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晋剧百年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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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光绪时期(7)

宣统三年,名伶天贵旦从张家口回来,住了坤梨园,初来时声誉不大,演事平平。之后他和甲成接近渐多,很是投机,甲成很注意天贵旦的唱腔和身段动作,格外加意揣摩,终于在琴师印财主的精心配合下,“三教归一”融为一体,把天贵旦的拿手戏《鲛绡帕》伴奏得水乳交融,严丝合缝,取得了强烈的艺术效果,在晋中一带名声大噪,逞雄一时。从此以后,天贵旦就在府十县、汾八县、太原等地奠定了基业。他从内心深处由衷地感激印财主和甲成,庆幸自己终于相识了这两位名流,真有只恨相见太晚之慨!他深知,自己的声誉日隆是和二位的精心配合,相辅相成分不开的。他特别惊诧、佩服甲成的聪明和技艺,经常发自内心地赞叹:“他真是个奇才,简直钻到演员的心眼里去了!”

天贵旦演戏有个特点,好即兴发挥,兴致一来就现抓现编起来,但不管你走到哪儿,甲成的板准能跟到哪儿,肚里宽畅,手上有功,反正你离不了这“一亩三分地”。

民国三年,坤梨园散班,甲成应聘入太谷乾梨园,专事指点艺徒们的梆板艺术,他精心诱导,倾囊相传,终使该班艺徒多数成才。甲成不愧为一代名鼓师,在晋剧武场伴奏上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可惜他后来染上了赌、抽的恶习,于民国十一年大年初一死在原籍,活了四十多岁,留有一子。他死后同行、观众和戏迷无不悲痛,为之惋惜!

印财主

姓任,小名印儿,名琴师。太谷任村人,出身豪富,是太谷城内大买卖人,人称印当家的。因酷爱音律伴奏,毕生弃商从艺,得彭根师傅精心传授,又博览群书有深厚文化基础。呼胡拉得妙入佳境,出神入化。其身材矮小,小脑袋,一脸疤,其貌不扬,艺术精绝。为人良善、乐善好施。每搭班随身带着药箱为艺人医治病痛,贴药就医,分文不取,很受同仁拥戴,艺人多把他当作师尊父辈。

印财主弃商从艺也有一个外在原因。当时任村多富户,一年演戏不下十几台,其中仅贾姓一家,在其祖庙“至诚宫”中每年至少演九台祭祀性好戏。以至府南民间有“南庄火,太谷灯,要看好戏去任村”的说法。贾家演戏有个规矩,举凡本族家人坐轿车来看戏,皆可直接赶车进庙内,然后分赴男女看台落座;而外姓之人不论贫富,一律步行进庙。只能站着看戏。此举引起乡民不满,认为贾家欺人太甚。而印财主正是怀着这种不平心理,一气之下才放弃参加科举,走上专门从事晋剧音乐研究道路的。

他依靠父亲留下的万贯家产,首先广延名师,每冬集众自乐;然后联络同辈,结成会社,于平日定期集会,边研究边实践;并广泛搜集晋剧、蒲剧、秦腔以及民间吹打音乐的曲牌,整理归纳,进行研究改革。他放下财主的架子,不耻下问,甘与“戏子”为伍,不惜重金聘来晋剧名琴师彭根为师,悉心求教。彭根师傅因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旧俗影响,只教他一些坐唱自乐的“官乱弹”,并不薪授绝技。印子求艺心切,由是乘坐轿车,尾随彭师傅一次次混在观众中偷听偷学。不久竟被师傅发觉,彭遂在每次开演前站在前台了望。发现任的轿车在场便不拉新曲牌。任得知后也来个随机应变:将轿车停在村外,只身蹲在戏台一侧偷听。一次,戏班在百里外的地方演《少华山》,彭师傅一见任的轿车不在,便放心地使用了自己最得意的“十样景”曲牌,谁知戏刚演完,任就来到师傅面前倒身下拜,请师傅饶恕偷听之罪,恳求传授新曲。彭师傅亦被任的矢志苦学精神感动,鼓励其回家苦练,待冬天散班后准定倾囊传授。

从此,在彭根师傅的精心提挈下,二十岁的印财主同好友程根德、二明财主等人,深钻苦研十年,收集整理,修改册定了晋剧音乐曲牌近二百首。印财主终于成为晋剧史上第一位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经验的着名琴师。并与彭根师傅、程根德、二明财主、富则师傅、孙三蛮、程贻功等同仁协力合作,将晋剧唱腔、音乐伴奏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使太谷成为“文场之乡”。当时群众将祁县的武场,太谷的文场,榆次的唱腔,誉为三甲。

