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觉低沉下去,略有些苦涩。
这回连魏非也不敢答话,悄悄和吴为退下,那厢才有侍儿将慕容依依引入。
许思颜未等她说话,已含笑道:“本待去看你,一直被绊着。你伤处要不要紧?可曾吃过安魂汤?”
“多亏了太子妃,我安然无事。”
慕容依依从紫凝手中接过食盒,亲自打开,把精致茶点一样一样摆上书案。
“殿下,时辰已经不早,先用点心吧!”
“好。”
许思颜应了,却将她拉到怀里坐了,扳过她面颊亲了一口,笑道:“甚是可口!”
慕容依依顿时羞红了脸,那厢紫凝等侍婢连忙低了头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许思颜微笑,一边将她抱起走向里厢,一边已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慕容依依忙握住他的手,含羞道:“思颜,还是先想着怎么救回太子妃要紧。”
许思颜皱眉,声音有些冷淡,“别提她行吗?”
慕容依依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地在他胸口打着圈儿,呢喃道:“我知你不喜欢她……可她毕竟因为救我才被劫走,若因此出事,只怕人人都会指责我害了她,皇上更会……”
许思颜熟练地剥开她的衣衫,散漫笑道:“放心,我猜着多半是有人刻意嫁祸舅舅,不会伤到她。”
慕容依依不觉僵了身子,抬眼看向许思颜,“思颜,你、你说什么?”
许思颜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胸,满意地看着她战栗着喘息,柔声道:“我说依依你尽管放心,一切有我,绝不会叫任何人害着你,害着你爹爹。”
慕容依依又是欢喜,又是愉悦,只觉他那微带茧意的指尖有着神异的魔力,随意的轻轻触抚便能让她浑身颤抖,心荡神驰。
异常满足地享受着他的冲撞时,连被他捏得极紧的细软腰肢都觉不出疼痛。即便这一刻死去,也会觉得死而无憾。
她听许思颜笑道:“依依,记得那年夏天你第一次跟我时,胸前还跟杏子似的。这隔了九年,倒越发胸是胸,腰是腰了,着实……诱人,诱人!”
他与她紧紧纠缠,却吃吃笑着俯身在她胸前咬了一记,咬得她低吟一声,越发觉得飘然欲仙。模糊间,有微冷的汗水滴在她绯红发烫的胸脯,依稀又回到九年前那个炎炎夏日。
芭蕉滴绿,乱蝉高嘶。
皇后所居的昭和宫,向阳的珠帘一概低低垂下,挡住了炎炎烈日。金鸭香炉内,悠悠地飘着一缕清清淡淡的龙脑香,伴着榻上少年安谧的睡颜。
而她在旁边已经坐了许久,旁边的一壶茶被她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掌心腻腻的都是汗。
“水。”少年忽动了动,清咳一声说道。枕边读了一半的史书被他的手腕碰落。他没顾上再要水,慌忙侧身拾了,依然持在怀里,去揉还在犯困的眼睛。
她终于手忙脚乱地倒了茶水,递到他唇边。
他接过喝了,才满足般地舒展了一下手脚,侧头看她,笑道:“依依表姐,怎么是你?宫人们呢?母后呢?”
自幼被父皇母后捧于掌心长大,虽需用功修文习武,可他的模样依然漂亮稚气,眼睛更是清澈如水。男孩发育晚,他那时甚至比她还矮半个头。
她想到母亲和姑姑再三吩咐的事,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好一会儿才答他:“姑姑午睡醒了,带宫人去那边水榭纳凉了。我有些困,就没去。”
许思颜便托着腮叹道:“我倒是想去,可今日这套史书不读完,父皇晚上考问起功课来,又得挨骂。”
慕容依依道:“思颜表弟,你是太子,是日后的一国之君,自然得多多学史读书,日后才不至于被奸臣蒙蔽。”
“表姐说的是。”许思颜这样说着,已经丢开书站起身来,擦着额际的汗四处打量,“咦,怎会这样热?待会儿得叫宫人多用些冰才成。”
他这样说着,也不去支使表姐做事,自己走过去,倒那茶壶里的水喝。
她很惶惑,待要阻止又不敢,只看着这少年喝了一壶水,却感觉越来越炎热,越来越不安,身上的汗水几乎将单薄的衣衫渗透。
他来回走动几步,眼神开始迷离,她忙走到他身畔扯他袖子,“思颜表弟,你怎么了?”
