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大地的西部,在秦岭以北和天山之间,这里的物产特别丰富,因此也发生了许多重要和有趣的历史故事。皋塗山盛产黄金和白银,谁能够找到它,谁就能够为国家增加一大笔财富。昆仑丘是黄帝的都城,由神陸吾管理,他身穿虎皮衣,拖着九条虎尾,指头上套着虎爪。昆仑都城可能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大约2900年前周穆王西游时还视察过昆仑都城的遗址,可惜今天人们已经不知道它在哪里了。
钱来山·羬羊
西山经华山之首,曰钱来之山,其上多松,其下多洗石。有兽焉,其状如羊而马尾,名曰羬羊,其脂可以已腊。
所谓“华山之首”,是说西次一经这条山脉总称华山。钱来山的名字,顾名思义应当与“钱”有关。不过,钱在古代原本是指一种农具,又可指衡器、酒器,并非仅仅指货币。洗石是一种澡浴时用于帮助除去污垢的石头,它可能具有碱性因而能够去油污,或者具有摩擦力,类似今日市场上用火山凝灰岩、浮岩制成的搓澡石。
羬羊是一种体形较大的羊,它的油脂可以治疗因寒冷而冻出的体皴,表明当时已经有了护肤用品。
松果山·渠
西四十五里,曰松果之山。濩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中多铜。有鸟焉,其名曰渠,其状如山鸡,黑身赤足,可以已。
从松果山发源的濩水向北流入渭水,表明松果山属于渭水以南的秦岭。这种方位关系的判断,在山海经研究领域被称之为“以水定山”。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位判断方法。其道理在于,一般来说,从山地发源的水系其地理位置是比较稳定的,在几千年到几万年之间通常都不会发生什么变化,除非其间出现重大的地质灾变,例如山崩积石导致河流改道。此外,对古代人来说,水比山更重要,没有水就不能生存,因此他们对水系特别是那些重要水系的记忆往往要更准确一些。事实上,我们今天能够判断松果山的位置,就是因为经文里记述有一个已知的地理标志“渭水”,以及从南向北流入渭水的支流。
指皮肤皴裂,又指由于骨节突起而导致的皮肤破裂,在此处应指后者。
太华山·肥
又西六十里,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鸟兽莫居。有蛇焉,名曰肥,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
太华山即西岳华山。削成而四方,是考察者对其形貌的描述;高五千仞、广十里,也应当是有实测依据的。今日华山海拔高2083米,约合6200市尺;古代一仞为八尺,五千仞合4000尺;虽然古尺比今日市尺略短一些,但是考虑到华山的相对高度也要比海拔高度低一些,华山高“五千仞”的数字还是比较准确的。在《五藏山经》里,华山是唯一记述有明确高度的山,表明考察者对这里有着特殊的重视。
能跑能飞长着六足四翼的大蛇,也许只会在侏罗纪恐龙世界里存在过。因此,这里的肥蛇,更有可能是由人装扮成的,目的是预告世人是否将发生旱灾。一般来说,农民比牧民更关心旱灾是否发生,因为牧民可以逐水草而居,而农民离开故土就难以生存。进一步说,在水灾与旱灾之间,旱灾对农业的危害要更大一些,因为旱灾通常都是大面积的、长时间的,往往造成颗粒不收。
小华山·赤鷩
又西八十里,曰小华之山,其木多荆、杞,其兽多牛;其阴多磬石,其阳多琈之玉;鸟多赤鷩,可以御火;其草有萆荔,状如乌韭,而生于石上,亦缘木而生,食之已心痛。
太华山与小华山均属华山山脉,太华山又称华阴山,小华山又称少华山,它们都是秦岭的著名山峰。有趣的是,在当年的考察者眼里,太华山是一座神圣的山,小华山则是一座物产非常丰富的山。这里有狩猎的对象,牛,有制作乐器的磬石,有美丽的玉(琈之玉在《五藏山经》里多处提及,但不详是何种玉类),还有能够预报山林火灾的鸟,以及治疗心绞痛的草药。萆荔可以生长在石头上和木头上,估计是一种类似灵芝、蘑菇、木耳的真菌。
