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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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政府大院里,因为刚送走一批送喜报的,人群还没有散去,几个专门接待的领导也在,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纸就念:“向党交心……”咦……不对啊?怎么变了?怎么会有“向党交心书”?他头上的汗马上就流下来了。再从口袋里掏掏,又掏出来一张,这才大声读到:“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政府大院里传来胡平那高亢的声音。

胡平看着稿纸还没念完呢,“咚咚嚓……咚咚嚓……”外面由远而近又传来了震天的锣鼓声,声势比胡平的大多了,……叭……”锣鼓声、鞭炮声,将胡平读喜报的声音完全淹没了,围观的人们“哗”得一下都跑到门口去看热闹。胡平正要生气,一看人家喜报写得那叫个大,红纸就有一人来高,上面是金光闪闪的大字,另外还打着一条红色的大横幅,上面写着五个金色的大字:卫星上天了!

胡平原以为能在大炼钢铁的运动中搞出点名堂,没想到,实力和别人差远了,看来在这上面是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再加上县里对医院这次的死人事件也有看法,所以,从那以后,再没有叫他去开会,这让胡平有些不甘心。

这天,他跑到县长那里去请战。县长笑笑说:“你来得正好,事故处理得怎么样?”

“都处理好了。”

“好,炼钢铁的任务你就不用抢了,不会给你们了。”

“县长!为国家做贡献我们决不会落在别人后面的,我们也一定能完成任务的。”胡平急得就像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

“呵呵,别急,先听我说完,现在上面要求社会办学,工厂办学,医院也要办学,我们的卫生技术人员太缺乏了,要培养一批自己的医务人员。现在全国各行各业都在大跃进,你们卫生战线也不能例外,也要在自己的业务上来个大跃进,放个卫星。昨天老院长给我打了电话,过几天他就要回来了。他身体不好,你可要好好配合他工作啊。要想大跃进,没有人不行,要想大炼钢铁,没有劳力不行,你们就是要保证各行各业有充足的劳动力,这个任务可不小啊。”县长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胡平的肩膀。胡平立刻感到了肩膀上的份量,他脚跟一并,来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霎时,浑身的热血又沸腾起来。

“来电啦……”

“来电啦……”

这日夜晚,月泉县城里一片欢腾,有的人甚至放起了鞭炮。山城的夜被点缀得繁星点点。看着眼前的景色,胡平又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护士拉弟高兴地把每个病房的煤油灯都拿出来,用一个脸盆端着来到前院:“有电了!呵呵,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擦灯罩了。胡平,把油灯交给谁呀?”

阎副院长从诊室出来说:“拉弟,先别收起来呢,刚来电,万一停电还用得着。前年咱们这里就送过电,后来说是电力不足又停了,这次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先放着吧。”

“哦,那好吧。”拉弟索性拿出个凳子坐在那里擦起灯罩来,拉弟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她干着活,嘴也不闲着:“阎副院长,听说西关那边正在铺设自来水管道呢,说等大石峡水库修好了咱们就不用担水了,水管一拧水就流到家里了。”

正在院子里拆炼钢炉子的牛情况说:“什么时候炭也能流到院子里,咱们也不用担炭了。饭也不用做了,用水一泡就能吃了……呵呵……”

拉弟白了情况一眼说:“去,做梦吧你。”又把脸转向阎副院长,依旧是阳光灿烂地问:“阎副院长,现在可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我们是不是到了共产主义了?哈哈……”没等阎副院长答话,牛情况假装认真地板着脸,捋了一下前额的头发说:“什么时候我和拉弟结了婚就到了共产主义了……”说完“扑哧”一声憋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你……阎副院长……你看他……”拉弟急得直跺脚。

“哈哈……”

胡平正在院子里转悠,思考着县长的话,国家各行各业都在大跃进的旗帜下飞速地跃进着,我们不能再等待了,如何在自己的行业上来个大跃进,放个大卫星呢?此时,他明显地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前他的那些伟大的理想怎么眼前一个也用不上呢?

听着大家的谈话,胡平的心里更加烦躁。这时,从中医科诊室里传出一个病人和老中医葛玉卿的谈话吸引了他。“大夫,你就给我治治吧,我听说你们能治我这病。”一个女患者说。“不行啊,你还是上大医院吧,我们这里连照相的机器都没有,别耽误你了。”葛医生很诚恳地解释着。“以前你们不是治好过这种病人吗,我信得过你们,治不好也没关系,我不会怨你们的。”

“……”

“怎么回事?”胡平饶有兴趣地走进去问。

“哦,她得了食管癌,我叫她去市里看,她不去,非要在这里看。”

“你以前治好过这样的病人?”胡平问葛医生。

“以前也治过几个,也许是碰巧了,也许那几个人不是食管癌。反正……”葛医生有些吞吞吐吐。胡平脑子里立刻来了灵感,他打断葛医生的话,对那个病人说:“你真想在这里看?”“是啊,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去市里的医院看啊,光路费都花不起。就想在你们这里看看。”

“好,你过几天来吧。”胡平很痛快地拍板了。

“你?……”葛医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患者走了,葛医生忙对胡平说:“你要干什么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看不了,别耽误人家啊。”

胡平对医院以前的事情虽然不太清楚,但治疗食管癌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特别是,他知道这是一种全世界都还没有办法治愈的疾病。所以,刚才他的脑子里立即就闪出了一个出人头地的计划。

胡平在地下来回踱着步子说:“她刚才说你以前治疗过食管癌?”

