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玄华,我无法相信他就是杀死玄正的凶手。这样情不自禁的他无疑是爱我的,他所有下意识的举动都证明了他的痴迷和眷恋。我要寻找答案,要揭开他心里的伤疤去挖掘。哪怕会让他痛入骨髓,我也要将病入膏肓的毒瘤从他心上剜掉,只要能他活着就好。
是的,只要他活着。我突然发现面对玄华时,自己是如此的无力。
当日看见玄正躺在冰冷的棺樽中时,我恨不得将玄华碎尸万段。我不止一次暗暗发誓,我要亲手杀了玄华,他是如何将跗骨箭射入玄正胸膛的,我便要将匕首刺入他胸膛的同一位置。可是,现在看着他,我变卦了。我宁可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也不愿玄华受死。
李玄风当真了解我,一早便算准了我会赖账,所以他不相信我,不愿与我做交易。我的确想要赖账,这一刻,面对着玄华的心疼和担忧,所有的誓言,所有的承诺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他活着。
“玄华?玄华?你还爱着我是不是?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我抱住他失声痛哭,“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玄正?”
玄华的身子一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推开我,在我即将摔倒时,却又迅速伸出手扶住我。
可是,他却不让我靠近他的身体,只是伸直了手臂牢牢握住我的肩膀将我固定在与他一臂之遥。
连我高高隆起的腹部都不能接触到他的身体,仿佛方才他心疼地揽我入怀为我包扎都只是一场温馨美丽而短暂遥远的梦。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滑落,“玄华?为什么?为什么?”
“谁叫你来的?”他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询问,瞪着血红的眼睛厉声问:“谁叫你来的?是不是李玄风?”
玄华虽与李玄风不和,但却极为尊重这个兄长,从未在我面前直呼过李玄风的名讳,今日这一声李玄风便将他心底所有的愤恨泄露了出来。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拼命想挣脱他的双手,不顾断裂的手腕痛彻心扉,试图反握住他的手臂,我拼命地喊:“我要见你,我想你,孩子也想你!”
他眸中的疯狂终于变成了深深的痛楚,隐忍让他俊朗的容颜看起来有些狰狞,“回去!颜儿!回去!”
“回哪里去?”我使劲摇头,“你要让我回哪里去?回到威武侯府去做玄正的寡妇?还是回恋橘宫去做李玄风的爱妃?难道你要让我们的孩儿一生下来就被李玄风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吗?难道你希望我为了保全孩儿委曲求全,在李玄风身下谄媚承欢吗?你是不是疯了?玄华?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玄华的牙齿咬得喀拉拉直响,许久才一字一顿道:“你告诉李玄风,随便他如何处置我,只要他放你回安青王府!”
“回安青王府?”我怒问他:“你先将我托付给玄正,在我不得不应允之后却将我的未婚夫君杀死。如今你又要将我丢进安青王府,你还想将我送给何人?”
玄华咬牙道:“乖!只要你回安青王府,你爹爹自然会保你周全的,你。……”
我打断他道:“你可知那个亲手射杀我爹爹的安青王早已下了地狱去向我爹爹赎罪了吗?是不是我回安青王府受尽欺凌你才会满意?还是你打算将我送入定南侯府任由三姐宰割?”
“安青王没了?”他喃喃念了两句,失了魂一般看着我,似终于下定决心,竟别开头道:“那你就回宫去,大哥会照顾你的。”
我呵呵笑起来,“李玄华?你是我的夫君李玄华么?莫不是你中了魔怔,竟要将我送给李玄风?”
玄华的眸中似要淌出血来,却别开头久久不看我,亦不言语。
我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来,放柔声音道:“玄华?我爱你,我想你呀!”
他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在我的脸上,长叹一声将我拥进怀里,“颜儿?我该拿你怎么办?你为何要逼我?为何?”
我用手环住他的腰,因着隆起的腹部,我抱得极为吃力,丝毫感觉不到受伤的手腕蚀骨的疼痛,只想这一生一世都这样抱住他。
腹中的孩儿受到压迫不安地焦躁起来,我能感觉到他的小脚狠狠地蹬了我几下。可我没有松开,我怕一松手,玄华便会再次离我而去。
从我怀有身孕至今,只在那夜玄华入威武侯府探视时感受到他身为人父的喜悦。从那以后,他初为人父的喜悦只能在梦里见到。
那一夜,他始终用手抚摸着我的腹部,温柔至极。那时孩子还太小,胎动尚不明显,只能感受到略微的动静。玄华便不时地将头轻伏在我的腹部,小心翼翼地聆听孩儿的心跳,一旦听到,便会兴奋得眼眸发亮,笑得像个满足的孩子。
如今,孩儿这般剧烈地挣扎,隔着我的血肉之躯和衣衫,踢中了他的身体。他未作防备,竟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地松开我,蹲下身子,用手紧紧地贴住我的腹部,仰起脸看着我惊喜嚷道:“颜儿?他踢我了,他踢我了!”