符禺山·葱聋
又西八十里,曰符禺之山,其阳多铜,其阴多铁。其上有木焉,名曰文茎,其实如枣,可以已聋。其草多条,其状如葵,而赤华黄实,如婴儿舌,食之使人不惑。符禺之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渭。其兽多葱聋,其状如羊而赤鬣。其鸟多鴖,其状如翠而赤喙,可以御火。
《五藏山经》记述有多处产铁之山,由于我国在春秋晚期才开始广泛使用铁器,因此有学者便据此认为这是《山海经》成书不早于春秋的铁证。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五藏山经》记述的铁矿、铜矿,主要是用于制作颜料,例如铜矿石可制作绿色或蓝色颜料,赤铁矿可制作红色颜料,磁铁矿可制作黑色颜料,而我们的先民早在山顶洞人时期就已经使用赤铁矿制作的红色颜料了。进一步说,冶金术实际上是从制作矿物颜料的过程中得到启发而发明的。
文茎树的果实可以治疗耳聋,葱聋兽的名字,似乎表明它也与治疗耳聋有关。样子像葵的条草,吃了它可以解除人的困惑,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说法。看来在人类文明初开的时候,困惑、迷惑、怅茫的情绪曾经笼罩在人们的心头,每个人的大脑里都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疑问。翠指翠鸟。
石脆山
又西六十里,曰石脆之山,其木多棕楠。其草多条,其状如韭,而白华黑实,食之已疥。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铜。灌水出焉,而北流注于禺水。其中有流赭,以涂牛马无病。
赭石,可制赤褐色颜料。古人相信赭色可以辟恶,因此古代囚犯所穿赤褐色的衣服又称赭衣。从经文可知,当时已有兽医,或至少已注意到家畜的卫生防病事宜。
英山·肥遗
又西七十里,曰英山,其上多杻、橿,其阴多铁,其阳多赤金。禺水出焉,北流注于招水。其中多鱼,其状如鳖,其音如羊。其阳多箭,其兽多牛、羬羊。有鸟焉,其状如鹑,黄身而赤喙,其名曰肥遗,食之已疠,可以杀虫。
杻即檍树,树干多曲少直,叶似杏而尖,其木可作弓。橿即枋树,又名檀树,其木可作车轮、锄柄,因而古人又称车为檀车。用肥遗鸟制成的药,可以治癞疾(麻风病),还可以治寄生虫病。
“食之已疠”原应在“其音如羊”之后,是描述蚌鱼的药效的,蚌鱼即东次二经葛山首的珠鳖鱼,珠鳖鱼的药效也是“食之无疠”。
竹山·豪彘·浮山
又西五十二里,曰竹山,其上多乔木,其阴多铁。有草焉,其名曰黄雚,其状如樗,其叶如麻,白华而赤实;其状如赭,浴之已疥,又可以已胕。竹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阳多竹箭,多苍玉。丹水出焉,东南流注于洛水,其中多水玉,多人鱼。有兽焉,其状如豚而白毛,大如笄而黑端,名曰豪彘。
又西百二十里曰浮山,多盼木,枳叶而无伤,木虫居之。有草焉,名曰薰草,麻叶而方茎,赤华而黑实,臭如蘼芜,佩之可以已疠。
樗即臭椿树。黄雚的果实可以治疗疥疮和浮肿病,所谓“浴之已疥”,表明当时人们已经采用药浴的方法来治疗皮肤病了。人鱼即娃娃鱼,学名鲵。豪彘又名箭猪、刺猪,体长60—70厘米,它的毛好像是尖端黑色的白簪子,又尖又硬。丹水流入的洛水,当指河南境内的洛水(南洛水)。
枳树似橘树而小,叶如橙叶而多刺。盼木的叶子与枳叶同,但是无刺,故曰“无伤”;也可能由于它无刺,所以树上有许多虫子。薰草的香味与蘼芜相似,佩戴用这种香草制成的香包,可以预防和治疗疾病,因为浓郁的香气可以驱逐有害的蚊蝇、毒虫。
羭次山·嚣
