰、二灰一对子”。着名学员有:
小旦:根元则、臭独儿、根海旦、二牛旦、虎威则。
正须:富根旦、秃儿旦、银喜则。
须生:鹿儿红、小十六红(焦生玉,后赴北路)、大灰(生则)。
花胎:元宝黑、虎威黑。
生角:吉宽生、贵金。
三花脸:小爱成(阎爱成)。
老旦:二灰(石四蛮)。
秃儿旦(郭栋梁)正旦,徐沟冯郭楚王村人,后移居太谷朝阳村。其家境贫寒,小小年纪即被卖到乾梨园科班学艺,乳名秃儿,故得艺名秃儿旦。他人生得粗笨,中等身材,长一对好眼睛,其嗓音平常,乱弹不好不坏,满可以护住门面,唱腔最大的特点是梆板清楚,尺寸准确,表情、唱念、动作规矩得很,不管出什么戏,承事掌班尽可放心。他演的正旦大路戏《断桥》、《教子》、《血手印》、《十万金》等都很有门道。
我和他配过不少戏,他为人谨小慎微,老实正派,人性极好。曾住过坤梨园、万福园、锦霓园。其胆子很小,一次,坤梨园出了他的《龙凤配》,他高低不敢上,十里麻师傅见他实在胆怯得可怜,只好替他出演,才算救了他的驾。1935年前后,他在祁县小梨园任教,收徒梁小云,精心教诲,言传身教,终使梁小云日后成为晋剧艺坛上的青衣佼佼者。他大我九岁,日本人进来后,被吓死在太谷朝阳,活了五十二岁。
鹿儿红(王庆云)徐沟人,体魄魁伟健壮,大眉大眼,五官长得端正富态。他原来的嗓音宽厚明亮、甘甜悦耳,可惜一出窝就倒了嗓。其底功很好,技艺全面,戏路很宽,文戏武戏都不挡手,梢子、帽翅、马鞭诸功很见功力,唱念、做派、身段、表情都具大家风范。
其做功、动弹戏尤为所长,《五雷阵》、《上天台》、《观阵》、《表功》、《搜杯》、《溪皇庄》等均演得娴熟自如,相当出色,在《火焰驹》中扮演的花脸艾千,动作刚劲洒脱,感情奔放挚烈,很受时人赏识。
其杰作《南天门》更是演得形神兼备,无人可及,堪称极品。当他扮演的老奴曹福,保定小姐曹玉莲数九寒天奔走雪山,见姑娘衣单身寒,将自己的衣裳披在姑娘身上时,只见他饥寒交侵,难抗凛冽的朔风大雪,偎首缩肩,浑身索索发抖,目光呆滞,脸色骤变,紧咬牙关,俨然一副寒冷僵直的模样,真使人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为之一洒同情之泪。我再没有见过第二个人能像他演得这样逼真、传神。他演《五雷阵》甩大幡功夫精绝。即令在戏台上演出,四面火烛、蜡台摆设,文武场面很拥挤,他头插一丈五尺长的纸幡,满台飞舞,不缠不绞,甩动自如,还能做“五龙绞柱”、“劈叉”等高难动作,在当时老艺人中实属罕见,享誉甚高。
他大我两岁,和我相处甚洽,我学过他的不少东西,老人的艺术真叫人折服,可他的脾气也很执拗、古怪。晚年染上吸毒恶习,以教徒为生,计日论价,每日一块白洋尚入不敷出。解放后他参加了平遥晋剧团,1952年在平遥贺兰桥,因受运动惊吓,投井而亡。享年六十岁左右。
富根旦(陈富根)工正旦,榆次西湖桥人。长得喜眉笑眼,一双眼睛很能传神,扮相妩媚俏丽,十分可人。其嗓音清、亮、甜、脆,非常悦耳中听,唱腔委婉甜润,腔挂多变,梆板清利,刚柔相济,听后如食甘果,余味无穷,实是一种艺术享受。
他能戏很多,《教子》、《断桥》、《血手印》等尤其高人一筹。观众和戏迷都很喜欢他,财主和票友们尤其捧他。太谷的曹三少出于对他的欣赏和喜爱,在《教子》中给他谱了一段“先红后黑”的新腔,一反“先黑后红”的旧套,唱来华丽、俏皮、新鲜,却差点使名琴师程贻功招架不住栽了跟头。
他演《血手印》中的小姐,头上常戴个小灯炮,更添几分风彩,绝色绝技,堪与万人迷匹敌。
前面提到,该班出了两个不争气的赖娃娃,“大灰二灰一对子”。这二位赖在何处呢?
