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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八观第九(1)

【原文】

八观者:一曰,观其夺救,以明间杂。二曰,观其感变,以审常度。三曰,观其志质,以知其名。四曰,观其所由,以辨依似。五曰,观其爱敬,以知通塞。六曰,观其情机,以辨恕惑。七曰,观其所短,以知所长。八曰,观其聪明,以知所达。

何谓观其夺救,以明间杂?夫质有至、有违,若至胜违,则恶情夺正。若然而不然。故仁出于慈,有慈而不仁者。仁必有恤,有仁而不恤者。厉必有刚,有厉而不刚者。若夫见可怜则流涕,将分与则吝啬,是慈而不仁者。睹危急则恻隐,将赴救则畏患,是仁而不恤者。处虚义则色厉,顾利欲则内荏,是厉而不刚者。然则慈而不仁者,则吝夺之也。仁而不恤者,则惧夺之也。厉而不刚者,则欲夺之也。故曰,慈不能胜吝,无必其能仁也。仁不能胜惧,无必其能恤也。厉不能胜欲,无必其能刚也。是故不仁之质胜,则伎力为害器。贪悖之性胜,则强猛为祸梯。亦有善情救恶,不至为害,爱惠分笃,虽傲狎不离,助善着明,虽疾恶无害也。救济过厚,虽取人,不贪也。是故观其夺救,而明间杂之情,可得知也。

何谓观其感变,以审常度?夫人厚貌深情,将欲求之,必观其辞旨,察其应赞。夫观其辞旨,犹听音之善丑。察其应赞,犹视智之能否也。故观辞察应,足以互相别识。然则论显扬正,白也。不善言应,玄也。经纬玄白,通也。移易无正,杂也。先识未然,圣也。追思玄事,睿也。见事过人,明也。以明为晦,智也。微忽必识,妙也。美妙不昧,疏也。测之益深,实也。假合炫耀,虚也。自见其美,不足也。不伐其能,有余也。故曰,凡事不度,必有其故。忧患之色,乏而且荒。疾疢之色,乱而垢杂。喜色愉然以怿,愠色厉然以扬,妒惑之色,冒昧无常。及其动作,盖并言辞。是故其言甚怿,而精色不从者,中有违也。其言有违,而精色可信者,辞不敏也。言未发而怒色先见者,意愤溢也。言将发而怒气送之者,强所不然也。凡此之类,征见于外,不可奄违。虽欲违之,精色不从。感愕以明,虽变可知。是故观其感变而常度之情可知。

何谓观其至质,以知其名?凡偏才之性,二至以上,则至质相发,而令名生矣。是故骨直气清,则休名生焉。气清力劲,则烈名生焉。劲智精理,则能名生焉。智直强悫,则任名生焉。集于端质,则令德济焉。加之学,则文理灼焉。是故观其所至之多少,而异名之所生可知也。

何谓观其所由,以辨依似?夫纯讦性违,不能公正。依讦似直,以讦讦善,纯宕似流,不能通道。依宕似通,行傲过节。故曰,直者亦讦,讦者亦讦,其讦则同,其所以为讦则异。通者亦宕,宕者亦宕,其宕则同,其所以为宕则异。然则何以别之?直而能温者,德也;直而好讦者,偏也;讦而不直者,依也;道而能节者,通也。通而时过者,偏也;宕而不节者,依也。偏之与依,志同质违,所谓似是而非也。是故轻诺,似烈而寡信。多易,似能而无效。进锐,似精而去速。诃者,似察而事烦。讦施,似惠而无成。面从,似忠而退违,此似是而非者也。亦有似非而是者。大权,似奸而有功。大智,似愚而内明。博爱,似虚而实厚。正言,似讦而情忠。夫察似明非,御情之反,有似理讼,其实难别也。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得其实。故听言信貌,或失其真。诡情御反,或失其贤。贤否之察,实在所依。是故观其所依,而似类之质可知也。

何谓观其爱敬,以知通塞?盖人道之极,莫过爱敬。是故《孝经》以爱为至德,以敬为要道。《易》以感为德,以谦为道。《老子》以无为德,以虚为道。《礼》以敬为本。《乐》以爱为主。然则人情之质,有爱敬之诚,则与道德同体,动获人心,而道无不通也。然爱不可少于敬。少于敬,则廉节者归之,而众人不与。爱多于敬,则虽廉节者不悦,而爱接者死之。何则?敬之为道也,严而相离,其势难久。爱之为道也,情亲意厚,深而感物。是故观其爱敬之诚,而通塞之理可德而知也。

