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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对楚浩的提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能告诉我吗?”楚浩追问道。

“你先告诉叔叔六点五岁是几岁,叔叔再告诉你好吗?”

而后他便一一数着自己的手指头,每次数到六的时候便不知道后面的零点五怎么数。小男孩的天真使我顿时笑了起来。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东西?”我问。

“你先等会儿,”他又一次数到六时便停了下来,目光在第七个指头上停留片刻,突然说:“六个加上半个不是六点五吗?对不对?”

“对,对!楚浩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喜欢吃什么东西?”

“雪糕,果冻还有……还有旺仔QQ糖。”

“那叔叔陪你一起去买可以吗?”

“好啊。”

我给管理处的阿姨说我和孩子在这里玩一会儿,门房的阿姨很不情愿但也没有拒绝。我带着楚浩到学生超市里,给他买了一些喜欢吃的东西,并附带着给楚浩妈妈买了一瓶冰冻的雪碧,等我送楚浩回来时管理处的阿姨的态度明显变得缓和了许多,并同意我上楼去找杨子。我到杨子公寓楼里,只见门上的留言写着:

雨:

我有事情回去一趟,可能明天回来,有人找我望转告。

谢谢!

杨子雨是杨子同寝室的一位女孩子,人长得极为漂亮也很诚恳。我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人,大概都出去了或是回家了,我又在留言册上给杨子留了言:

我来找过你了,你已不在,给雨的留言我已看了,得知你回家,回来时请给我回电话,路上小心。

爱你:菁轩从杨子的公寓楼里出来之后,我给在南校区读管理系的一位预科讲习班的同班同学打了电话。自从我们一同从预科讲习班毕业之后就再没有见过面。事实上,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未曾记起过在我的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想到此便不免有些惭愧,先前的生活对于自己来说竟过得如此苍白,人生是在记忆与遗忘中度过,我们在接受一些事情的同时也在遗忘一些事情。

记忆使人有了过去,使人类有了历史。

和那位旧日的朋友谈及了一些生活上的话题。从朋友谈话的怨言中听得出来这一年以来的大学生活并非如意。其实大家一直以来都生活在一种痛苦之中,自从进入大学的那一刻起。因为真正的生活原本痛苦就多于快乐。告别那位旧友之后,我在南校区门口坐了一辆中巴车沿途返回学校。回到学校时已经接近于晚餐,我在学生餐厅里吃了一点晚饭。

回到宿舍里,宿舍里空无一人,我上铺床上的被褥已经卷了起来,我在凌乱的空间里转了很长时间找不到一件适合于自己做的事情。心想上次给陈琳的信不知收到了没有,时间过了这么久却一直未见回信,便决心再给她写一封信。

琳:

见信好。

上次给你的信不知你收到了没有?好些日子过去了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连你一面都见不到。

说实话,没有你的这些日子,我像是生长在没有阳光的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的苔藓,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气息。写到此,我真不知该如何为你叙述其后的一些事情,前些日子去看望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她与我们同校,这位朋友现在走上了与我们完全相反的一条道路,在欲望的驱使下把自己毫不怜惜地卖了。

这种举动令人心痛。在此我不便于给你一一叙述了。但就我们之间的事情来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我知道我的善意欺骗使你深受伤害,我没有过早地给你说明原因,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你应该明白,“你痛苦时我会更痛苦。”作为朋友,我不该这样对你,可一切都已过去了,再想也没有用,真诚地希望你归来。

菁轩写完信之后我点了一支中南海,一个人坐在凌乱的书桌前吞云吐雾,青色的烟雾将我缠绕,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山一般的向我压来,那种沉重使我的神经显得脆弱。我全身的器官在这种沉重中开始破裂,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极其陌生。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我在哪里?这里又是哪里?

第二天一早,我把信件按照以前的方式寄了出去,以便使陈琳在第一时间收到。寄完信之后,我一个人在学生餐厅吃了这学期的第一顿早餐,大概也是最后一顿早餐,因为大多考完试的学生都已经回家了。送餐师傅带着长期以来的疲倦,站在供餐窗口前,不紧不慢地给前来吃早餐的学生递送所需的食物。我要了一碗豆浆和一个夹心圆饼、两个鸡蛋,吃完后便回了宿舍。集体宿舍里,除了我的床和回家的四川小伙子的床空荡无人之外,其余的几张床上还散发着睡意。我将书桌上的书仔细地整理一通,将宿舍里长期堆放无人问津的垃圾一一倒掉,又把地板的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在水房洗湿了拖布,把污垢斑斑的地面通通地拖了一遍。清扫后的寝室与先前完全不同,像是一个满街寻吃的乞丐经过一番打扮之后变得很体面。在我刚完成这一项应该算是重大任务之后,还没来得及休息,电话铃声便响起。电话是杨子从市中心打来的,她说她大约十一点钟才能到学校,并让我有时间的话可以过去一趟,挂断电话后我换了一件衣服,便走出宿舍。晌午的阳光已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通亮。此时的校园里显得空荡荡的,一股夹杂着各种花香和鸟语呢喃的清风迎面扑来,给人一种清新爽朗的感觉,我不由得为逝去的岁月产生了一点惋惜。

