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爆发的第二年——1938年腊月二十二日,日寇汉奸闯入榆次群英舞台,公然欺辱他的儿媳,老人挺身而出抵拒强徒兽行,遭日寇汉奸拳打脚踢,从此一病不起。这位才华横溢的前辈名怜含恨死于榆次群英舞台,终年六十七岁。死后全班同业、诸多名伶亲往送葬,他的高徒志海披麻戴孝,顶丧驾灵,悲泣之声长途不绝。葬于榆次安宁道旁,三年丧满后,义子筱桂林将其遗体迁回太谷。
截江生(许茂泉)乳名发财,故人又称发财生,文武小生,寿阳古城村人(一说原籍是陕西),自幼受业于蒲籍名伶三娃旦,后又拜三儿生为师,学得浑身技艺,腰腿功夫十分了得,长靠短打都不挡手,而且在表演中极其注意人物性格的刻画,所以他演的戏,既能使人看到精湛的技艺和表演,又能窥到人物的个性,十分难能可贵。他能戏很多,最拿手的是《截江》、《长坂坡》、《黄鹤楼》、《别母》、《状元谱》、《清官册》、《坐窑》、《折桂斧》等出。三儿生的看家戏他几乎大部继承了下来。这全仗他平日的潜心苦学,举一反三。因以英武的扮相,委婉的唱腔,火炽的表演,真挚的感情,在《截江》中栩栩如生地塑造了赵云截江夺阿斗的英雄形象而得艺名截江生。
《黄鹤楼》中,他既刻画了周瑜少年有为的英雄气概,又点出了周瑜英雄气短的致命弱点。在《小别母》中,他塑造了幼年认贼作父,少年时又杀贼报仇的英雄石恩形象。
他的嗓音并不十足,但唱腔声情并茂,吐字清晰,即使激烈的武打之后仍能继续演唱整板乱弹,足见其功夫之深厚。他还有许多特技:《清官册》中寇准的耍帽翅,《状元谱》中陈大官人感激叔父收养之恩时用的垂涕三尺的鼻涕功均为一绝。
他一生收徒甚多,有万盏灯、玉兰旦、水鲜花、南门红、吉喜黑、巨文生、刘子华等。他一生好医,扶贫济困,1940年秋,抱病到寿阳上湖村为乡亲看病,才进家门未及开诊,即气绝身亡,享年五十二岁。生前一贫如洗,无妻子儿女,乡亲故友含泪将其安葬。
天贵旦(王天贵)正旦,原是清源县李旺村人,光绪三年过继给王答村姑夫王大中为子,改姓王。其鸭蛋形脸,嘴很大,面色黑青,个子却不小。他嗓子原来又甜又脆,倒呛后变得又暗又沙,论条件并不太好,然而他却凭艺术成了一代名伶。
他自幼家贫,过继给王家后,随二叔父王二牛卖灌肠为生,倒也安分守己。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他对唱戏爱得风魔起来,邻村赶会唱戏,他给叔父做帮手叫卖灌肠,偏是神不守舍,一转眼就钻进了戏场院看起戏来。叔父见他爱戏如命,指望不上,索性让他进了科班学起戏来。所以,他最初成名,人们给他起的艺名是“碗脱儿旦”,因为徐沟人叫灌肠为“碗脱儿”。
小梨园出科后,他先住了太谷郝凤来的班子,时有小蝴蝶(小旦)、人儿生、摇头黑、任村黑、盖天红、洋烟红和“腰里别”(老生)等,天贵旦演正旦。随着演事增多,技艺日进,崭露头角。以后又搭锦霓园,获长足进步。不久,就随祝丰园北上张家口,其广采博蓄,眼界大开,学到许多高超技艺。回晋后,他住了坤梨园,更加苦练唱腔,几经摸索,终于练出了一种真假音相结合,起伏跌宕,刚柔相济的“嗨嗨腔”,在名鼓师甲成和名琴师印当家的伴奏下,终以《鲛绡帕》一戏一鸣惊人,名声大振。
在《鲛绡帕》里,他运用二音、嗨嗨腔,唱“十字流水”、“大清场”等多种板式腔挂,演唱轻重缓急,变化莫测,使观众听得如痴如醉,台下连起四五个“好”声。《春秋配》也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演《永寿庵》扮沈妃,有名家二八黑、老十二红、娃娃生做配角,更是绿叶扶衬,美不胜收。他咬字清切,梆板清楚,喷口强劲,一个“倒板”就能叫台下观众欢声雷动,再也站不稳当。一段三十多句的乱弹,他揉进了“三花腔”、“五花腔”、“三倒腔”等俏丽花腔,一句一个花样,一句一个甩腔,一句一个“好”,简直风魔了晋中戏迷,红塌了!