何谓观其情机,以辨恕惑?夫人之情有六机,杼其所欲,则喜。不杼其所能,则怨。以自伐历之,则恶。以谦损下之,则悦。犯其所乏,则女固。以恶犯女固,则妒。此人性之六机也。夫人情莫不欲遂其志。故烈士乐奋力之功,善士乐督政之训,能士乐治乱之事,术士乐计策之谋,辨士乐陵讯之辞,贪者乐货财之积,幸者乐权势之尤。苟赞其志,则莫不欣然。是所谓杼其所欲,则喜也。若不杼其所能,则不获其志。不获其志,则戚。是故功力不建,则烈士奋。德行不训,则正人哀。政乱不治,则能者叹。敌能未弭,则术人思。货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幸者悲。是所谓不杼其能,则怨也。人情莫不欲处前,故恶人之自伐。自伐,皆欲胜之类也。是故自伐其善,则莫不恶也。是所谓自伐历之,则恶也。人情皆欲求胜,故悦人之谦。谦所以下之。下有推与之意,是故人无贤愚,接之以谦,则无不色怿。是所谓以谦下之,则悦也。人情皆欲掩其所短,见其所长。是故人驳其所短,似若物冒之。是所谓驳其所乏,则女固也。人情陵上者也。陵犯其所恶,虽见憎,未害也。若以长驳短,是所谓以恶犯女固,则妒恶生矣。凡此六机,其归皆欲处上。是以君子接物,犯而不校。不校,则无不敬下,所以辟其害也。小人则不然。既不见机,而欲人之顺己,以佯爱敬为见异,以偶邀会为轻,苟犯其机,则深以为怨。是故观其情机,而贤鄙之志可得而知也。

何谓观其所短,以知所长?夫偏才之人,皆有所短。故直之失也,讦。刚之失也,厉。和之失也,。介之失也,拘。夫直者不讦,无以成其直。既悦其直,不可非其讦。讦也者,直之征也。刚者不厉,无以济其刚,既悦其刚,不可非其厉。厉也者,刚之征也。和者不,无以保其和。既悦其和,不可非其懦。也者,和之征也。介者不拘,无以守其介。既悦其介,不可非其拘。拘也者,介之征也。然有短者,未必能长也。有长者,必以短为征。是故观其征之所短,而其才之所长可知也。

何谓观其聪明,以知所达?夫仁者,德之基也。义者,德之节也。礼者,德之文也。信者,德之固也。智者,德之帅也。夫智出于明。明之于人,犹昼之待白日,夜之待烛火。其明益盛者,所见及远。及远之明,难。是故守业勤学,未必及才。才艺精巧,未必及理。理义辨给,未必及智。智能经事,未必及道。道思玄远,然后乃周。是谓学不及才,才不及理,理不及智,智不及道。道也者,回复变通。是故别而论之。各自独行,则仁为胜。合而俱用,则明为将。故以明将仁,则无不怀。以明将义,则无不胜。以明将理,则无不通。然则苟无聪明,无以能遂。故好声而实不克,则恢。好辩而理不至,则烦。好法而思不深,则刻。好术而计不足,则伪。是故钧才而好学,明者为师。比力而争,智者为雄。等德而齐,达者称圣。圣之为称,明智之极明也。是以观其聪明,而所达之材可知也。

【译文】

所谓“八观”是指:第一,观察一个人的“夺”(恶情夺王)与“救”(善情救恶)两方面的情况,可以了解他本质的情况;第二,通过观察一个人的感情变化、为人处事的态度和遇事时的反应,来了解他做人的基本准则;第三,通过观察一个人的性格与品质,来了解他的名声与实际情况是不是相符合;第四,通过观察一个人的行为动机,来认识他的所做所为与他内心所想的是否一致;第五,通过观察一个人对别人是否保持敬爱的态度,来判断他的为人处世之道是否成功;第六,通过观察一个人的情绪和欲望,来辨别他是心胸宽广的贤者,还是器量狭窄的小人;第七,通过观察一个人的短处,来认识他的长处;第八,通过观察一个人是否聪明,来分析他能在哪些领域获得成功。

什么叫观察一个人的“夺”(恶情夺正)与“救”(善情救恶)两方面的情况,可以了解他本质的情况?一般来说人的本质有正反两个方面,如果正面无法战胜反面,那么反面——即恶的一方面就会压倒正面(正面,即善的一方面),听上去这种情况好像是正确的,实际上并非如此。一般人认为仁义这种品质来自于慈爱的性情,但也有充满慈爱之心却不讲仁义的人;一般人认为讲仁义的人一定非常体恤别人,但也有讲仁义却不体恤别人的人;一般人认为办事严厉的人性情一定非常刚直,但也有办事严厉却并不刚直的人。