青春岁月空蹉跎,待到老翁空自卑。

我到南校区时大约十点过一点儿,距杨子所说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我在附近的报刊亭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等着杨子的到来。还不到十一点杨子便来了,她坐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车停下之后她首先给我招手,下车之后顺便给我介绍了司机,“这是我爸爸的司机。”

“你好!”我们彼此点了点头。

“你等的时间长吗?”杨子问。

“我们几乎是同时到的。”我说。随后杨子给宿舍管理处的阿姨说要将一些东西搬回家去,这次管理处的阿姨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味地让我和司机一起进去。我们把杨子的东西全部装到了黑色红旗轿车上之后,杨子给司机说她现在不回家的理由,并嘱咐司机给家中的爸爸说一下。司机开车走后,我们便在距学校不算远的一家安静的餐厅吃了午饭。“这家餐厅先前来过一次,味道蛮不错。”杨子一边用手理了一下头发一边说,白色的连衣裙在微风中轻轻舞动。

这家餐厅里装饰典雅,有一股浓浓的欧式风格,透明的玻璃门前放着一盆人工栽培的百合竹,一盆铁树。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排餐桌。

每张餐桌上都铺带有图案的餐桌布。餐桌上放有醋和食用盐,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拿着一个菜谱向我们走来。我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大约二十来岁身穿职业装的女服务员。

“先生请点菜。”

“你点吧。”我接过菜谱顺势递给了杨子,她没有推辞便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菜谱,然后点了一些自己喜欢的菜。我又要了两杯加冰的雪碧。我们一边喝雪碧一边等待服务员给我们上菜,吃完饭之后,我和杨子像过去一样在这个城市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散步,我想在这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应该对一些事进行重温。这一点都是我们彼此所希望的,确切地说,不论是希望也好还是我们所渴望的也好,一切对于我和杨子来说都有了一种特殊的意义。因为必定在日后的两年里,我们是要在一种惦念中度过。

“你今天很美丽。”

“是吗?”

“像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

“对,可可西里。那座美丽的青山。”

我的话她再没有作任何的接应,她将话题转换到了我们之间。

“对了,昨天爸爸在闲聊时无意间问我在这是不是有男朋友。”

“你怎么说了?”

“当然是实事求是地说了,再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将先前我们的一张合影相片给他看了,他对你挺有兴趣的,反正他爱我,而我又爱你,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

“他还说有时间让我带你去我们家。”

“现在还不是非见不可的时候,以后有时间再见也不迟。”

“这倒也是,话又说回来,女儿大了之后有个合适的人陪着,父母也里也会踏实了,像是了却一桩心愿。”

这时,一位头发斑白衣衫褴褛的老奶奶佝偻着腰与我们照面走来,她身体瘦弱,像一根风中的芦苇,面色枯黄,脏乱不堪的衣服使得身体显得弱不禁风。老奶奶的嘴唇干瘪,表情中深藏着某种难以理解的东西,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一时无法明白。看着老奶奶瘦弱的、微微移动的身影,我的心像一潭顿时变得汹涌了起来的湖水。我是幸福的,上帝没有将我遗弃,无论是在物质生活上还是在内在精神上,此时,杨子处于某种感情的刺激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手心里的汗珠像水滴一般的滴在了城市青黑色的柏油路上。老奶奶走到我们跟前,伸出一双干枯的手,满脸祈求的样子,我在自己的衣兜里搜寻了一会,发现衣兜里仅剩下少得可怜的几块钱。那几块钱的分量有多大,我心里是最清楚的。

在这个城市的繁丽中究竟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我更是一清二楚。

“你带钱了没有?”我问。

这时杨子猛然间回过神来,目光从头发斑白的老奶奶身上转向了我,她从挎肩包里掏出一张面值五十元的纸币递给了我。我把钱放到老奶奶干枯的手中时,老奶奶扑通跪在地上给我不停地磕头,嘴里不住地说着一些感谢的话。