又西七十里,曰羭次之山,漆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上多棫橿,其下多竹箭。其阴多赤铜,其阳多婴垣之玉。有兽焉,其状如禺而长臂,善投,其名曰嚣。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而一足,曰橐,冬见夏蛰,服之不畏雷。
漆水之名,表明当时渭水流域尚有漆树。棫树即柞树,又名白枳,可作车辐或矛戟的杆。嚣,当是一种长臂猿猴。橐鸟喜欢一足站立,而且有夏眠的习性,当是不耐炎热;或许正因为它在夏季休眠,因此从来不会被雷电击中;人们就相传插上它的羽毛,也能够不怕电闪雷鸣。
时山·南山·大时山·嶓冢山
又西百五十里,曰时山,无草木。逐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中多水玉。
又西百七十里,曰南山,上多丹粟。丹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兽多猛豹,鸟多尸鸠。
又西百八十里,曰大时之山,上多穀柞,下多杻、橿,阴多银,阳多白玉。涔水出焉,北流注于渭。清水出焉,南流注于汉水。
又西三百二十里,曰嶓冢之山,汉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沔。嚣水出焉,北流注于汤水。其上多桃枝、钩端,兽多犀、兕、熊、罴,鸟多白翰、赤鷩。有草焉,其叶如蕙,其本如桔梗,黑华而不实,名曰蓇蓉,食之使人无子。
南山即今日秦岭的终南山。所谓“兽多猛豹”,“猛”当为“貘”之误,貘像体形矮小的犀,尾短,鼻向前突出,食嫩叶;或谓这里的“貘”即大熊猫。尸鸠与布谷鸟同类。
嶓冢山为汉水发源地,古人亦称汉水为沔水。今日汉江源头之一在秦岭太白山附近,太白山海拔3767米,其北麓的眉县有汤峪泉,泉出太白山石缝,受死火山岩浆加热,水温近沸。今日秦岭早已无犀牛,也很少有熊罴,倒是还有大熊猫。桃枝、钩端,均为竹类。白翰即白色野鸡。蕙为香草。蓇蓉可避孕。
天帝山·谿边
又西三百五十里,曰天帝之山,上多棕楠,下多菅蕙。有兽焉,其状如狗,名曰谿边,席其皮者不蛊。有鸟焉,其状如鹑,黑文而赤翁,名曰栎,食之已痔。有草焉,其状如葵,其臭如蘼芜,名曰杜衡,可以走马,食之已瘿。
山名天帝,表明当时已有天帝的概念。以兽皮为席,可避免肌体受风寒,说明当时已有皮革加工技术。鞣制皮革,主要有化学加工法和机械加工法,机械加工法俗称生勾皮子,即用圆钝的器物反复刮去生皮上的油污,使僵硬的生皮变得柔韧起来。皮革的用途很多,例如成为图画文字的信息载体,可惜难长期保存。
鹑即鹌鹑,翁指鸟颈上的毛羽,栎鸟样子像鹌鹑,身上的羽毛有黑色纹理。问题是鸟的名称为什么要用树的名字?或许是这种鸟喜欢栖息在栎树上、吃栎树的叶果吧!杜衡草俗名马蹄香,古人相信马吃了它可以善跑,人吃了它则可以治疗大脖子病(通常因缺碘造成,或许杜衡的含碘量高)。不过,“走马”又是遗精的暗语,因此这里的“可以走马”也可理解为“可已走马”,即可以治疗遗精病。
皋涂山·玃如
西南三百八十里,曰皋涂之山,蔷水出焉,西流注于诸资之水;涂水出焉,南流注于集获之水。其阳多丹粟,其阴多银、黄金,其上多桂木。有白石焉,其名曰礜,可以毒鼠。有草焉,其状如槁茇,其叶如葵而赤背,名曰无条,可以毒鼠。有兽焉,其状如鹿而白尾,马脚人手而四角,名曰玃如。有鸟焉,其状如鸱而人足,名曰数斯,食之已瘿。
皋涂山是两条河流的发源地,这种地形称为分水岭。礜,毒石,产于汉中,据说唯有蚕吃了它可以长得更肥壮。槁指枯木枯草,茇即开白花的苕草。无条草的叶子背面是赤色的,它与礜石都可以毒鼠,看来这里鼠害猖獗,人们不得不认真对待。样子像鹿的玃如,长着马的蹄子人的手,当系由人装扮,可能与巫术或狩猎活动有关。瘿,俗称大脖子病,多因食物和饮水中缺少碘元素而致。
黄山·鹦鹉
又西百八十里,曰黄山,无草木,多竹箭。盼水出焉,西流注于赤水,其中多玉。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苍黑大目,其名曰。有鸟焉,其状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