许思颜晃着头,强撑着说道:“表……表姐,帮我找太医。我……好热,不舒服……”
“热……热吗?”
她急急忙忙解着他的衣带,用她凉凉的手掌贴上他滚烫的肌肤。
他快意地直哆嗦,将身体整个儿贴向她,本能地将她抱紧,努力去蹭她,眼神已经迷乱而惶恐,全然不知所措。
嘉文帝许知言品性高洁,皇后之外几乎没什么妃嫔,宫中极清平。他身体素来不大好,不敢过于操劳朝政之事,却不惜心血要教导爱子成才,后宫纵有谄媚之人,也无人敢以女色引诱年少的许思颜分心。
他从小被繁重的功课压住,连梦里都在背诵兵书,长到十三岁,对男女之事根本全然不懂,全然不知。
十五岁的慕容依依也似懂非懂,只按昨日母亲和奶娘所教,抱着自己的小表弟倒在榻上,颤着手引导他揳入自己。
痛得撕心裂肺时,她脑中只转着母亲的话语——
过了这一关,便是满门富贵,一世荣宠!
后来回宫的慕容皇后等人,看到的是半昏迷的慕容依依和睡沉了的许思颜,还有凌乱的软榻,桃花般殷艳的落红。
被喊醒的许思颜很惶惑,而她只须表现得比许思颜更惶惑更害怕,另加几串泪水——面对未卜前途,那泪水来得很容易。
她也在那时才见识到姑姑的手段。
一改温婉淑惠,慕容皇后将素习疼爱备至的许思颜痛骂一顿,又泪流满面地抱住他大哭一场,竟让对前事记忆模糊的许思颜认定是自己一时兽性大发,污辱了表姐,并且在父皇闻讯赶到后,尽数认下自己的罪过。
慕容依依清晰地记得,那样的大热天,许知言一袭家常素衣,容色宛如冰雪,修长的手指骨节发白,牢牢地抠于宝椅扶手之上,有青筋隐隐突了出来。
待许思颜按慕容皇后所教的,提出愿娶依依表姐为太子妃以承担责任时,许知言那双清明至极的眼眸里仿佛凝了层冰,折射出的光芒亦是寒冷的。
但他居然微微一笑,说道:“思颜,你想多了。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寻常人家都可以娶个三妻四妾,何况你是太子。日后继位为君,三宫六院还怕没有依依的容身之地?纳为侧妃吧,令礼部挑个吉日去临邛王府下聘即可。”
慕容皇后在旁道:“皇上寻常不是说,若能一夫一妻,相守终身,才是一世的福分?日后若被女色分了心,恐于江山社稷不利,非吾等之福。何况依依的家世品貌,堪配思颜,又何必另寻佳偶?”
许知言淡淡道:“现在朕倒觉得,若是妻不贤,子不肖,连个真心相对的人都没有,多娶几个未必是坏事。便是如今,朕也觉得这后宫太过寂寞了。”
向来聪慧玲珑的慕容皇后顿时被什么噎住了般,盯着许知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知言继续道:“朕已决定与蜀联姻。此事事关大局,耽误不得,亦马虎不得,还望皇后多多费心!”他说罢,便起身踏步离去。
待他从跪地的许思颜身边走过,许思颜身体微微颤抖,却忽然高叫道:“我不娶蜀国公主!”
许知言顿住。
许思颜站起,向他的父皇叫道:“任何与她相关的人,我都不想见,更不想娶!”
那时,慕容依依并不知晓,许思颜所说的“她”指的是蜀国国后夏欢颜。她只见许知言如受重击,然后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许思颜,凝到慕容皇后身上。
慕容皇后蓦地站起身,神色凄楚,“皇上,我……我什么都没说过啊!”