据说,这二位本身的条件就不太理想,其貌不扬,学艺又不钻研,出科后顽皮捣蛋,台上凉腿凉胳膊,一无所长;台下幺三喝六,脾气挺大,“没本事又不省事”,很让班主挠头。有一次,大灰住了坤梨园,出演《崇祯显魂》,他扮吴三桂,这老兄心不在戏上,没带胡子就上场,观众一看出了个没胡子的吴三桂,哄堂大笑,连喝倒彩,待到二次上场时,胡子却又“长”了出来,观众又气又笑,连骂带操:“狗日的,你倒长得快!”这一下给规规矩矩的坤梨园丢了脸。三盏灯立即升堂问公事,狠狠克了他一顿。
乾梨园前后承了二十年,民国四年,班主郑三印去世后,他的徒弟高庭旺、子洪三又把鼓、琴名师甲成和印当家请去,仅维持了年余,就因无行家承班匆匆解散了。
这时,三盏灯的坤梨园也停办了,假一千红和天贵旦都住了双福庆。
光绪二十年十月,中国历史上的第二位女皇——叶赫那拉氏慈禧,活到第六十个生辰。这位母仪天下的老佛爷,为使自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诏令举国普天同庆,祝贺他的六十大寿,又给全国亿万百姓添了一层麻烦,不管你乐意不乐意,都得为他庆寿。照例又得拉官戏,倒霉的还是广大艺人。
过去有名的字号班常常被拉官戏。艺人是最怕拉官戏的,因为拉官戏不给任何报酬。虽然自张之洞始,王来来给艺人争来一点官方的“恩赐”,每台象征性地付给几文钱,但那少得可怜,远不及自己跑台口演出挣钱。而且拉官戏规矩、麻烦事很多,演得时间也长,演时处处得加小心,不能稍有疏忽。
有一件最腻味的事“坐场”。老爷太太们算不定什么时候就来看戏,戏班为了表明自己的戏老在演着,连续不断,又随时应付官方的突然到来,就需要一位“坐场”的粉墨登场,以便在台上拖延时间,撑持门面。
前晌和后晌的戏一散,吃罢饭,坐场的和打小锣的就得赶紧上台,坐场的化妆扮戏,小锣清理台上收拾场面。坐场开始,坐场人头戴官帽,身穿官衣,挂髯口,不慌不忙上得台来,两句对子“头戴乌纱分朽贤,身穿王命紫罗衫”,说罢款然入位,正襟危坐,毫无表情地念起了背得滚瓜烂熟、内容不着边际的“官词”,开始了马拉松式的坐场。台下有人没人他不管,照样例行公事,四平八稳,以最慢速度念道“十年寒窗苦用功”,小锣侍候,“呆来呆来”。大约相隔一、二分钟,他又崩出了第二句“铁砚磨穷读诗文”,机灵点的坐场人,这时看看台下无人,兴许就能坐十来八分钟,看看来人了,方才慢悠悠地接念“但等皇上升科考”,也不知再过多少时辰才道出第四句“举家人打发我求功名”。然后报名×××,接下去就是一些山南海北,牛头不对马嘴的胡诌。其念白的速度之慢是惊人的,简直可以使打小锣的舒舒服服进入梦乡,实在是一种折磨人的差事。
这位很有耐性的坐场人就这样坚守岗位,一直顶到快开戏了,演员们大部分化妆完毕,掌班的才在侧幕旁悄悄给他打个招呼:“扮齐!扮齐!”示意他任务已经完成,他这才煞有介事地念道“适才王命到来,命我前去辖民,家院,带马!”这时上来一位家人,递过马鞭,他接鞭认镫上马,唱几句官乱弹“奉御旨懿出都城,各州府县去查巡,我在此处莫久站,马上加鞭到任中。”坐场大功成就,这时他的动作节奏明显快了起来,为啥?几十分钟的熬磨早使他腰酸背困,急着下台活动活动筋骨了。