几出戏打响以后,他在晋中、府十县的牌子越来越硬,观众越来越多,地皮越来越熟。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唱腔益达炉火纯青,往往即兴加词,改腔,变调,观众也喜欢看他即兴创作。有时他兴致一来,就和观众一问一答,边编边唱,“交流”起来。
一次,他和假一千红(名福喜,太谷贾家堡人)唱《汾河湾》,竟在观众的嘻笑、喝采声中,“嗨嗨”不绝,唱了两个多钟头。
中年时,万人迷演《断桥》号称能唱“十不该”,可他的《断桥》,一口气能唱“三十不该”、“四十不该”。他唱《祭江》,一句乱弹唱一个“苦相思”,同行谁也对他奈何不得,观众就爱听他的“嗨嗨嗨”。时人曾赞“印财主的呼胡,甲成的板,天贵子的乱弹唱不完”。
这种现场即兴加词、改调的习惯,今天看来未必可取,但在当时,他确实极大地激发了群众对晋剧的深深热爱和挚烈的感情,极大地丰富、提高和创新了晋剧的演唱艺术。
至于他与另男一位旦门巨匠毛毛旦合作演出的代表作《六月雪》,更是老少皆知,传为佳话了,后文提到毛毛旦,再作介绍。
他唱《断桥》遇上对台戏,一高兴能唱“三十不该”、“四十不该”。其内容如:“一不该从蒲州来到山西,二不该给毛疙瘩拜了徒弟,三不该当把式骑上毛驴,四不该清源城对台唱戏……”尽管合辙押韵,朗朗上口,观众气氛十分活跃,但却游离剧情之外,与人物毫不相干;加之“咳咳”、“呀呀”、“吚吚”等虚词、衬腔太多,唱起来腔多词少,拖腔几起几落,倒是满足了戏迷们的唱腔欣赏要求,却无形中使戏演得又拖又散,流于平庸了。
天贵旦声名鹊起后,祁县郝银匠甚为垂青,招赘为婿。但天贵旦事先言明“招赘不改姓,所生子女尽属郝家”。其后生两男一女,长子少云;次子裕光,抗战时参加八路军,后随军南下云南,死于十年浩劫。
天贵旦人称“天贵娘娘”,这个带有权威色彩的戏称是如何得来的呢?原来其中还有一段很符合天贵旦这个传奇人物个性的传闻轶事。
天贵旦根底深厚,艺技稔深,他临时抓词现编,即兴演唱的本事确实登峰造极!场面伴奏从来不敢得罪他,你伴奏一不带劲,他越给你恶唱,甚至不指名道姓地唱你一段,让你哭笑不得。一次倒台后演出,场面上又累又乏马虎起来,他立即喝道:“从祁县赶东阳,从东阳赶张华,脸也顾不上洗,粉也顾不上搽,你就给咱吱吱瞎X格锯吧!”拉胡胡一听赶紧打起精神,再不敢瞌睡了。又一次演《汾河湾》,场面稍不尽职,他扮的柳迎春追打丈夫薛仁贵,打下场竟又跑了上来,前后台一气能追打三个圈,可把场面上折腾苦了,打板的甲成不住地小声苦苦哀求:“哎呀!好我的天贵娘娘,你追上劲儿来了,我可吃不住了!得啦,收住吧。”
这位人称“天贵娘娘”的一代名旦,殁于民国十九年,卒年五十多岁。
黄狗黑 蒲人,大、二花脸兼工,嗓子不如二八黑,但身段排场,做功精细。擅演红脸戏,《火焰驹》中饰艾千,马趟子上场一亮势定获满堂彩。其在《马陵道》中饰庞涓,开半红脸,额上镶一八卦,类似姜维脸谱,很有特色。他的功架戏《访白袍》、《御果园》等也曾轰动一时。这位前辈演戏极要强,一上前台就什么也不顾了,演必全力以赴,不遗余力。他一直住锦霓园、会荣班等字号班。可惜享寿不高。
牛什贴黑 零碎花脸,祁县城里人。身材魁梧,长得也很排场,脸谱讲究,就是梆板不清,至老不识场而,故又称牛皮黑,常演《八义图》的屠岸贾等。以后他住吉庆园任掌班,十分尽心尽职。
他办过一件外行事:自来香从口外初回来,眉眼不好,嗓子也差,但功夫极好,做戏十足,演《杀宫》火爆激烈,一劈宝剑令人骨软三分,十分出众;可老汉非要人家“露”《满床笏》,演花枝招展的金枝玉叶,结果扬短避长,使自来香好久翻不了身,以后才慢慢红了起来。
梁村旦 小旦,名叫王永寿,人称补牛旦,又称“努不着”,祁县梁村人。他嗓子不甚响亮,但扮相可以,表演非常开窍,很会找戏,擅演《梵王宫》、《双头驴》、《少华山》、《百花亭》等戏。常在坤梨园给三盏灯拉二套。以后十里麻入班以后,他就自动让出,住了二抱班,从事授徒工作。其技艺全面,红黑生旦丑都可传教,二锦霓园的不少娃娃都经他指点过。他的徒弟保福(花脸)以后在董凤来班任教多年,亦很有成效。