许知言一言不发地离去。
随即,重病。
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但从未病得那么厉害。
无论轮不轮得到慕容依依当太子妃,她和许思颜都算定了名分。男女之事,有了第一次便很容易有第二次、第三次,再有慕容皇后刻意制造机会,许思颜少年心性,遂有些把持不住,常和慕容依依双宿双栖便是意料中事。
这日,慕容依依陪着许思颜去探望父皇,恰值许知言刚刚醒转,正把周围侍从遣开,与心腹太监说话。
因听到提及自己名字,许思颜不由顿身静听。
“竟敢离间思颜和他生母……真是好算计!思颜是她一手养大,如今才不过一十三岁,精血未全,她也舍得下那等虎狼之药……”
李随正劝他:“正因为太子才一十三岁,皇上更该格外保重啊!”
许知言的衣襟上尽是咳出来的斑斑鲜血,却冷笑道:“我自会保重。我统共一个孩子,小小年纪,怎可留给有心之人摆布?”
许思颜没有进去,悄悄带了慕容依依离开,自己思量了半天,得出的结论便是父皇和母后吵架了……
他要慕容依依别在母后跟前提及此事,以免二人更加心生芥蒂。
那时慕容依依已知自己今生富贵尽系于眼前少年,若是他被有心之人摆布,她也好不了,故而一口应允。
许思颜见她温柔听话,大是欣慰,对她更是另眼相待,以致迎娶这位侧妃的礼仪规格极高,震动了大半个京城,连当时还在世的老临邛王慕容启都叹,过了,过了……
时隔九年,小小少年已经长成健壮秀颀的男子,待她依然与少时无异。太子府除了那个徒有其名的太子妃,谁又能越得过她去?
宫中出了那么大的事,太子妃都丢了,他仍兀自谈笑晏晏,言道一切有他,甚至轻轻拿“嫁祸”二字撇去了慕容家的干系,摆明了会护住她,护住慕容家。
慕容依依忽觉自己当年的选择虽然冒险,但着实正确。正如张氏所说,若能生出个皇孙来,即便有那样的太子妃在,她也不用太过忧心。
满门富贵,一世荣宠,缺的不过是一个皇孙罢了。
拖着软绵绵的身子重新整理衣饰时,许思颜已经又回到书房,一边看书喝茶,一边召来部属询问进展。
太子府卫尉成谕已经回来,答道:“慕容府左近街巷都已细细寻过,并未发现刺客和太子妃踪迹。”
“慕容府内可有动静?”
“有!据说闹贼了!”
“对,闹贼。我们恰好追刺客到那里,遂拿了太子名帖进去相助。临邛王爷和广平侯爷都被惊动,但翻遍慕容府,并未发现太子妃。不过听闻,从太子府逃走的那贼人似乎带了个女子,他们家二公子当即带人追过去,这会儿少锋兄弟也带了我们的人找过去了!”
“嗯……”许思颜纳闷,沉吟道,“若是意在嫁祸慕容家,将太子妃丢在慕容府,或留下些关于慕容府的蛛丝马迹即可,把慕容府闹得鸡飞狗跳做甚?莫非有别的缘故?”
成谕嘴角抽搐了下,禀道:“太子明断!只怕也是一起意外。”
“嗯?”
成谕附耳,低言了几句。
许思颜不觉失笑,“竟有这等事?这大表兄也忒荒唐了些!”
慕容依依明知自己父兄未必干净,心下着慌,顾不得尚有外人在侧,急奔出来问道:“殿下,我哥哥他怎么了?”
许思颜笑道:“没什么,大表兄倜傥潇洒,有的是风流本钱。无妨,无妨!”
但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可木槿哪里去了?明日父皇知晓,只怕……”
近年他开始独立处理政事,甚是忙碌。父亲的寻常起居侍奉都由木槿这名义上的儿媳代劳。若真把木槿弄丢了,再不知会被怎样叱问责备。
他大是头疼,拈着茶盏皱眉问道:“小眠还在告假?”