印财主搭班不要“份子”,纯粹是为了学以致用,进行实践探索。他搭班自备轿车、车倌、乐器,并自带药箱保健,为艺人贴药看病。戏一开,他穿着整齐,端坐前台,二郎腿一跷,琴声一响,聚精会神,悠然自得,全部乐趣尽在其中了。

他与甲成长期合作,珠联璧合,堪为音律知音,乐坛昆仲。甲成猝死后,他悲痛欲绝,深感知音已去,再无伴侣,由是告别舞台,杜门谢客,直至逝世。

他毕生从艺几十年,将万贯家产耗费一空,田产荡然无存。晚年无安身之地,寄居榆次长凝镇侄女婿家。并向当地农民、店员、票友传授晋剧音乐。培养出了王昌海、范秋镇等高足。并将一生之研究成果汇成《中路梆子工尺谱》一书,为后代留下宝贵的文献资料,惜哉几经辗转,下落不明!

其功力惊人,弓法娴熟,曲牌繁多,稳稳当当。曾自编过《坐窑》中的“火中莲”,演奏时一种曲牌,嵌一个过门,毫不雷同,绝哉!妙也!

秃丑 大、小三花脸兼工,蒲人,系晋剧老前辈,秃头无发,故得艺名。其身材粗朴,圆脸稍显微黑,功底异常深厚,会戏甚多。擅演一路袍带戏,《蝴蝶杯》中卢世宽,《春秋配》中石敬坡,《百花亭》中巴拉,《牧羊卷》中宋成,《三搜府》中施不全,《梅绛亵》中黄鹞精都演得大方、稳练,雅而不俗,很有分寸,能在精雕细刻中勾画出人物的个性特征。他的念白最见功力,口利,嘴巧,咬字清晰,大段念白念来抑扬顿挫,跌宕多姿,具有相当的艺术感染力。而他所演的《过大年》、《四岔》等小戏,有唱有做,妙趣横生,别是一番清新淡雅的格调。

他住过早期的四喜班、全胜和等许多名班,并一度进京献艺,是最老的一辈名丑。后来的名丑夜壶丑曾向他问艺,得益匪浅。他最后落户在祁县东陆支村,享年六十多岁,殁于该村。

光绪十一年正月初八,全胜和在榆次东阳唱开市戏。

起唱:上午《满床笏》。

下午《梵王宫》。

夜戏《打雁》、《三上轿》。

正唱:上午《大赐福》、《斩子》、《白龙关》、《马家湖》。

下午《宜鸾阁》。

夜戏《光武兴》、《血手印》、《伐子都》、《卖胭脂》、《研磨》。

唱:上午《汜水关》、《百花亭》、《恶虎村》。

下午《雁塔寺》。

夜戏《访白袍》、《芦花河》、《盗牌》、《杀驿》。

太谷三天唱罢,全胜和名扬四方,三盏灯更成了风云一时的人物,街头巷尾说的都是三盏灯。榆次人听说晋剧梨园中出了这么一位“好好”,哪肯错过良机,捷足先登,马上写了全胜和,也美美地唱了三天。

起唱;上午《忠保国》。

下午《梵王宫》。

夜戏《取成都》、《乌玉带》、《表功》、《拣柴》。

正唱:上午《大赐福》、《芦花》、《百花亭》、《百草山》。

下午《黄河阵》。

夜戏《盘坡》、《光武兴》、《战坡口》、《截江》、《戏叔》、《过大年》。

末唱:上午《七星庙》、《杀江》、《草坡》。

下午《凤仪亭》。

夜戏《双吊孝》、《独虎关》、《金亭驿》、《换花》。

以后,全胜和走乡串村,逢集赶会,台口不断,连战皆捷,处处开花。一千红、彦子红、子都生、十里麻、满天星、秦英黑、小十六红、小十八红等驰名府十县;三盏灯在乡间又获得新的口歌:“三盏灯来了村,庄户人歇了工,家家都上锁,户户关了门,一为看他的《宜鸾阁》,二为看他的《梵王宫》,谁知好戏还在后,《百花亭》演罢破天门(《天门阵》)”。

13、小梨园(娃娃班)

“光绪七年,徐沟东罗村大财主时成瀛为了扬名后世,光宗耀祖,独自投资在本村承起小梨园娃娃班。前后承班十年,培养出两期娃娃。”