旧戏班的规矩,坐场人多由老生和二套须生担任,也实在难为他们了。
光绪二十六年,义和团运动波及我省,战事纷纭,戏班无法演唱,大都散班和停演。直到后半年,战争稍为平息,各地的戏班才陆续承起,相继开始演出。
光绪二十八年,全省瘟疫流行,闹起一种奇怪的腿肚子病。那时医学落后,根本无法医治,许多人尝尽苦痛,生生疼死。锦霓园的台柱子秦英黑、老十二红先后殁于此病。锦霓园没了硬红硬黑,才又请未了赛七百和锁全黑。
赛七百(黄如意)陕西人,头套须生,落户在祁县高家堡村。身材高大,自净长脸,人长得很排场,扮起戏来雍容大度,威风八面。他嗓音宽亮,唱腔遒劲深沉,就是不大吐字。
其基本功扎实,做功、身段非常讲究,擅演一路盔靠戏。他会戏甚多,《反棠邑》、《大报仇》、《金沙滩》、《下河东》、《取成都》都很娴熟精到,唱做并重,神形俱佳,很有名家风骨。
他与三儿生、李玉山(武生)合演《黄鹤楼》,三儿生饰周瑜,李玉山饰赵云,他饰刘备,又有李万叶司鼓,程贻功操琴,名家相遇,相辅相成,配合得严丝合缝,开了一代“闹楼”新风,红火了很长时间。
民国七年,他住了平遥自成园,财主们十分捧他。此佬最爱赌钱,老来在太谷李曼庄教戏时,竟至输得精光,连衣裳也让人家扒去,最后死在榆次大常村。
19、双霓园
光绪三十年,武生艺人邢老二在当地的财主票友“长腿”(呼胡)、武其昌(鼓师)的大力资助下承起了双霓园。这是一个破锣班,以后转给了文水双义园的班主。
邢老二 专工武生,河北人,长得五大三粗,宽面大耳,十分粗朴,人称朴武生。人笨心憨,性格爽直,处世清白,待人诚恳,艺人多愿投奔于他。
其武功卓绝,技艺精湛,武戏十分见长,《十字坡》、《杀嫂》、《恶虎村》、《盗御马》等武打、做功戏,身段精熟,招式大方,开打干净利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武生演员,以后他落户在太谷城内。
该班的阵容也很可观:
班主:邢老二。
承事:砖井黑。
掌班:要要丑、老顺保。
须生:盖天红、孟高红、拉面红。
正旦:二娃旦。
花脸:砖井黑、斜眼黑、二堡黑。
小旦:二蛮旦、顶皮红。
三花脸:公公丑、三道眉。
武生:二正师傅。
武净:郝勋。
武旦:狗臭旦。
武丑:紫金壳。
呼胡:孙二蛮。
二弦:二恩子。
三弦:来有儿。
四弦:臭蛮。
鼓师:笑喜喜。
铙钹:赵毛蛮。
马锣:银喜则。
小锣:先则。
木头:计蛮。
公公丑 三花脸,小名鸡娃,蒲人,乃兔儿红之兄长,人长得精瘦,细条大个,原唱武丑,后改文丑。其功底扎实,武功尤其精湛,“开挡子”武打最为拿手,《九龙杯》、《时迁盗墓》、《时迁偷鸡》等武打功夫戏演来驾轻就熟,游刃有余,颇见其功力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