喜悦的泪水登时流下来,这一刻,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哪怕是在这石室之内,哪怕玄华已沦为阶下囚,我们一家三口依然能够团聚。我再也没有奢望,再也没有期盼,只愿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下来,只愿我永远能看到玄华此时眼眸中的爱恋和喜悦。
仰起头,我将眼泪憋回去,在心中呐喊:“玄正?你可会怪我?可会怨我?我不能给你报仇,因为玄华是我孩儿的爹爹,因为我爱他!”
快乐总是很短暂,幸福总会被残忍的现实所打破。玄华脸上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一刻,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惊恐。
“你为何要带他来这种地方?为何要让我看见他?难道你是想让他知道他的爹爹是如何残害手足的吗?还是你觉得三弟死得太冤,想要亲眼看着我忏悔,当着他的面忏悔?颜儿?你怎地如此残忍?”
我的身子晃了晃,慌乱地抱住他的头颅,委屈地辩解:“我没有,玄华!我只是想你,孩儿也想你,我们只是……”
“莫要告诉我你想我大哥就会让你来看我!”玄华站起身冷冰冰地看向我,低吼道:“你到底来做什么?验证三弟是不是我所杀?还是想让我临死之前再看一眼自己的杀母仇人?”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傻傻地仰视着玄华,他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懂?
我听见自己艰涩地说:“玄华?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最近,我总是嗜睡,反应也较之以前迟钝了许多,我好像……”
“听不懂?”他打断我:“你和三弟是我的杀母仇人,当年你娘亲助纣为虐,帮助三弟的母妃橘妃杀死了我的母妃,现下你可听懂了?”
“你胡说!”我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尖叫道:“你胡说,丽妃娘娘是病死的,我娘亲在丽妃娘娘病逝的当晚便失踪了,她不可能参与此事。”
“病死的?”玄华轻蔑地看着我,凤目中满是不屑和嘲讽,“是安青王还是三弟告诉你这些的?呵呵!他们当然会这么说。他们只敢告诉你你三弟正是指腹为婚的命定夫妻吧?又怎敢告诉你,你娘亲和三弟的母妃双手沾染的是我母妃的鲜血?”
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娘亲在原主的印象里很模糊,但是,自始至终我都能感受到原主不喜欢她,那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并非安青王他们所说那般完美。
安青王告诉我,轩辕帝十年,原主娘亲王知心身怀六甲,因着轩辕帝的旨意入住恋橘宫学习规矩礼仪,只待学成后入嫁安青王府做他的侧妃。他说,那时原主娘亲心高气傲,万念俱灰下不欲嫁给他,只与橘妃击掌盟誓为我和玄正指腹为婚,原来是刻意将原主娘亲美化了。
事实竟是当年世子不承认王知心腹中胎儿是自己的骨血,王知心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上演了一场苦肉计,让回府省亲的王知画撞见自己准备悬梁自尽。王知画虽得知自己姐姐与世子暗渡成仓心中悲愤不已,但到底血亲大过爱情,她已是轩辕帝的宠妃,绝望下,便胁迫世子迎娶王知心。岂料世子一心爱慕王知画,哪里看得上心机深重的王知心,不顾王知画的愤怒与懿旨,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竟一口回绝了此事。无奈之下,王知心只好向妹妹许诺,只要她能助自己成全与世子的姻缘,便帮助王知画做任何事情。
当时的宫廷争斗十分厉害,皇后嫡出的李玄风虽被册封为太子,却因皇后的缘故,自幼为轩辕帝所不喜。轩辕帝最疼爱的是自己膝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年满八岁的二皇子李玄华,另一个是仅有四岁的三皇子李玄正。两个儿子一个文武双全温文尔雅,另一个精灵古怪活泼异常。
其实最得轩辕帝宠爱的是玄正,玄华虽是个文武全才,且自幼孝顺乖巧,但,因着轩辕帝对橘妃的情有独钟,玄正仍占了上风。
可是,因为双生子不祥的诅咒和怨念,轩辕帝对玄正颇为忌惮。当时,在轩辕帝的暗示下,朝堂上便大有废太子立性格温和聪慧精明的二皇子李玄华为太子之势。
王知画虽不爱轩辕帝,但却明白在深宫之中若要生存下去,帝王之爱是最有力的保障。因此,二皇子李玄华身后的大树丽妃便成为王知画的心头大患。欲念可以使人失去理智变得疯狂,温婉善良的王知画为了保自己儿子李玄正上位,竟陷自己姐姐王知心于不忠不义。她悄悄与王知心商议了一条毒计,自己花言巧语魅惑君王,降下旨意将王知心宣入宫中秘密谋害丽妃,待事成之后,再设法诱惑轩辕帝给王知心和安青王世子指婚。
王知心虽知做出这等阴损之事迟早会被天理所不容,然她腹中胎儿在无声地长大,如芒在背的她没有选择,只能对王知画俯首帖耳。
此事虽阴毒,但深宫之中,自古都是如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厚厚的宫墙之内埋葬了多少冤魂厉鬼,宫廷之斗历来如此,王知画想要保住自己和儿子,成全夺得天下的野心而害死丽妃娘娘,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王知画谋略来算计去,却忘了算计轩辕帝。