老奶奶的做法使我和杨子一时不知所措,只好在一种极为自惭中离开。我们依旧像刚才一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彼此都很少说话,我们正在进行的话题像是掉进了一个没有密度的多维空间里一样。我们究竟要走向何方,我们都无从知晓。想必杨子也一样。

只是这样一直走着。

彼此之间的话题被割断了,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进行下去的话题,只有各怀心事地缓慢移步。我们走到一个公园,在一个没有人的凉亭里坐下,她孩子般的偎依在我的胸口上,均匀的呼吸声像一阵柔和的风吹过松涛,柔软的臀部像一片湿润的荷叶覆在我的腿上,夏季清凉的风从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吹来。

下午我和杨子在百汇路吃了晚饭,到一家咖啡店里喝咖啡,十一点的时候从咖啡店里出来,去了上次住过的那家私人旅店,要了一间条件较好的房间。夏季的夜晚寂静而充满生机,苍翠的梧桐树在宁静的夜里静静地在守候什么。天空中的那轮亘古未变的圆月依旧伫立在远方,城市被这无边的黑夜所淹没。

“我不想离开你。”说着两行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她将我紧紧地抱住,几近于颤抖的声音使我的心像是被江水淹没了一般,内心的伤痛使我的泪水泉涌般的泻了下来。我不知该向杨子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抱着。面对十几个小时就要离去的她我确实有点百感交集,心里像是一团被揉乱的烂麻,毫无思绪。

她的目光中泛动着许多我无法猜测的成分,像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而后她便慢慢地从我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一件件地脱去了身上的衣服,白色的裙子,粉红色的曼妮芬胸罩,带有花边图案的内裤。圆圆的乳房,黑黑的毛丛……脱完衣服的她一直呆呆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像是观看着一尊完美的雕像一般的看着杨子洁白发亮的酮体。着实说,她的身体我以前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地见过,但前几次她留给我的印象远不如这次。似乎在过去,她的身体一直处在一种隐秘的状态之下。而这次却不一样,不同于先前的任何一次。那细嫩光洁的皮肤,圆润丰满的乳房,以及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一瞬间达到了一种极致。

“我们在日后还会像过去一样吗?”杨子问。

“会的,我们永远相爱,永远——你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在我的生命中,你是我最强的思念,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你还是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你却消失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将成为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而后她便慢慢地躺在了床上,像是要向我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目光一直呆呆地停留在床与天花板的这个短而又遥远的地方,像是在寻求着什么,她究竟是在寻求什么我一时无从猜测。我在她的目光中也脱去了遮掩灵魂的附带之物,而后将我赤裸的身体和她的身体附和在一起。从她光洁的身体里散发出的温热,像是给我们的肌肤涂上了一层温热细腻的牛奶。我的双手将她的身体揽入怀中,手不断地在她的胸前、背后来回移动。我将唇覆盖在她滚烫的唇上,而后又移到颈部、乳房、下体。此时的她已开始呻吟,细微的声音像是一股山涧流淌着的溪水清澈而透明。她的双手在我的胸前背后游移不定,我们在时间的滴逝和世界的宁静里达到了凹与凸的完美结合。

第二天早晨大约九点钟,我和杨子离开了私人旅店。在附近的西餐厅里吃了早餐,我便送杨子回了市中心,我一个人去给她买了一些路上的生活用品和女孩子喜爱吃的零食。晚上八点三十八分银川通往上海的K359次列车将载着我的爱人远去。

我在八点钟之前便赶到了车站,目的就是为了和她在有限的时间里说尽可能多的话。

我一直不大愿意她坐火车,就银川到上海之间的这一段距离来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长时间坐车定会使身体难受,可杨子总说这样才算生活。我们在真实的生活中生活。此次陪同杨子前往上海的是她的妈妈,来送的是她的爸爸。杨子给我介绍了她的爸爸。杨子的爸爸是一个热情的人,刚一见面便给我谈起了自己上大学时的美好往事。我们的谈话过于亲切倒让杨子觉得一切像是在梦幻中一般,并非真实。

杨子的爸爸大概从杨子的介绍中听出了些什么,但他并没有有意提出,或者说是本想提出什么,但一时又不好说什么罢了。我们一边闲聊,一边在潮动的人群中进了站,帮杨子放好行李。车站除了涌动的旅客之外便是说不出的潮湿与凝重。北京时间二十点三十八分银川——上海K359次列车准时启动。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响起,满载旅客的列车缓慢地前行,像一条大虫一样在时间的滴逝中消失在了冰冷的地平线尽头。

别了,我的爱人!别了,我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