黄山不长其他草木,只有竹类,可见当时竹类在渭水流域非常普遍。此处的赤水,按方位是指黄河的上游。,体形小的牛。枭即猫头鹰。人类训练鹦鹉学说人话,不知道起源于何时何地。不过,人类很早就开始用自己的口舌模拟各种动物的叫声,这种口技流传至今,最初的目的可能是为了吸引动物以便捕猎。而制作发声器具模仿动物的叫声,则是乐器起源的原因之一。
翠山·騩山
又西二百里,曰翠山,其上多棕楠,其下多竹箭。其阳多黄金、玉,其阴多旄牛、麢、麝。其鸟多鸓,其状如鹊,赤黑而两首四足,可以御火。
又西二百五十里,曰騩山,是錞于西海,无草木,多玉。淒水出焉,西流注于海;其中多采石、黄金,多丹粟。
棕树、楠树、竹箭均为温暖地区的植物,旄牛是高寒地区的动物,翠山却兼而有之。西次一经记述有多种奇异的动物“可以御火”,表明当时山林火灾、住宅火灾已成为多发性灾祸,可能与那个时期的建筑多为草木结构或竹木结构有关,这也是我国上古时期建筑物很少遗存的主要原因。
騩,浅黑色的马。錞,一种古代乐器,又指兵器柄端的金属套,在这里借用为蹲。此处西海,可能就是今日的青海湖,或者四川西部的毛儿盖湿地(红军长征路经此地,称为“过草地”)。古代我国北方,以及西部地区,曾经有许多大湖泊;后来由于气候变迁,渐渐地缩小了面积,或者变成沼泽湿地,或者干涸成陆地荒漠。此外,巴尔喀什湖、咸海、里海、黑海,它们相对我国亦可称之为西海。
西次一经山神祭仪
凡《西经》之首,自钱来之山至于騩山,凡十九山,二千九百五十七里。华山冢也,其祠之礼:太牢。羭山神也,祠之用烛,斋百日以百牺,瘗用百瑜,汤其酒百樽,婴以百珪百璧。其余十七山之属,皆毛牷用一羊祠之。烛者百草之未灰,白蓆采等纯之。
西次一经诸山之间的距离,精确到2957里,这应当是有实测依据的。所谓“华山冢也”,是说以华山为先祖鬼魂之陵墓;所谓“羭山神也”,是说当地居民在羭山供奉祭祀自然神(包括天神、山神、动物神)。显然,上述两个地方,乃是西次一经居民的祭祀圣地。
太牢,指最高级别的祭礼,届时要向神供奉牛、羊、猪三牲。从经文可知,祭祀羭山山神的仪式非常隆重,要点燃百花百草举行燎祭,燎火以敬神,祭祀者要斋戒百日,献上百牲,埋下百瑜,把一百樽酒烫热,在白色的席子上陈列出用精美的彩丝包裹起来的百珪百璧。其他17座山的祭品,都是一只整羊。
秦岭、渭水流域和黄河上游地区是我国古代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从羭山神的祭祀规模来看,这里的物产非常丰饶,文明已经相当发达,文化活动蔚为壮观。值得注意的是,困扰当地居民最多的问题不是战争,而是火灾,说明当时他们生活在和平时期,居住地的建筑物相当稠密而易失火,这也从一个侧面揭示了该地居民已经创造出了繁荣的物质文明。
与此同时,也给我们今天的人留下了许多难解之谜:一是上述文明的遗存在哪里?二是当时的人们为什么采取了“线状”(沿山脉)居住模式?
钤山·泰冒山·数历山·高山
西次二经之首,曰钤山,其上多铜,其下多玉,其木多杻、橿。
西二百里,曰泰冒之山,其阳多金,其阴多铁。浴水出焉,东流注于河,其中多藻玉,多白蛇。
又西一百七十里,曰数历之山,其上多黄金,其下多银。其木多杻、橿,其鸟多鹦鹉。楚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渭,其中多白珠。
又西北五十里,曰高山,其上多银,其下多青碧、雄黄。其木多棕,其草多竹。泾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渭。其中多磬石、青碧。
根据《五藏山经》26条山脉的分布规律,西次二经的方位在西次一经的北面。据此,西次二经之首的钤山,其方位大体应在今日陕西黄帝陵附近。西次二经东部诸山盛产金、银、铜,相传黄帝曾铸铜鼎,或许也采过这些地区的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