如果看见可怜的人会流泪,而到了施舍财物的时候却吝啬起来,这就是只慈爱却不讲仁义的人;如果看见别人处境危急就会产生同情,而需要前往救援时却畏缩不前,这就是只讲仁义而不体恤别人的人;如果讲大道理时神情严肃,而一旦受到利欲引诱,内心却非常脆弱,这就是严厉却不刚直的人。因此,慈爱却不讲仁义,是因为他吝啬的丑恶性情占了上风;讲仁义却不体恤别人,是因为他恐惧怕事的丑恶性情占了上风;办事严厉却不刚直,是因为他贪图利欲的丑恶性情占了上风。所以说,如果一个人的慈爱不能压过吝啬之心,他就不会讲仁义;如果讲仁义却不能克服恐惧怕事的心理,他就不会去体恤别人;如果外表严厉却不能战胜利欲的诱惑,他就不能做到刚直不阿。

因此,如果不讲仁义的性情占了上风,那么既使他的能力再强,也只会使他做茧自缚;如果贪婪的性情占了上风,那么他就会用这种勇猛的性格去做坏事。有时也会发生性情善良的人救助坏人的事情,但这种善举还不至于会变成坏事;如果两个人彼此之间有深厚真挚的感情,那么即使偶尔互不尊重,也不会导致两个人彻底决裂;如果是为了帮助善良的人,为了把正义的事业发扬光大,那么就算以极端严厉的态度对待坏人,也不会有大的害处。因此,通过观察一个人内心中善心与恶念相互消长的情况,分辨他善恶互相掺杂的性情,就可以对他进行认识与鉴别。

怎样通过观察一个人感情的变化、为人处事的态度和遇事时的反应,来了解他做人的基本准则呢?人们往往把自己的真实情感深深地隐藏起来,要想了解一个人,必须要注意了解他的话语中蕴涵的意思,还要注意观察他同意或赞赏什么样的观点。注意了解他的话语中蕴涵的意思,也就是要听懂他的话语中包含的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注意他同意或赞赏什么样的观点,也就是要看他心中对各种观点持何种评价标准。因此,既要弄懂他的话语中包含的意思,又要观察他同意或赞赏何种观点,这样,把两个方面对照起来看,就可以对他有了另外的认识。在辩论中,一个人如果论点突出,态度端正,内容通俗易懂,这就叫做“白”;如果一个人不能言善辩,又不善于对答如流,反倒让人觉得他高深莫测,这就叫做“玄”;能够辨别“白”和“玄”的能力就叫做“通”;有的人说话反复无常,没有中心内容,逻辑非常杂乱,这就叫做“杂”;有的人能够预知未发生的事情,这种能力叫做“圣”;有的人能够深入思考精微的道理,这种才能叫做“睿”;有的人见识超过常人,这种能力叫做“明”;有的人内心精明,外表上却并不显露出来,这就叫做“智”;有的人能够观察与识别非常细微的东西,这种能力叫做“妙”;有的人很清楚什么是美好的,这就叫做“疏”;有的人掌握的东西多,精通深奥的道理,这种才能叫做“实”;有的人假意去迎合别人并且喜欢炫耀,这就叫做“伪”;只看见自己的长处,叫做“不足”;不自我夸奖自己的能力,叫做“有余”。

因此,只要事情不符合正常的道理就一定有其特别的缘故。一个人如果内心忧虑,那么他的外表就会显得疲劳;如果身体有疾病,他的外表就会显得憔悴。高兴的表情显示出人们的欢欣喜悦;扭曲夸张的表情却表达出他的愤怒之情;喜怒无常的表情是嫉妒别人的表示。

等到一个人的表情尽显无遗后,他的话语也会随后而至,如果一个人说话时,语气非常愉快,但是脸上却没有相应的神色出现,那么他的话就是违心之语;如果一个人说不清楚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却露出诚恳可信的神色,那么他说不清楚只是因为他不善于口头表达;如果一个人话还没说出口,已经怒气冲冲了,那么他的心里一定是非常愤怒的;如果一个人说话时吞吞吐吐,但是他愤怒的神色却显而易见,那么他是在做无奈的忍耐。以上这些不同类型的情况,说话人的真实心理已经显示出来了,这是掩饰不住的,即使他想掩饰,但别人从他的神色上也能看出来。如果我们能够察明一个人的内心感情,那么不管他的外表如何变化,我们都能清楚地了解他的真实心理。因此,通过观察人的感情变化、态度和反应,我们就会了解在通常情况下他的内心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