“是。楼大人自那日被赵氏余党暗算,病情时有反复,太医也再三说须好生休养,不然恐不只腿疾难愈,连性命……”
许思颜听着,唇角渐泛出苦涩。
“可见这上天有时着实公平,再不肯容这世间有十全十美之人,十全十美之事。”
木槿坐在水榭边静静地听着笛子。
天卷残云,星河明淡。小池内,莲花如敷了胭脂的二八少女,着了翠色衣衫盈盈立于水面。碧水微皱,轻缓地拍着岸边的芳草和山石。柔蔓低垂的柳枝和碧玉盘般的荷叶被朱红的绫纱灯笼照着,投在水边石阶上,暗黑的阴影恰掩住她的身影。
水榭门前侍立的僮儿被悠悠的笛声惊醒,正揉着眼睛打呵欠,再不曾注意数步之遥外,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
屋内之人连吹了几曲,方似有些累了,顿了片刻,才吩咐道:“阿薄,请外面的客人进来。”
那声音低沉而清醇,入耳竟似这夏日飘着荷香的池水,裹着氤氲雾气悄无声息地沁入心底,令人说不出的恬适安宁,夏日的燥热一扫而空。
门外的僮儿赶紧立起身来四下打量,道:“公、公子,哪来的客人?”
木槿便站起身来,盈盈一笑,“我吗?”
蓦见眼前多出个人来,僮儿脚一软,差点趴下,忙扶住门站稳了,恭恭敬敬道:“姑娘请进!”
这阿薄虽懒,倒还颇懂规矩。
木槿越发好奇,理了理衣衫走了进去。
眼前是间书房,收拾得清爽整洁。高大的花梨木架子上垒着满满的书。书案上的素白瓷瓶里供了几枝榴花,红得耀目。案前坐了一名公子,身着玉白深衣,交领宽袖,皂色缘边,腰带松松垂着,随意拖沓于茵席之上。
他正将一支玉笛缓缓放回书案上,抬眸向她凝望。
眸如秋水,静若深潭,那容色秀雅清好,更胜女子,竟看得木槿心里一跳,张口便问道:“咦,我从前见过公子?”
那公子头戴幅巾,脸色苍白,似有几分病容。见木槿发问,也不怪她唐突,只微笑道:“请恕在下眼拙,不记得何时见过姑娘。”
“不知姑娘夤夜来访,有何要事?”那公子身后的一名中年汉子已张口发问。却是从人装束,腰佩环刀,生得高大威猛,眉目凶狞,更将那公子衬得如芝兰玉树般温润秀美。
木槿指指外面,“有坏人追我,我看这边亮着灯,便过来避避。”
“哦!”
那公子看向阿薄。
阿薄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木槿笑道:“你在屋外看着,还不如公子在屋内耳目聪敏呢!”
她好奇问道:“不知公子怎知晓我在外面?”
公子微笑道:“昔年伯牙抚琴于舟,有知音子期岸上盗听,琴声通灵,遂有弦断之异。如今……”
木槿不由道:“莫非公子吹笛,我在外边听上片刻,也有笛断之异?”
公子的神色便有些惆怅,“不是。是仓叔告诉我,外面有个人连听五支曲子没动弹一下,可能睡着了……”
木槿禁不住大笑。守在门口的阿薄明显是被他的笛声吹醒的,只怕还在腹诽他半夜三更不睡觉,骚扰他打盹吧?而身后这粗壮大汉当然也不会是他的知音。若是还有第三人被他的笛声催眠,那就难怪他觉得很受伤了!但那大汉居然能发现她的到来,并且知晓她连听五支曲调没动弹一下,那身手恐怕有些惊人。
而木槿没注意到他的身手,却注意到另一件事。
她指着那大汉笑得直不起腰来,“大叔,你、你叫仓鼠?”
大汉紧绷的脸一松,然后扭曲,“你、你……我……”
那公子也不禁莞尔,“姑娘,他、他叫郑仓,我唤他仓叔……”
木槿笑道:“原来如此。我原就想着,这天底下也不该有这么胖大的仓鼠!”
眼看那大汉神色不善,木槿忙转向那公子道:“公子的笛吹得真好,不知可有耳福再听公子吹上几曲?”
公子便目注她,“你懂音律?”
木槿道:“不怎么会吹笛,但从前下工夫学过琴。”
公子便扫过阿薄。阿薄再不敢打瞌睡,连忙奔过去,捧出一只琴囊放到旁侧的琴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