聘请的教师有:庆娃师傅、寇准生、鸡娃生、斜眼黑、捞鱼鹳等。

培养出演员有:三儿生、天贵旦、黄狗黑、牛什柱黑、二疙瘩(武旦)等。

时成瀛 据传,时成瀛的祖先曾搭救过外出私访的“马上皇帝”康熙,康熙感其救命之恩,赠时一条马鞭,言说自己在北京前门“开店”,门面“特别高大”,日后如到京城,可以马鞭为证相会。后来,时之祖果然拿马鞭进京寻访,细一打听,方知赠鞭之人乃当今皇上。康熙诏见时之祖,又赏他金银无数。

时祖无意间发了一笔横财,遂买房置产,坐地经商,生意兴隆,资本日巨。至时成瀛时更成大富。其父居官至四川总兵,亦以经商为嗜。

时成瀛一生享尽荣华富贵,整日山珍海味都使他吃得腻味起来,一日竟搜肠刮肚地提出要吃“空心拌汤”,顿使众人莫知所措,亏得厨师灵机一动想出了妙方:以白面包冰凌团成元宵形状入锅煮沸,冰凌见热自化,面球遂成空心,才使时财主大饱口福,尝到了稀世珍肴——“空心拌汤”。

这位清闲自在的公子哥儿活到五十多岁时,忽然又为一桩心事犯起愁来:常言说“人死留名,雁过留声”,我今碌碌一生,死后何以名垂不朽呢?众谋士苦思冥想,几经筹划,才为时东家选定了承戏这桩既能扬名乡里,又能消遣取乐的“美事”。时一听正中下怀,由是承起了小梨园娃娃班。

该班先后打出两科娃娃,第一科学员学成后大都闯荡口外,蜚声东西两口;第二科三儿生、天贵旦等更是闻名遐迩。该班各门师傅都系当时名流,技艺精湛,深谙梨园之道,果然教导出一批新秀:

三儿生(孟珍卿)太原人(一说祖居精营街,一说居上肖墙,一说南郊武家庄人)。其中等身材,长脸庞,肤色白晰,双目大而有神。从小坐科聪明绝顶,又能勤学苦练,扎下了坚实的底功。出科后,投锦霓园又经名生丑毛生指点,新学《双罗衫》、《折桂斧》、《宁武关》等拿手剧目,很快崭露头角,受到班主杨大少的器重,委托他当承事,总揽班内一应事务,最后又将该班转让于他。三儿生竟将该班办得更为有声有色。

他一边努力承班,一边勤奋从艺,几乎与当时所有晋剧名流配戏或同台演出过。足迹遍及三晋,盛誉远播京津,艺事更趋出神入化,并收纳和培养了奴子生、南路生(志海)、筱桂林(孙文升)、截江生(发财生)、志忠、一撮毛、夜明珠(王艳凤,小名翠兰)、冀兰香、明月生等高足弟子,日后也都继承了他的衣钵。丁果仙、筱桂桃、郭凤英都向他问艺,得益不少。

三儿生幼功坚实,技艺全面,文武昆乱不挡。他不仅擅演《土祖庙》、《琥珀珠》、《坐窑》、《折桂斧》等穷生戏、巾生戏,《赵家楼》、《马家湖》、《十字坡》等腰子武生戏也很出色,身段飘洒、干净流利,且有“翻铁杠子”等特技。他演的《黄鹤楼》、《斩黄袍》、《失代州》、《宁武关》、《截江》等靠架戏动作凝练,招式稳健,神情饱满,尤见功力。

演《宁武关》,他扮周遇吉,披靠,戴髯口,与李洪基(李自成侄儿)有几番凶杀恶战。周遇吉持枪上场威武亮相,哼昆曲“风入松”,“堂堂大明宇宙闻,岂能与贼寇和谐”,声满气足,韵味颇浓。在与李洪基的整个武打过程中枪、刀、鞭舞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步伐矫健,身段灵巧,一招一式很见功夫。一出《宁武关》,他全部哼昆曲,一唱到底,唱了“巴山令”、“泣颜回”、“地云灯”、“风入松”、“驻云飞”等五六只曲子,可见其昆曲根底之深厚。

他演的《黄鹤楼》更是有口皆碑,冠绝一时。他扮周瑜,上场念“对子”“满江撒下钩和线,哪怕鱼儿不上钩”,念罢扳双翎亮相,得意中含着杀气,一下就活画出了周瑜的骄矜和凶残的复仇心理。继而,一听“刘备过江,只带赵云一人”他将双翎含在口中,抖袍、冷笑,念出“笼中鸟网中鱼谅尔插翅难逃!”真使人不寒而栗!迎客时,他又不失大将风度,整冠,施礼,让座,然而却在微笑和寒喧中藏着杀机,最后从牙缝里崩出“宴设黄鹤楼!”语气无可置疑,明明逼着刘备就范,场上气氛更显紧张。讨要荆州时,他一板乱弹,理直气壮,逼得刘备无言可对。赵云不服,说道“要荆州向俺赵云要!”气势逼人,唇枪舌剑,矛盾达到高潮,只见他抚桌、叼翎、变脸,浑身不停颤抖,加上刘备、赵云的激烈表情动作,真把这场戏演活了!精彩至极!他把一出普普通通的回戏唱得火爆激烈,高潮迭起,满台生辉,终于成为人们百看不厌的保留剧目。