小洒金红 姓郝,叫福元则,个子不大,台面好,嗓子能高能低,刚柔相济,极似洒金红,故得艺名。他的音法很好,乱弹很有味儿。擅演《七下生》、《渭水河》、《高平关》、《下河东》、《骂曹》、《杀宫》、《跑城》等袍带戏,以唱取胜,念做皆优,很红火了一阵,曾住吉梨园、万福园,并随视祝园去过口外,名噪张垣,“红得发紫”,民国十年死于万福园。
小梨园是一个值得称道的晋剧科班,它在几位名伶的精心扶植培养下,造就了三儿生、天贵旦等一批风云人物,是值得骄傲的。
14、喜盛园(娃娃班)
光绪九年,徐沟杜村由老伶红菊花(姚巨喜)承起喜盛园娃娃班。该班前后共办两期,打出两班娃娃。
教师有:快快黑、蔓菁红、红菊花。
培养出演员:盖天红、砖井黑、小旦瓜子仁仁、三蛮生、丑角三道眉、夹猴丑等。
红菊花(姚巨喜)小旦,蒲人。出身贫苦,十岁入蒲剧科班学艺,工花旦。咸丰时随蒲梆班进京演出,初露头角,同治初来到中路,改唱晋剧,以一出《少华山》名闻剧坛,红遍府十县。其个子不小,四方脸,长得富态秀美,尤其一双眼睛活泼灵秀十分迷人,扮相雍容可掬,仪态万方。嗓音条件并不出众,唱腔却很委婉含蓄,板式多变,韵味很浓,颇能刻画人物感情和性格。演戏风流潇洒,轻盈俏丽,逼真传神,动弹戏、做功戏最为见长,《虹霓关》、《打灶君》、《红霞关》、《罗章跪楼》独辟蹊径;《春秋配》中姜秋莲、《炮烙柱》中妲己、《八义图》中卜凤、《百花亭》中百花公主均演得维妙维肖,入木三分。
特别是他在《少华山》中扮演的尹碧莲,超凡脱俗,一扫当时旦角色情、淫荡的戏风,真正塑造了人物。“烤火”时,她面带忧愁上场,及至洞房中看到才貌出众的倪俊时顿生爱慕之情,含情脉脉,十分传神;夜静更深,她从帐中冻醒,搓手、哈气、扯衣角等动作逼真细腻,确有寒气袭人之感;继而以烤火为由几番试探,倾吐心声,感情炽烈而又不飘不浮,恰到好处,后人多所仿效。
光绪初,姚随班到五台山演出,曾与一尼姑相爱,感情笃深。姚多次上山,劝其抛弃黄卷青灯,相携下山还俗,因受封建礼教及神权压制,终未能成眷属,只好将所生之子顺儿,托人接回家中抚养。他中年落户徐沟杜村,购良田百亩,院落三处。并承起喜盛园,培养晋剧后继人才,多有建树,惜之晚年双目失明,渐生厌世之心。宣统三年六月,砖井黑等高足弟于专程来村看望老人,师徒团聚悲喜交加,弟子走后更复寂寞,又恨多年不能目睹众弟子的艺术成就,痛苦万分,吞金而死,终年七十五岁。
盖天红(王步云)河北人,后移居徐沟王答村,其父是官场中的下人。其圆盘脸,个子不大,穿正二寸厚底靴,扮起戏来十分排场。他天生一副高亢脆亮、响遏行云的歌喉,七律纯正,五音俱全,每次出台弯腰致意,一声高吼,满座悄然,谓之“一句定太平”。其吐字真切,梆板工稳,唱时声情并茂,听来爽然入耳,内外行无不深羡其唱腔精湛,声满天地,无字不响,名重一时。
他不仅能以唱功取胜,做戏亦有相当功力,做功老练,神形兼备,戏路宽畅,能戏甚多,靠架、纱帽、道袍等戏应有皆有,并有所长。其常演的看家戏《大报仇》、《金沙滩》、《下河东》、《蝴蝶杯》、《取成都》、《杀府》、《北天门》、《杀院》、《斩子》、《骂阎》、《哭灵堂》、《未央宫》、《芦花》等都曾风靡三晋,妇孺皆喜。
他演《下河东》,扮赵匡胤,当这位马上皇帝被困河东后,他出场一开口喷吐遒劲、韵味苍凉,一下就使人看到他龙离大海,虎离深山,不得施展抱负的困忧心境。接着,他忆起呼延将军,悔恨自己偏听偏信,切齿痛恨奸贼欧阳方,渴望有人勤王救驾,平叛锄奸,这一段乱弹,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唱来起伏跌宕,回肠荡气,一浪高过一浪,确实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染。
他演的《蝴蝶杯》中“打子”和“前五堂”两折,也非同凡响。当江夏县田云山冒死闯五堂,与权臣卢林质辩时,也有一段精彩的念白和身段表演,面对仇人和三司大人,他义正词严,从容答对,台步稳重,帽翅上下微颤,昂然走来走去,袍角左右摆动,说到“老大人,你说我儿杀人害命,可有干巴硬证?”时,字字千钧,句句逼人,铿锵有力,一气呵成,问得卢林哑口无言,如坐针毡,着实令人解恨!