“是啊。其实主要是阎副院长挑的头,我只是帮个忙。”

“后来怎么不治了?”胡平追问到。

“是因为阎副院长自己的老伴后来得食管癌死了,所以他认为治不了,所以就不治了。”事情很明白啊,他的老伴他都治不了,那一定是……

但胡平还是很有兴趣地说:“来来来……老葛,你好好给我讲讲这件事情……”

葛玉卿今年50岁,白白胖胖,有着一张总是微笑的脸,头上亮晶晶的没有头发,如果不是戴着一副黑边的近视眼镜,活脱脱就是一副菩萨像。他的医疗技术一般,群众都说他的处方剂量小,说治病不治病肯定要不了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人缘。说起他来到医院,还是党的团结中医的政策给了他机会。

有人说,一部人类的历史,就是战胜疾病的历史。

几千年来,中国经历了封建势力的压迫,帝国主义的侵略,特别是瘟疫肆虐及战争的死亡,但人口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从宋明时期的五千万,到清末的三亿多,至抗日战争时期的四亿五千万。这一伟大成就是和我们国家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中医中药分不开的。即使是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医中药仍然是我国广大群众赖以治病的主要力量。像月泉县这样有二十六万人的县城,共有公私医生三百多人,其中西医才四十多人。所以说,中医是治病救人的主要力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对中国的民族生存和发展起到了巨大得作用的中医中药,历史上却经历了多次的灭顶之灾。

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当西方的新医学在我国广泛地传播起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医学权威对中医中药的鄙视和排斥,从那时起西医和中医的较量就开始了。不少人认为西方医学是绝对的好,是科学的,而中医中药是愚昧落后的巫术,是唯心主义的东西,是封建医学。说中医带个瓜皮帽,穿个黑长袍,三个指头就能摸出病来?一根银针隔着衣服扎进去就能治病?简直是胡说八道等等,执政当局几次欲把中医废除掉。这给中医中药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和伤害,使有些中医觉得前途渺茫,不敢带徒弟,有的甚至改学西医。

而一些维护中医中药的人则认为,这是不尊重事实的武断行为,所谓“科学”,简单地说,就是劳动人民创造的经验总结,科学的发展是随着社会发展而丰富起来的。中医用辨证施治、五行学说的金木水火土来看病,这是劳动人民从现象上研究出来的。如中医治肺病不直接治肺先健脾,脾属土肺是金,因土能生金这样就增加了营养,增加了抵抗力,消灭了病菌治好了病,这就是科学。很多疾病西医治不好,而中医就能治愈,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新中国成立以后,仍有那么一些人违背党的团结中医的政策,利用种种手段,设置种种障碍,排斥中医,消灭中医。1954年中央政府正式通过了《关于贯彻团结中医政策更大地发挥中医作用的决定的通知》,再次强调中医中药是国家的宝贵遗产,必须加以保护和学习,取其精华,发扬光大。同时,在全国各地掀起了学习中医中药,学习针灸的热潮。

葛医生就是在贯彻落实党的团结中医的政策时,被团结到县医院里来的。从此县医院设立了中医室。为了让县医院的医务工作者都能掌握一些中医的汤头和针灸知识,葛医生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教大家学习针灸。

葛医生点上一支烟,慢慢地说:“就是在我来医院的那年,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搞团结中医学习中医。一天,一个县粮食局的干部领着他母亲来找阎副院长,说他母亲在市医院诊断为食管癌,到外面几家医院看了都说没有办法了,母亲年纪大了,也不想出去看了,让阎副院长给吃点中药缓解缓解,说得不好听点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出了事情也不怨人。阎副院长这才答应了,刚巧那几天阎副院长在杂志上看到一篇报道,说用剪破腮静脉的方法可以治疗消化系统疾病。还拿给我看过。阎副院长就决定用这个方法给病人试试,就是用剪子将患者的口腔内颊部静脉剪破,然后配合吃一些生姜、核桃什么的。没想到,这个病人经过两次剪腮手术,竟然感觉吞咽轻松了许多,又连续剪了五次,竟然恢复了正常吞咽。”