最初,他和余三(原为京剧演员)、贵儿红常演此剧。他演赵云,余三演周瑜,贵儿红演刘备。一次,鼓师李万叶鉴于余三身体肥胖宜演赵云,三儿生身手矫健,宜演周瑜,建议他俩换一换,两人一换,人尽其才,更显得精彩。之后,他又在后面加了张飞救驾,开打,成了一出本戏,就更红火了!

三儿生与盖天红合演的《琥珀珠》也曾家喻户晓。剧中,他扮穷书生郑兴郎,盖天红扮中军李智。剧情大意是:郑兴郎在王大人府下为仆,偏是命多乖蹇,王府连生不祥之兆请来法师相面,说他面带克主之相,将他逐出王府,他沦为乞丐。这日又在土祖庙御寒,忽见桌上置一包裹,内放白璧十双,白银无数,他眼前一亮,如获至宝。转又想到失主将包遗失定然心如火焚,由是护宝静待失主来取,谁知失主李智到来,不由分说举刀就砍……剧中,三儿生有几处颇为传神的表演:法师相面时,他惊恐万分,欲辩不能,脸色数变,甚为逼真;露宿土祖庙时,他衣裳褴褛,饥寒交侵,搓手顿足,浑身抖索,十分传神,使人如置冰雪之中;见宝后,始则惊喜,欲收之,进而推己及人想到失主,决意奉还,其中的感情变化,面部表情、眼神、手势细腻极了;李智返回,持刀逼问时,他眼视刀锋,全身抖颤,言语支吾,头上巾子上下跳动,维妙地表现了他的极度惊恐,确实扣人心弦,每使观众拍案叫绝。他的确刻画了一个善良、正直、令人可敬、有着拾金不昧美德的怯弱书生形象。

后来,丁果仙出世,接演李智一角,嗓音清脆甘甜,做戏细腻传神,更比盖天红年轻气盛、婉约多姿,才有了“男的不如女的,盖天红不如果子”的说法。

三儿生天生聪明绝顶,伶俐乖巧,他的故事很多,不妨讲上几则。

那还是他刚刚出世不久,一次,他与前辈老十二红演出《斩黄袍》。老十二红饰赵匡胤,他饰高怀德,一老一小在台前正演得起劲,三儿生一个大意,竟将老汉左耳的髯口打掉,台下观众大哗,气得十二红哭笑不得,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合着剧情,不屑一顾地以手指轻轻一挑,髯口瞬间归位,观众只顾惊叹老人的神速巧妙,才将倒好压了下来。三儿生一看捅了漏子,戏一完撒腿就去找他的义父朱英,朱师傅见他哭得可怜,遂领他去向老十二红道歉。他一进门就磕头,老十二红这才笑着说:“起来吧,台上的玩艺儿来不得半点马虎,往后抬手动脚都要有尺寸,可不能性子一来就没了规矩……”他抹着眼泪调皮地笑了。

也许是接受了这次事故的教训,三儿生以后执掌锦霓园,收徒传艺都十分严格,他有个手把徒弟叫发财,嗓子不足但功夫了得。一次,发财在前台砸了锅,三儿生坐帐房问公事,将他重重地打了一顿,打得他屁股蛋青紫,拔腿就跑到东四处,搭了二抱班,以后红遍东山,成了有名的截江生,亦叫发财生。

三儿生至老鹤发童颜,艺事不衰。其六十二岁进京演出《折桂斧》,扮樵夫,出场时肩挑柴担,健步如飞,依然袒胸露臂,以草帽当扇,做出烈日炙烤,大汗淋漓的姿态,每使看客受到感染,如觉烤炉在背。梅兰芳先生十分惊叹老人的艺术,观后亲至后台拜访,并赠老人道具扁担一条留作纪念,赞誉三儿生为“晋剧小生泰斗”。

他曾在太谷东门外买地置产。原娶太原县杨举人之孙女杨氏,无子,后离散,又续一太谷团场寡妇王氏,带来三子,两个少亡。三儿生亦为其长子及义子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