他演《芦花》,当闵德仁怀抱婴儿,看着膝前无娘儿闵子骞,忆起前妻时,唱大段“滚白”,每每触动真情,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引得满场观众,凄楚下泪,唏嘘不止。
盖天红的唱腔独树一帜,已入佳境,确实对后来的晋剧须生的演唱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后来,他和三儿生、毛毛旦都去上海百代公司灌了唱片,给晋剧留下了宝贵的音响资料。“晋剧须生大王”丁果仙正是在盖天红、说书红等“前辈”的唱腔基础上,经吸收、融化、提高、才创出脍炙人口的丁派唱腔。
盖天红一生住过许多班社,足迹遍府十县、汾八县、东四处,声誉远播京、津、张、包等地。
他为人正直、进步、爱国,抗战时曾因在南山接待八路军,被日寇押进祁县城严刑拷打,但他只字不吐,表现了一个爱国艺人的民族气节。
其中年招赘于祁县南山磨子村为婿,生三男一女,民国二十二年,故于平遥女儿家中,享年五十九岁。
砖并黑(任来顺)乳名二保定,大、二花脸兼工,榆次北砖井村人(后招赘在清徐东穆庄)。自幼家贫,父母早亡,其兄死于光绪灾年,他只好携弟流浪街头,十二岁在平遥学戏一年,后又入喜盛园学艺。出科后,入坤梨园拜二八黑为师,得其真传,艺术长足进步,文武昆乱不挡,着称一时。其中等身材,眼大有神,嗓音宽洪亮堂,唱腔刚劲有力,很有韵味,功架也颇见功力。他擅演《草坡》、《功宴》一类昆曲戏,但从来不演《嫁妹》。他在《马陵道》中扮演庞涓,上场一套抹架子,边式漂亮,干净利落,一上场就使台下红火起来。演《炮烙柱》中的梅伯,当宫人传旨梅伯上殿后,他在后台内唱:“怒气冲天——”人还没出场,就能使台下“开花”,观众屏息以待,他带戏上场,虎目圆睁,大义凛然,接唱“可恨妲己乱朝纲!”声情并茂,五音齐出,震人耳鼓,又是一个满堂彩,别人是来不了的。
这位师傅性情刚烈,从艺严肃、好强,演戏十分卖力,上台不要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来不白演戏,登台就有彩声。他出科后即住祝丰园赴张垣演出,回晋后又搭了双义园。民国七年住吉梨园,死于清徐东穆庄,活了四十三岁。其子送父尸回砖井村时,任家族老以其操贱业,有辱祖宗,不准葬入任家坟地,只好埋在山坡野地。艺人命运,可悲,可叹!
瓜子仁仁 小旦,小名连福则,身材短小精干,长一对会说话的眼睛,配一副瓜子脸庞,扮相已很可爱,再踩上跷子,更显玲珑可受,妩媚动人,人称瓜于仁仁恰如其分。他擅演《虹霓关》、《双合印》、《七星庙》、《双锁山》、《罗章跪楼》、《换花》等生旦对儿戏。嗓子平常,但唱腔很巧,腔挂多;表情、动作、眉眼过场尤其多姿多彩,往往通过儿个微妙的眼神、手势,就可使人看到人物的内心世界。他所扮演的少女形象,聪明、美丽、善良、多情,具有很强的艺术魅力。
而在《打灶君》一戏中(即“三人哭活紫荆树”的故事),扮一个刁钻、泼辣、蛮不讲理、搅家不和的儿媳妇,则另是一路演法。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着泼妇的粗野、俗气、蛮横,令人发指,顿生厌恶之感。
该角出科后,大都住字号班,如聚梨园、永霓园等,稳执头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