“医院能看好食管癌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一些人知道了这个奇迹,都求副院长给治疗。但是这个奇迹没有维持多久,就在阎副院长正钻研治疗食管癌的时候,他妻子也得了食管癌,阎副院长想尽了办法,百般治疗,但只维持了三个月就死了。从此阎副院长认为这种治疗方法根本就没有效果,就不给人们看了。事实上,人们听说他妻子都是得这个病死的,也就不来找他看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就是这样。”

“哦,是这样啊。”当胡平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时,表现得异常兴奋:“我们不能遇到点困难就后退啊,还是应该把这个工作继续下去,要有信心,有决心,不怕失败,不怕丢人,因为我们要做的是世界上没有的事。如果能攻破这个难关,这可是对人类的一大贡献啊。”

葛医生依旧劝导着说:“话是这样说,可咱们这里条件简陋,连X光机都没有,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连当年的药王孙思邈都对这个病无能为力呢。”

“孙思邈?你怎么知道?”

“你没听说过?咱们城南就有药王庙啊,咱县好多村子都有药王庙,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呵呵,药王庙我知道,但具体的故事我还真是不知道。”

“想听听?这个故事可有点长啊。”

“说说吧。”胡平很耐心地搬过凳子坐到葛医生对面。

葛医生摸了摸他那明晃晃的脑袋,有些卖关子地说:“嘿嘿,这只是个传说,不一定是真的。”“你快说吧你。”胡平有些迫不及待了。

“传说,孙思邈来到咱月泉县,发现这里患‘噎嗝病’,就是食管癌的人很多,他用了很多办法怎么也治不好。无奈,他就离开这里到南方去了。传说有一年,孙思邈的母亲得了病,吃不下东西,孙思邈的哥哥就用毛驴驮着母亲到南方找孙思邈看病,孙思邈给母亲诊断后,悄悄对哥哥说:‘母亲得的是噎食病,过了麦秋过不了大秋,你带些银两回去好好伺候母亲,等到秋天我就回去,好好给母亲料理后事。’他哥哥听后非常生气,心想,自己的弟弟是堂堂名医却不给自家母亲治病,一气之下,用毛驴驮上母亲就回了家。”

“完了?这有什么?”

“别着急,听我慢慢讲……

秋天,孙思邈从南方回到北方老家,准备给母亲料理后事,谁知刚进门,见母亲红光满面地迎了出来,他很奇怪,就问他哥,他哥说:‘其实,母亲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吃不下东西,去你那里走了一遭,回来自己就好了。’孙思邈摇头不信,他哥说:‘真的,我不骗你,没找别人看过。那天,你说母亲没治了,我很生气,就赶着毛驴驮母亲回家,山高路陡,烈日炎炎,母亲渴得厉害,要想喝水,可我找遍了山里也没找到一滴水,正愁得没办法,忽然看见一棵大树下有一个脑壳骨,里面盛着雨水,只是里面还有两条小蛇,我实在没有办法,就把这脑壳水让母亲喝了。’孙思邈又问:‘后来呢?’他哥说:‘喝了那水后,母亲觉得肚子很饿,好不容易碰到一户人家,有个小媳妇正和小姑子碾谷米,但还没碾干净,听说是大郎中的母亲,姑嫂二人就先用手揉了些米,用嘴吹掉谷糠给母亲熬了些粥吃。’孙思邈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两味主药啊。’他哥继续说:‘后来回到家里,母亲越发饥饿难忍,可家里没有一粒粮食。偏巧咱家黑母鸡刚下了个蛋,我就给母亲煮了,说来也怪,那鸡蛋里面竟有两个蛋黄。从这以后,母亲身体就好起来了。前不久,母亲出去游玩,今年霜早,酸枣叶早早落了,只有红红的酸枣还留在树上,母亲见后,十分想吃,我便摘了许多拿来给母亲吃,大概母亲又饿了,吃的时候竟连核咽了下去。’孙思邈听后高兴地说:‘我说呢,两味引药也配全了,难怪母亲的病好了,这四味药专治噎食病,其他三味都好说,只是这第一味,千载难逢,百年难遇,不知哥哥是否还留着那脑壳水?’他哥说:‘母亲那天渴得厉害都喝完了。’孙思邈叹了一口气说:‘噎食病从此再无法医治了。’说着打开自着的《千金要方》在最后一页写上:前年脑壳龙戏水,姑嫂二人手捻米,吃了乌鸡双黄蛋,落叶酸枣连核咽。

“呵呵,这都是传说,不过,这也说明自古这个病都没有办法治啊。”

葛医生讲得仔仔细细,胡平听得认认真真。完了。胡平一拍桌子,慷慨激昂地说:“孙思邈是什么朝代的人?他没办法的事情,不一定我们就没有办法。我们是生活在毛泽东时代的医生,共产党是人民的救星,只要在党的领导下,我们就一定能找到治疗食管癌的良医妙术。”他紧紧握着葛医生的手,两眼又射出滚烫的光来:“我们一定要向食管癌进攻,现在就让我们高举攀登食管癌的红旗,正式向食管癌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